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主圣地达兰萨拉归来,我一直提不起笔,深感无能描述尊者达赖喇嘛的接见赐予我们的满怀的圣洁与满心的欢喜;无能表达我们对六百万善良坚韧勇敢的藏人的敬佩与赞美;无能讴歌今天令世界瞩目的民主圣地达兰萨拉。




  印度政府不断为流亡藏人无偿划地,它派兵保卫尊者达赖喇嘛,从不干预藏人事务。从59年开始,流亡藏人就团结在当时才24岁的达赖喇嘛周围,用半个多世纪艰苦卓绝的努力,把这块喜马拉雅山南麓的蛮荒之地,建成了源源不断喷发母爱般伟大的经久不息的凝聚力,成为六百万藏人众心所向众望所归的圣地。

  至今,印度境内共有十个流亡藏人的聚居地,加上尼泊尔与不丹,总共十二个,人数超过十万。藏人和印度人在这些地区从事小生意,政府象征性收税,几乎等于免税。地区内的道路由政府修建,从人们交纳的购车税、注册上路税等名下集资。可以想像,没有印度政府非凡的善心慷慨,没有印度政府长期硬骨头的抵制勇气,这些背井离乡一无所有的流亡藏人,很可能今天还没有寸土落脚,还在悲惨地流亡。

  在物资上,达兰萨拉比不过许多城市。但是,所有在达兰萨拉落脚的人,定居暂住、参观访问旅游,无一例外,呼吸着每时每刻无处不在的一团祥和与一派安宁──连老是懒洋洋躺在地上的狗和闲步街头的奶牛们,也是如此地祥和安宁。

  流亡藏人的新家园不仅是物质意义上的从无到有,更是精神意义上民主制度的从无到有:他们借鉴印度宪法,在60年代初,诚惶诚恐地进行了第一次选举──尊者达赖喇嘛是天然的领袖,我们哪够资格选举?!宪法说,领袖不称职选民可以弹劾。天哪,弹劾这两个字简直太亵渎我们的达赖喇嘛了……很快,藏族妇女也有权参加选举了,这比有的西方民主国家还早好几年。去年,2011年,尊者达赖喇嘛宣布退出政治,经海外藏人普选,选出了新的政治领袖洛桑森格。洛桑森格在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取得博士学位并留校任职,在哈佛长达十六年之久,胜选后,他打点行装离开美国来到达兰萨拉。

  藏人行政中央就职典礼上,洛桑森格总理宣誓忠于尊者达赖喇嘛的中间道路。

外交与新闻部长葛伦德吉曲央女士在西藏餐馆宴请我们吃自助餐

  出生在普通藏人家庭的洛桑森格,选择了也出生在普通藏人家庭也毕业于哈佛大学,当时在加拿大政府环保部门工作的葛伦德吉曲央(Dicki Chhoyang),他任命这位未曾蒙面的女士为藏人行政中央外交与新闻部长。葛伦德吉曲央从加拿大到达兰萨拉走马上任。

  就是这位秀雅多才的外交与新闻部长葛伦德吉曲央女士,具体负责安排与接待齐氏文化基金会一行六人,8月31号至9月7号在达兰萨拉的颁奖与参观访问活动。




  今年一月份,藏族自焚人数急剧上升,当时已经超过三十个,自焚的不仅是僧人,还有学生和家庭妇女,大部分都很年轻。他们无力无望无助无奈到了极点,用焚烧自己的血肉之躯来表达对中共当局迫害藏人的强烈反抗,警醒世人关注西藏问题。

  作为汉人的民间组织齐氏文化基金会,面对如此严峻惨烈的生命的连续丧失,我们心痛欲裂,我们极度震惊,我们第一次如此严肃认真地注意到藏人遭受的深重苦难,第一次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讲,藏人遭受的苦难比汉人有过之无不及。更加令我们惊讶并且打动我们的是,这一系列自焚事件,使我们看到了藏人天性的惊人的善良。

  中共当局从59年起,对藏人的恶行有增无减绵延至今──摧毁藏传佛教、破坏藏族文化、践踏藏人传统的生活方式,剥夺尊者达赖喇嘛返回家园的权利。藏人多年来的诉求与反抗,都受到当局粗暴的打击与无情的镇压,包括血腥镇压。藏人绝望到了极点,他们不能再忍受不能再等待。在如此怒火冲天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勇敢的藏人没有一个自焚者想到要伤害他人,没有一个自焚者想到要拉几个汉人赔本陪葬。他们死前的口号是:“还西藏自由!”而不是“血债血还”,而不是“砍XXX的头”──像最近墨尔本穆斯林游行抗议中几个儿童举的标语那样。

  藏人没有复仇心。

  雨果说:“我们向未来索取的,不是仇恨,而是正义!”

  一个坚持正义的没有仇恨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

  藏民族值得我们敬佩,藏民族的诉求值得我们支持!

  澳大利亚齐氏文化基金会决定为藏人摄影师顿珠旺青和他的纪录片《不再恐惧》颁发第五届推动中国进步奖特别奖,顿珠旺青因为拍制该片被当局判刑六年,现在西藏坐牢。基金会四位理事和两位义工分别从澳洲和美国去到印度达兰萨拉。希望通过这次颁奖,传递给藏人一个信息,有一些汉人,他们对中共当局在西藏的罪行感到羞耻,他们理解藏人,愿意和藏人站在一起。他们要用这次机会告诉藏人,We are sorry!我们对不起。

  到达达兰萨拉时,自焚抗议的藏人已经高达51个,最后两名一个17岁,一个18岁,是表兄弟。我们敬佩他们的勇气,我们恳求他们珍惜生命。
尊者达赖喇嘛望见了阿木
 
齐氏文化基金会六人和桑杰嘉在藏人烈士纪念牌前合影
 
齐家贞朗读颁奖词
 
澳大利亚齐氏文化基金会向狱中西藏制片人顿珠旺青颁奖,其女儿代领

  9月2号是藏人一年一度的民主日,藏人们盛会庆祝。尊者达赖喇嘛和总理洛桑森格,法王嘎玛巴仁波切以及各部部长,高级僧人等齐聚会场就坐在主席台上。齐氏文化基金会六人安排在主席台左边贵宾席的第一和第二排。

  基于自焚者人数攀升,阴云密布在达兰萨拉民众的心头,他们放弃往年载歌载舞热烈庆祝的惯例,今年只演唱了“民主之歌”。

  在民主日庆典活动中,总理洛桑森格和一位藏人领袖的藏语演讲,我们听懂了“澳大利亚”一词,他们告诉听众,今天有一个澳大利亚的汉人组织要给顿珠旺青颁奖。顿珠旺青的名字和拍片坐牢的事件已经广为人知。

  在庆典活动期间,尊者达赖喇嘛数次弯身张望我们。会议一结束,他就快步朝我们走来,保镖慌忙跟随。我们意外惊喜,得到尊者一一握手的殊荣。

  齐氏文化基金会特别奖在藏人烈士纪念碑前召开。

  来了许多穿红色袈裟的僧人,僧人是藏人中的知识份子,在达兰萨拉人数超过三千。颁奖会由外交与新闻部长葛伦德吉曲央女士主持,她用藏文与英文讲话,齐氏基金会的颁奖词由外交与新闻中文部负责人桑杰嘉译成藏语,他,西北民族学院藏语言文学系毕业,中文顶呱呱。顿珠旺青的妻子和三个儿女都逃亡到了达兰萨拉,获奖感言是他的妻子拉莫措起草,$3000元澳币奖金将直接交给她。顿珠旺青11岁的小女儿拉莫卓玛在颁奖会上朗读感言并代父接受奖状。小女孩稚声稚气平静从容的声音,令不少人想起她狱中的爸爸,心酸落泪。一位站在我们身后的香港年轻女士多多,她自费到达兰萨拉为藏民儿童服务。多多告诉我:“听你读颁奖词,我一直在哭,心里非常感动。”




  9月2号民主日,尊者达赖喇嘛亲临,9月4号起,他有连续三天的布道会──除了达兰萨拉本地信众和数目巨大的僧人,还有来自越南柬埔寨新加坡等亚洲国家的许多信徒──等候被尊者达赖喇嘛接见的贵宾们,只能集中安排在9月3日。

  9月3号12点,经过严密的安检,我们在接待室静候,排在后面的一位老人是印度的前部长。按照事前规定,接见时间只给半小时。

  中午一点,我们鱼贯而入,尊者达赖喇嘛又一次与大家握手。六人八字排开围坐在尊者两旁,顿感沐浴在伟人的光辉里。

  尊者和平理性非暴力的理念和他谦卑平和大度的风貌,使我笼罩在父亲般的温暖与慈爱之中,心里空前的满足与安稳。

  录音机被留在外面,我只能潦草概括地记录整理这次的会见。

  尊者达赖喇嘛作为主人率先讲话:你们这次来给制片人顿珠旺青颁奖,是对我们的鼓励与支持。知道我出国前家住重庆,尊者回忆,我54年作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去北京,55年从北京经武汉坐船到过重庆……当时的会议很长,宋庆龄坐在我的旁边,她拿糖出来给老人醒瞌睡。毛泽东看我很年轻(注:19岁),他当我儿子,我也当我是他的儿子。毛泽东无疑是个伟人,可是有权之后他就与老百姓疏远了。他老是告诫我们:“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要接受批评。可是只说不做,57年以后他就不准人说话了。

  尊者回答余世新和阿木,关于如何将西藏文化与现代文化结合的提问时说,中国人在任何时候到任何地方待下,就有了华人社区,就与当地的文化很好地结合了。在国内,因为体制的局限,很难发展个人的能量……如果让人民自己选择,那么,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是很容易结合的。

  李隽提到为什么达赖喇嘛对如此众多的自焚事件没有发表看法。

  尊者回答,我发表过。自焚是个很敏感的词,很敏感的政治问题,我写的关于这个问题的信已经递交给了许多政府。可是,不管我怎样讲,对我都是一种指责。我对媒体已经公开了我的看法,我说,既然发生了问题,我们就应该面对,找出为什么。发生的原因应该由中国官方寻找,应该面对、研究、调查这个问题。我说过,他们自杀不是喝醉了酒,不是家庭有纠纷……是宗教问题,他们是为法自焚。不仅发生在西藏,也发生在西藏以外的地区。中国文革时,陕西法门寺一个长老为反对红卫兵进入而自焚。关键在于人的动机。我们在法上不能说是入法还是出法,我们无法确定,所以最好不说。我有时回答有的中国人的提问:我说了真话你会愤怒,可我不撒谎,就只好闭嘴了。

  李隽表现出对藏传佛教的兴趣,尊者鼓励她,一千多册大藏经里面都是智慧,学过了才有智慧。我个人六、七岁开始学,六七十岁了还不断在学习。他鼓励更多的汉人大陆朋友努力与藏人接近,了解藏人。他提议“汉藏大团结万岁”,我们一定要团结。
桑杰嘉在一千多册大藏经前如数家珍

  齐家贞问,我看见达兰萨拉街上有大标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这与尊者的中间道路相违背。

  尊者达赖喇嘛说,我们不可能一言堂,我们是民主自由社会,言论自由是最基本的权利。三四十年前就有评判我们中间道路主张的,可是我们有信心,不光是达赖喇嘛这样主张,我们做过民调,通过公开与秘密的特别通道,对西藏境内的民众做调查,80%的民众支持中间道路。我在外面见过上千的精英人士,他们认为这是真正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百分之百赞成中间道路。我们议会中大多数议员支持,当然也有少数要求西藏独立的。我的大哥(已逝世)说我出卖了西藏。所以有的反对走中间道路的人,把我大哥的照片高高悬挂。

  尊者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你接见过中共特务吗?

  他说,在2008年西藏事件发生后(注:即3.14拉萨等地藏人的抗议事件),温家宝公开谴责说是我和少数反华势力的煽动。我当时邀请他们派出官方人员来访,我们公开各个部门所有的档案,欢迎他们来访,希望看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我们相信有特务来,我们无密可保,欢迎他们。我在国外经常见到来自大陆的朋友,有些是朋友,有些是特务。去年来了个退休军官,告诉我他是个高官的朋友。他说,因为自己的职位,有时候说的不是心里话。我问,现在你讲的是真还是假,他不回答。中国的作法制造了不少虚伪的东西。十年前,我十分赞成胡锦涛主张的和谐,现在却是充满猜忌与恐慌,互不信任。十分伤心。

  Ian Turner提问,怎么办,西方的媒体也不敢多报导你尊者和藏人的消息,也没有新闻自由//尊者达赖喇嘛吃一惊。是吗?你们的英文报纸也不敢登吗//是的,澳洲报纸的老板是亲中共的Rupert Murdoch(鲁伯特•默多克),他喜欢中国市场,不愿意登得罪中国的文章//那就更加得依靠大家发声讲话了。

  临走前,我问尊者,去年你来澳洲,我们的总理吉拉德没接见你,你生气吗?

  达赖喇嘛笑了,“我肚子饿了,是要吃点东西的呀!”

  这才发现我在慌忙中把“angry”生气,说成“hungry”饥饿了。赶紧道歉,再问一遍。
与尊者达赖喇嘛合影

  尊者回答,通常我只是出国访问,国家领导人接见我,我高兴,不接见我,我也高兴。至于对国家领袖的专程访问,那是事前就安排好的。我从来不生气。”

  工作人员开始忙乎起来,尊者接见我们的时间已经不是半小时,而是超过一小时了。大家起坐与尊者拍照,一,二,三!不行,不行,我们每个人要单独与尊者照相!

  达赖喇嘛才不在乎时间超过不超过。他说:“好,好,单独照!”于是,多占据了几分钟拍照时间,还得依依不舍离去。




  觐见尊者达赖喇嘛──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七天里剩下的时间,我们只能走马观花,粗略了解达兰萨拉和居住在那里的藏民族。这个地方和这个民族值得我们扎下根来,仔细参观,认真采访,慢慢体验,细细咀嚼,反复回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多少体味到无边佛法的一点真谛,才能多少明白藏民族的特质,为什么他们立于不败之地。

  从上达兰萨拉到下达兰萨拉,到有一个大坝子看起来只相当于一个大公共汽车站的嘎嘎机场──印度Kingfisher航空公司每天只有两班飞机往返在首都德里和达兰萨拉之间,经常因为乘客不够或者天气不好取消一班甚至两班都取消──那是一条狭窄弯曲崎岖不平的山地石子路,挤满了上山下山来来去去的小车大车公共汽车卡车摩托车,还有混杂其中的行人、奶牛(印度人不吃牛肉只吃牛奶)、骡子和狗猫,驾驶员的技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应对能力和耐心谨慎世界第一,路上险象环生可车祸极少,如此拥挤险恶的路况,居然没有我们那种路况优良却如家常便饭般发生的Road Rage(公路上的怒气)。
这种螺旋桨50座飞机,把达兰萨拉与世界连接

  尊者达赖喇嘛谢绝了印度政府提供的防弹车,坐在与我们一样的与世界接轨的现代汽车里,可是,仍然避免不了路况不好制造的种种车内的痛苦──人不得不随车蹦上跳下左颠右簸,那可不是好滋味,特别对于77岁的达赖喇嘛。在这种不断被颠簸被蹦跳的车子里感到很辛苦,我无数次想到尊者达赖喇嘛,他不怕被颠簸被蹦跳被辛苦,有时候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取消了,得加受十几个小时的汽车罪,他“从不生气”安之若素。尊者达赖喇嘛不能只待在达兰萨拉,他一定要走出去,为了在印度境内境外布道,为了去全世界访问,向全世界讲述西藏的故事,讲述大藏经佛法,讲述西藏人的信仰、苦难与愿望。

  讲述事实!

  本以为给藏人颁发了一次特殊奖,就画了句号。可是,这七天是结缘的七天,澳洲齐氏文化基金会与尊者达赖喇嘛居住之地达兰萨拉,从此结缘,永久结缘。

  从现在开始,齐氏文化基金会在持久地关注大陆的同时,也将持久地关注达兰萨拉。藏汉一家,“汉藏大团结万岁”!


2012年10月17日
作者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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