林希翎大姐带着“中国最后一个未被改正的右派”的荣誉光环、和对独裁专制的绝望与遗憾静静地离开我们转瞬间已4个月了。同为当年的“右派”,又同样是不被“改正”的我,在这新年伊始之际,除了对林希翎的崇敬与怀念外,更想说出自己思考多日的一些感慨。

从官方的观点看,不给予“改正”是认为她确属“反动”;从民主知识人的观点看,她当年没有被“错划”,不是什么“误会”,更不是伪类民主人士所谓的什么“妈妈错打了孩子”。她就是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反对了毛泽东暴政的独裁专制,这就是一个民主知识人最大的的骄傲和无尚的荣光!

说林希翎是“最后一个未被改正的右派”,此言并不完全准确,“右派”后还应加“名人”二字才对。因为1957年“反右”运动中受“右”字“罪”迫害的人,远远多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大陆官方承认的55万多人,据香港有关资料统计,其人数最保守的估算也达百万人之多。由于这些不被官方承认的“编外右派”,基本上都是无名小卒,所以官方能推掉的就“推”,能赖掉的便“赖”。其中更有些人,其言论、文字被官方视为极端“反动”、“恶毒”,当年已成了所谓“现反”(即“现行反革命”)份子,官方更视其为“寇仇”,哪能予以“改正”?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没有“改正通知书”的“右派”,才更是货真价实的“右派”。毛泽东不是骂过“右派”就是“反动派”吗?这些人就是要明确无误地反对毛泽东暴政体制,而不是什么响应了谁的号召无心说错了话,或产生了什么误会,被“妈妈错打了”等等。他(她)们的言论、文字就是对独裁专制的彻底反动,就是要“反”独裁专制祸国殃民之“道”而“动”。这样的“反动”无疑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力量,必将彪炳于中华民族的史册!

1957年的林希翎,就是这样一个敢于“反动”的、顶天立地大写的人!所以“勇敢的化身”,“带刺的玫瑰”对林而言,不仅不是溢美过誉之词,更使人感到语言太浅,无法表达其深意。由于林希翎是名人,官方无法以“推”、“赖”了之,所以只好不予“改正”。这既符合了“邓大人”对“反右运动”的“定性”,也体现了林希翎当年的言行,(套用一句某发言人的口头禅)确实是“严重伤害了”独裁专制者的“感情”。“冲撞了”独裁体制的“核心利益”。这种“伤害”与“冲撞”体现出的就是林希翎的真正价值,真正的光荣!

我们今天怀念林希翎,悼念林希翎,要记住、要继承的就是这一要点!这才是对林希翎最好的纪念,它比用汉白玉、大理石砌成的纪念碑更高大一千倍,一万倍!这是民主知识人心中永远的丰碑!

然而正如语云“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一样,林希翎在1957年后到七十年代末的二十多年中,在当今中国最黑暗的年代里,对一切巨大的苦难都挺过来了。“文革”中还一度被投入监牢,只是由于毛泽东洒了几滴鳄鱼式的“慈悲眼泪”,才被放了出来。至今还被某些御用文人传为“佳话” ,称之为“经毛主席亲自关心过问才得出狱”。其实毛泽东玩这套“猫儿不吃死老鼠—-假慈悲”的把戏,一贯都是他的“强项”。尤其善于在“头面人物”身上狠下功夫,所以国民党的兵团司今黄维不但不杀,还可获特赦,当政协委员,而一个个国民政府的乡保队长,则几乎全被“敲砂罐”(枪毙)。林希翎对此当然不会受到任何“感动”。然而在1984年林希翎得以全家移居香港后,在已获得了自由天空的她,本来有非常好的机会,将她几十年遭受的苦难公诸于世,作出强烈的控诉。完全可以写成一本中国版的《古拉格群岛》而问鼎诺贝尔奖。但却不知为什么却自藏锋芒,变得过份拘谨和低调起来。

她在访问台湾期间,不仅不愿谈自己反对毛泽东暴政专制的光荣历史,甚至不愿多谈自己遭受的诸多政治迫害。

当她带着两个孩子移居法国后,进了法国社会科学院高等研究院,任法国“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顾问。这本来又是一个她该发挥影响力的地方,遗憾的是她却未能抓住时机,大胆呼吁中国实现和平统一必须以大陆废弃一党专政,实行民主宪政为首要条件。这与当年反对独裁专制,为民主自由大声疾呼的林希翎简直有点判若两人。而她此时已生活在自由的国度里了,不得不使人扼腕叹息。

正如当年鲁迅先生在谈到章太炎先生晚年,不将自己与几个清代腐儒的论战之文收入其《章氏丛书》中,以此“自藏锋芒”以为可“昭示后世”,而结果“其实是吃亏,上当的”(见鲁迅:《关于章太炎先生二三事》及《因太炎先生想起的二三事》)一样,章太炎先生“自藏锋芒”,其对手却并不会放过他,林希翎大姐晚年的刻意“低调”,也同样换不来对方任何善意的回应。专制当局至死也不肯对她作一点哪怕象征式的让步。所以结果同样“其实是吃亏,上当的”。这一点也许直到2007年“反右运动”五十周年之际,林希翎才开始有了较清楚的觉察,2009年她更打破“禁区”会见了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达赖喇嘛。只可惜此时她已走到天堂的大门外了。

按照中国敬重逝者的传统,我对逝者如此“说三道四”似有点不合时宜,甚而会招来“激进”之类的罪名。但有鉴于今日中国的某些知识份子,仍然心存这一类的“善良愿望”,其实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认为只要“低调”地等待,当局就会有善意的回应,民主宪政的“馅饼”就会从天上掉下来。于是给自己和别人的文字、言论划定了这条“红线”不能踩,那个“禁区”不能碰,甚而时不时的还唱上几句颂歌,以为如此就是争取民主宪政的终南捷径。其实是自我愚弄,也在误导别人。

读懂林希翎晚年的遗憾,不仅可以给我们提供一面很好的镜子。也是我们对林希翎大姐最好的纪念!

2010年1月18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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