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东冲突，世界瞩目。不仅美国校园大学生抗议引起广泛关注，华人民主圈里也出现巨大争议，似乎面临2020年就挺川反川以来又一波撕裂。笔者认为，只偏向巴以某一个立场都可能是偏颇的，只有同时从不同角度才能看到问题的复杂性。历史上犹太人和阿拉伯人超过百年的恩怨纠结在一起，有不少比较客观的资料可以参考，比如Ian Black所著《敌人与邻居》，本文只是分析当前互相冲突的一些观点。yibaochina.com
Enemies And Neighbors, Author: Iran Black (British)yibaochina.com
一，支持以色列的立场
支持以色列的人有两个重要理由，1，以色列是个民主国家，遵守国际上的普世价值，比如民主选举、司法独立、新闻自由、以及批评和抗议政府的自由。并且以色列废除了死刑，坚守人道主义底线。2，以色列这次打击哈马斯是因为哈马斯发动了10·7恐怖袭击，世界上的主要民主国家都把哈马斯定义为恐怖组织。以色列长期遭受哈马斯火箭弹漫无目的的袭击，这次要痛下决心除掉这个像ISIS一样的极端组织。yibaochina.com
被哈马斯屠杀的以色列家庭（图片来源：网络）yibaochina.com
二，反对以色列的立场
反对以色列最重要的理由就是以色列在加沙的军事行动已经造成了大量巴勒斯坦平民伤亡，其死亡人数远超10·7恐怖袭击中以色列人的生命损失。并且以色列还在准备攻打拉法这个哈马斯最后根据地，而这里聚集着150万平民，激烈的战斗势必造成更严重的人道灾难。4月17日联合国大会主席弗朗西斯说，加沙冲突导致32500多名巴勒斯坦人丧生，170万人流离失所，110多万人面临灾难性的粮食不安全局面。yibaochina.com
加沙的城市变为废墟 （图片来源：美联社）yibaochina.com
三，更极端的立场
更极端的挺以派认为，巴勒斯坦人普遍支持哈马斯残杀以色列平民，那些 追着汽车向死者尸体投石块的巴勒斯坦人都是老百姓。甚至10·7恐袭当天，通过缺口涌向以色列村落进行攻击的人也分不清谁是哈马斯谁是平民。“雪崩时 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是这些反巴人士的口头禅。yibaochina.com
汉尤尼斯的巴勒斯坦民众庆祝俘获犹太人质（图片来源：南华早报）yibaochina.com
更极端的反以派认为，以色列在实行“种族灭绝”，要杀掉所有不顺从的巴勒斯坦人，并奴役剩下的人。许多新闻媒体，尤其是自媒体发布的新闻，倾向于揭露以色列用谎言欺骗世界，用暴力压制不同种族，用屠杀对待一切反抗行为。yibaochina.com
医院里的巴勒斯坦儿童（图片来源：msnbc.com,作者Belal Khaled / Anadolu via Getty Images）yibaochina.com
四，事实是一块多棱镜
事实上，无论是挺以人士，还是反以人士，除了有些定义和理解问题，他们说的事实都对，但都是整个事实的一部分。以色列是民主国家吗？是。以色列造成了至少数倍于以色列人受难者的巴勒斯坦平民死亡吗？是。哈马斯是发动了恐怖袭击吗？是。以色列阻碍了外界对难民的救济吗？是。巴勒斯坦人普遍仇恨以色列吗？是。很多非战斗人员死于以色列军队之手吗？是。yibaochina.com
我们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是事实。但是对这些事实的定性，以及把这个定性作为根据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正当性就要另当别论了。yibaochina.com
我们看两个争论比较激烈的交锋，都跟严厉的定性有关。一个是“种族灭绝”的指控。目前美国学生激烈的抗议往往会指责以色列的“Genocide”也就是种族灭绝。以色列辩解说，这是跟哈马斯作战时的附带平民损失。加沙卫生部说70%死难者是妇女儿童，而以色列说哈马斯的话不可信。诚然，当日军杀进南京城并展开屠杀时，国民党的卫生部是不可能照常履行统计伤亡的职责的。但是根据各个媒体的直观报道信息，“附带”的平民伤亡很可能远大于哈马斯战斗人员的伤亡。因此，以色列在战斗中没有尽到保护平民的责任是肯定的，但是由于哈马斯将平民作为肉盾，将以色列指责为“种族灭绝”，并要以此罪行进行刑事追究，显然过分了。yibaochina.com
哈佛学生抗议以色列的“种族灭绝”（图片来源：The Nation，作者：Joseph Prezioso / AFP via Getty）yibaochina.com
另一方面，哈马斯发动恐怖袭击是没人公开否认的。即便为之辩护者也只是说这是以色列逼的，而不敢否认恐袭的性质。但是哈马斯是否就一成不变？以色列驻联合国大使指控哈马斯的纲领要消灭一切犹太人，要像ISIS一样建立纯伊斯兰国家。有些反以的狂热者确实也经常呼喊“从河到海”要赶走犹太人建立纯阿拉伯人的巴勒斯坦。但是根据维基百科介绍：yibaochina.com
2017年5月1日，哈马斯发布了新的政治纲领，明确表示哈马斯接受“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建立独立的巴勒斯坦国”，文件中没有出现“消灭以色列”的表述，然而强调其斗争目标是“犹太复国主义者”，而不是所有犹太人。2024年4月，哈马斯高级官员表示，如果能按照1967年以前的边界建立一个独立的巴勒斯坦国，哈马斯愿意解散其军事组织，放下武器，转为一个政党，加入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与法塔赫组建联合政府。yibaochina.com
同时，很多国家承认哈马斯为抵抗组织。即便哈马斯发动了恐怖袭击，如果其愿意放下武器是否可以作为谈判对象？是否一定要根除之？法塔赫原来也搞过恐怖袭击，后来转变为和平抗争策略，并成为受世界承认的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的主导力量。以色列如果非要除掉哈马斯，那么附带更多的平民死亡，制造更多的民族仇恨是可以预期的，而且即便哈马斯武装人员被全部消灭，由于以色列不可能实行苏联那样的严酷统治，哈马斯还可能死灰复燃。在此背景下，以哈马斯为恐怖组织为理由大举进攻拉法，就不再是完全站得住脚的。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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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驻联合国大使猛烈抨击哈马斯（来源：Youtube）yibaochina.com
五，宣传战
关于10·7恐袭，已经有诸多视频在互联网流传。但是以色列政府事后收集制作的更骇人听闻的惨剧视频材料，却因为场景过于暴力和残忍，并没有对世界公开，而只是对一些来访的政要和媒体得听闻。但是加沙这块燃烧的土地上，巴勒斯坦儿童的号哭和平民遭受的苦难却通过自媒体广为传播。随着时间推移，以色列人的苦难逐渐褪色，而巴勒斯坦人的苦难却与日俱增。这就是为什么舆论越来越不利于以色列的原因。yibaochina.com
以色列的支持者经常提出的一个批评是联合国及主流媒体都偏左，因为联合国引用哈马斯政府发布的加沙妇女儿童死亡数字误导了世界。而欧美的主流媒体继而引用联合国的说法，加剧了这种误导。以色列还释放了联合国近东救济处与哈马斯合作、欢呼10·7袭击成功的丑闻。但是反以色列的人则认为联合国是中立且公平的，其近东救济处对难民的救济是必要的，以色列排斥联合国是避免其暴行被更多的揭露。yibaochina.com
联合国近东救济处在分发救济品（来源 ajc.org, Gatty 图片社）yibaochina.com
客观来说，联合国近东救济处对难民的救济作用很大，没有他们的安抚，难以为生的加沙难民更容易激进化。但是联合国近东救济处的雇员往往是加沙本地人，有些媒体也只能招募加沙本地人。或者这些联合国及外国大媒体的雇员是被当地民众容易接受的阿拉伯人。这些雇员由于本身属于巴勒斯坦人或者与巴勒斯坦人有同文同种的同胞亲情，表现出反以挺哈的倾向也不难理解。yibaochina.com
联合国人权机构因为关注的是人权而不是长久的和平机制，而且人权理事会的理事国并非根据人权好坏程度产生，所以其批评以色列造成人道灾难并呼吁向以色列禁运武器，是可以理解的。yibaochina.com
大媒体偏左也是事实。但是欧美主流媒体偏左不等于虚构事实，他们传播的信息本身是真实的。这并不是说他们引用联合国说法的数字是准确的，而是他们只对联合国引用了加沙卫生部提供的数字这一事实负责。至于读者是否相信这一数字，跟媒体并没有直接关系。而哈马斯的卫生部数字能够广为传播，跟以色列没有估计平民伤亡数字有关。以色列一方面不想把世界的注意力吸引到加沙平民伤亡上，另一方面没有技术能力评估这个数字。但是一方不作为的结果，就是另一方的数字被普遍认可。yibaochina.com
六、国际反应
世界各国政府的反应是多元的，其中东政策走向对于民主国家更受制于民意，威权国家更多考虑对巩固威权统治的影响。对于欧美日韩澳等成熟民主国家，基本上支持以色列的反恐作战，同时愿意出钱出力救助加沙难民，并将哈马斯看作恐怖组织。大部分阿拉伯国家出于种族和宗教关系，没有把哈马斯看成恐怖组织，而是犯了错误的抵抗组织，有点像今天中国回看打土豪分田地的红军。中俄出于反美及团结阿拉伯国家的政治需要，采取了反以色列立场。yibaochina.com
着重看下中美的中东政策对比。在联合国安理会，美国三次否决了中俄支持的要求停火的协议，但是中俄也否决了一次美国提出的停火协议。最后美国为了对以色列施加压力，以弃权方式让安理会于3月25日通过了一次停火决议。美国所反对的停火决议没有对哈马斯的谴责或者约束，而美国提议的停火方案包括了要求外界接触人质（之所以不提释放人质，估计因为人质里有军人有平民，军人理论是战俘），要求世界各国停止资助哈马斯。美欧表达了出钱出力帮助难民的愿望，比如德国尽管一直在支持以色列，但是向近东救济处提供援助资金还在继续。中俄主要是口头上支持阿拉伯国家的立即停火，反对制裁哈马斯。yibaochina.com
美国跟英法虽然都支持以色列的基本立场同时愿意为救助加沙难民付诸行动，显然美国更偏重打击哈马斯这个祸根，而英法偏重减缓战争造成的人道灾难，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否决的安理会停火决议而英法会支持。而美国的停火建议，英法当然也支持。yibaochina.com
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立即停火决议（图片来源：联合国网站）yibaochina.com
可见，世界各国对于停火、释放人质、救助难民都没有意见，分歧仅仅在于如何对待哈马斯。这种分歧一时不会消除，我们需要谨防的是那种“美国被犹太人控制”的阴谋论。yibaochina.com
至于伊朗、真主党、胡塞武装对哈马斯的全力支持，外界看法分歧不大，不必再评。yibaochina.com
七、中东和平的未来
实现中东永久和平的难点，关键是巴以仇恨难以消解。上百年历史的纠结和仇杀暂放一边，这次加沙之战又给双方添加了新的仇恨。如果对仇恨进行细分的话，以色列人敌视哈马斯的同时并不是普遍仇恨巴勒斯坦人，因为以色列国民其实包括了20%左右的巴勒斯坦人。但是加沙人普遍仇恨以色列却是令人担忧的，一方面有以色列封锁、摧毁家园、亲属丧命等事实，还有哈马斯的仇恨教育。即便在哈马斯不掌权的西岸，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的痛恨也是比较普遍，只是程度上比加沙人略缓。yibaochina.com
约旦河西岸的隔离墙和检查哨（图片来源：The New Arab， GATTY图片社）yibaochina.com
以色列也面对着究竟是一国方案还是两国方案的 选择难题。一国方案意味着加沙和西岸的巴勒斯坦人要当成平等的国民对待，他们要跟犹太人有一样的投票权。但是他们很容易投票给反犹太人的激进分子，当其人口占绝对多数的时候，可以完全控制以色列的一切。而巴勒斯坦人在没有消解对犹太人世仇的情况下，这种前景令人不寒而栗，国际上自然也担心这个后果，所以美欧大部分国家支持两国论。但是加沙从2005年以色列撤出定居点到2023年哈马斯发动恐袭之间的18年时间，哈马斯控制的加沙没有利用外界援助发展自己的经济，而是处心积虑要武力攻击以色列。这段经历导致以色列不敢把面积更大的整个西岸完全交给巴勒斯坦自治。目前的巴解组织控制着民族权力机构，但是由于其官员腐败以及被巴勒斯坦人看作是以色列合作者——甚至巴解的税收都依赖以色列移交，以法塔赫为主的巴解如果公平选举很可能输给崇尚暴力且带有宗教性质的哈马斯。即便哈马斯暂时被消灭，也会有类似极端组织取而代之。yibaochina.com
有人觉得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对土地的渴求导致谁也不能后退。实际上在巴以双方曾经根据“土地换和平”的原则达成过奥斯陆协议。只要能够换来安全保障，以色列退出一些土地给予巴勒斯坦自治领土是可以的。但是如果让出土地的结果更不安全，则是不会再退让。yibaochina.com
拉宾和阿拉法特（图片来源：维基百科）yibaochina.com
巴以仇恨难以消解的原因不仅在于土地要求上的矛盾和历史恩怨，也在于无法找到消解仇恨的起点。为了防范自杀炸弹袭击者，以色列在西岸建立了无数隔离墙和检查哨，加沙四周则是坚固的高墙铁丝网。如果以色列减少围困封锁，激进分子更容易制造恐怖袭击。但如果维持封锁，则巴勒斯坦人的仇恨永远不会消减。yibaochina.com
如果非要设想一个可能的最好结局，也许是这样：首先要么彻底消灭哈马斯，要么哈马斯像法塔赫一样进行良性突变，导致巴勒斯坦领导层和以色列可以达成和解框架。然后以色列逐渐撤销定居点和隔离墙、检查哨，并且在此过程中不发生恐怖袭击。再往后，双方确定共同的边界，并且巴勒斯坦成为完全独立的国家。最后经过长期唇齿相依，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都能把历史上的怨恨化为传之子孙的教训，永远珍视宝贵的和平。yibaochina.com
这样的设想毕竟太乌托邦和一厢情愿。在真正的和平到来之前，以色列作为有强大经济和军事能力的民主国家，有责任规划一个全世界都能接受的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共同的未来。yibao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