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您在阅读和聆听它们的时候,我们就会相逢。”(独立策展人、青年诗人莽苍苍讲述她的创意写作)

【議想天開/編者按】與莽蒼蒼結識時,她還沒有啟用這個筆名寫詩,還在香港演藝學院深造。當時她是作為「朋友的朋友」被人介紹過來的。見面時小義尚不明來意,卻沒等開口第一眼就看出這同鄉女孩是個資深的文青。一聊果然,早在留學之前她已鬧出不小動靜,是北京獨立蓬蒿劇場聯合創始人和創意總監,曾活躍於北京南鑼鼓巷戲劇節。能夠在浮華喧囂中突然抽身離開,赴港苦讀,才是小義對她真正刮目的地方。

這期間,小義有幸經手編發和推出了莽蒼蒼的處女作詩集《組曲:從香港到北京》。再後來,她學成了遠走高飛滿世界跑,偶爾從哪個戲劇節發來圖文並茂的消息:「《愛的落幕》將要搬上舞台,歡迎您來看戲,期待與您的見面!」在道別後的過去短短七、八年間,蒼蒼與歐、美、日的表演藝術家頻繁合作,包括成為了法蘭西學院終身成就獎得主 Pascal Rambert以及英戲劇獎-最佳導演獎得主 David Glass的中國製作人、英國總體戲劇獎得主 Ant Hampton普通話版製作人,等等

偶爾,她也會把她的新詩用圖片的形式通過微信發給小義,一方面是為了先睹為快,另一方面圖片版也方便迴避網管的敏感詞審查。比如這首:

這一次,蒼蒼給小義發來的是一組揮灑自如的組詩,是她為英國的藝術家Michael Bradbury的抽象畫而做。講到創作的緣起,她說:

这些诗歌是我为北京UM画廊代理的英国艺术家Michael Bradbury的画而创作的,当时我在中国炎热的南方,古城泉州。从北方到南方,沿途的风景打开了我的感官,二十天的时间里我写下了三十八首诗(另几首是为画廊另一位艺术家Elisa Talentino的画而作),这从未在我身上发生过,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长时间地坐在泉州西街的旧馆驿客栈里,凝视这些画作,借助艺术家本人对每幅画的说明,我聆听着它们,时光静谧而充满喜悦。我相信,我将和未来的读者对话,当您在阅读和聆听它们的时候,我们就会相逢。

言小義

莽蒼蒼|天空之願

 

1. 精神计划

盛夏的正午是一颗柠檬

米老鼠在房梁上俯瞰人间

 

尾巴藏起来了,手也藏起来

眉心间红点

药一般显现

太阳正值幼年

 

你微笑间

日落下沉亿万年

 

2. 游移3或4 

他是水手,会看海事地图

熟练避开出水的礁石

稳定停靠遥远的小岛

 

深入浅出的岛

在中央有人竖起一座碑

 

浩瀚深海,根在水中 

在他的视线中像一座丰碑

 

3. 游移5或6 

石器时代的烟花飞流直下

岩壁上的人跳舞

恐惧过后的每个片刻都跳舞

每一刻

都值得庆祝

 

4. 翅膀荫下

盯着它,我看了又看

我见过的事物都略过,纷纷然

 

风,从绿的腋下飘过

 

侨居的绿萝

华盖样凤凰木 

隐秘的金合欢

都凝视过我,纷纷然

 

5. 忠诚

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

红因绿的出现而安宁

黄因灰的陪伴而安宁

不像列车上位置无法调换

不像椰树椰汁的包装

这些颜色

对于彼此

是忠诚的

 

6. P小姐

午后的房檐

上锁的窗边 

夜深的河岸  

入海的瞬间

 

有只颜色漂亮的鸟

背部隆起

次第展开

羽毛如扇

 

7. 考古学家

为自己考古

干涸的土地

湿润的土地

回向往昔踪迹

往昔常惺惺

为自己考古

最初使我开心的

如今还使我开心

  

8. 第一、第二

     最初,就像左边这幅画

     肯定、拼贴、重叠、增加

     后来,就像右边这幅画

     否定、反转、拆分、减少

 

     两幅画就像两件事

     做完了人生就结束

     于是你的视线瞬间

     从画的中央走向边缘

 

9. MW彩铅

鹅卵石建造的房子,河流入海前

一个鲜活的小人儿在这儿

是你幼年的第一幅画

圆圆的脑袋,四肢就像树杈

你为他添上轮子

你有了第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上坡,自行车下坡

变幻的颜色

手指着了火

 

10. 黑色的善良

是时候重新认识黑色

岛屿的白天烈日静止

窗帘拉上后

某人把卧室涂成黑色

 

是时候重新认识黑色

草原的白天浓云寂寞

陈年的地毯上

某人把画布涂成黑色

 

11. 骨架

手臂柔软

塑像有余温

小腿警觉

颜料犹流畅

在开口和缺口之间

舞者环抱她的呼吸

 

12. 无相之相

不由自主

把这想像成一张脸

一张怪兽的脸

总是看到脸

总在查找上面的表情

 

于是粉红扭曲的一生

蓝绿约束的一生

都转身——飞升

 

13. 色块

太阳下降时最热

阴影颜色中最浓 

我想象

边缘是一束紫外线

持久而强烈的击穿

融化

蒸发

金刚石

 

14. 林中卡斯帕

日光田野,月下海岸

夜间通过一旅人

林中停留,拱廊窗台

追踪暮光的卡斯帕

 

复活节清晨的树被他画得格外冷

海边涨满的帆越看越远

看风景的人目不转睛

设想一种不同的生活

 

追踪光线的时候我与他重逢

我的过去步入他的未来

我的一秒钟和他重叠

 

15. 信号

指向目的地的信号出现了

手指并拢

向任一方向无限效忠

向它、瞄准它、永不偏航

多年前你们曾见过面

你用这只手打了比方

 

后来

一个向着家乡

一个向着远方

 

目的地 

是最隐的私,最重的甜

是近在咫尺的纯洁

 

16. 夜晚

     灯光留下夜

     进入我们的家

     你把灯点上

我把门关上

     

“今天看什么电影?

你会不会又睡着了?”

    

“都怪毯子太舒服,

         都怪妈妈也是这样”

 

17. 清晨

     上午次第走进

微笑被咖啡唤醒

     他把门打开

她查看植物

     一颗温热的煮鸡蛋

静止在桌面

 

18. 猎鹰

     沙滩上见月见草

松林中听影影绰绰

花岗岩从峭壁脱落

     鹰起飞时悄无声息

 

19.  随意切换

     一抹鲜活!

     一抹鲜活!

     

     为了你鲜活的发现

为了这造物主的光泽

 

我不犹疑也不羞涩

我把激动唱成一首

多声部的歌

 

20. 下山亦难

耸立云端

难于攀登

非她不可

 

紧绷的齿轮

火辣的轴心

关节恳切地:

——冷却吧!

归来后已第四天

 

21. 那抹殷红

雨中乘车

我曾见某人的围巾

 

隔窗渗出冷凝水的

温暖色泽

 

记忆的轮盘上指纹

徐徐摩挲

 

22. 佩克汉姆雷伊的天使

        线在纸上散步

        一棵树到达它的负空间

        戛然而止

        

甜蜜的少年筑甜蜜的梦

        天使在他的头顶

        那温柔的翅膀

       

 一个灵性的时刻

在头脑的空间中

        盘旋而去

 

23. 云雀

        夏季的英国

青草辽阔

        

蝴蝶的翅翼

        牧羊犬的眼

        

捧玫瑰的人

在阳光下走过

 

听云雀叫了一整天

 

24. 天空之叶

    风的绸缎   

绫罗的帆  

叶的盛装 

万物俱悉光

 

25. 天空之赐

    神从天而降

    中世纪的浪花已抵达

    远行者深夜吻过的红花

    先变粉红

    又再分化

    造物主说

    她的傍晚就是他的清晨

    昨日的暗涌奔向今日的天空

他们在天空中相逢

 

26. 天空之愿

指甲

云雾的风暴疾速扑过山巅

 

天空

户外拍照时所有脑后的蓝 

 

人体

汇集天空之上的所有祝愿

 

2022.10

莽蒼蒼在拍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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