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香港举行2025年立法会选举,由选举委员会界别、功能界别、分区普选,分别选出40、30、20共90个席位。8日清晨,选举结果全部出炉。在民主派缺席、中间派也寥寥无几的选举中,建制派包揽全部90个议席(包括几位原中间派人士转入建制派者)。这也是2021年立法会选举后,建制派第二次完全垄断香港立法机构。

在各建制派政党具体得票和议席上,第一大党民建联在民选得票上比2021年大幅下滑,在功能界别总得票率也下滑,但得票率仍居第一,且因选委会界别上获议席增加,总席位还从19席增至20席。代表工商业界的经民联凭借功能界别和选委会获8席,列第二;亲北京的建制派左翼政党工联会普选得票有所增加,共获7席,列第三。亲商建制派自由党列第四,在中产中较有优势的新民党列第五。其他小党和以个人名义参选者分获其他席位。

本次选举并没有什么悬念,公众热情也不高。这根本上当然是因为民主派已经被排除出了本次选举。曾经叱咤风云的传统泛民大党民主党、社民连、公民党等,要么已解散要么实质停摆,本土激进派更销声匿迹。

而非建制的中间派政党和人士本就力量微弱,且同样在政治高压下逐渐退场。还有的中间派倒向建制派,如本次当选议员的方国珊,长期被视为中间派人士,但据信近年她也获北京支持,趋向成为建制派一员。其他在选委会和功能界别赢得议员而无党派所属的“独立人士”,实际也都是建制派身份和立场。

而近日香港又发生宏福苑火灾并造成严重伤亡,各政党和候选人均因此停止了高调竞选宣传,转而低调竞争。火灾也转移了公众视线和传媒焦点,让这场本就缺乏悬念的选举更静默和沉闷。

当然,本次选举并非完全没有看点,具体分析也有一些值得讨论之处。

首先,本次立法会选举是新老交替规模较大的一次。在90名2021-2025届立法会议员中,超过三分之一不再竞选连任。其中包括立法会主席梁君彦、新民党领袖叶刘淑仪等香港政坛名人。而本次参选者中首次参选者占比达三分之二。这场“新老交替”并非纯粹自然进行,而是北京方面授意、建制派协商安排的结果。而年龄也非这场“新老交替”的最重要原因。

长期以来,香港建制派忠诚于中央政府、配合港府,也得到北京支持、获得物质和政治资源回报,起到保持香港政治稳定和经济繁荣的作用。老一代建制派在对抗泛民主派和本土派的政治斗争中,也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

但随着时势变化,中央和港府对建制派有了更多期待和更新要求,而老一代建制派不再那么符合心意。随着民主派的消亡,北京方面更倾向“知根知底”和更“自己人”的人士出任议员,确保对香港立法机构的更有力的掌控,让各项政策更好服务于北京方面的“大局”。

据《南华早报》等媒体报道,本次选举与大陆有直接政治和商业关系的候选人较上届大幅增加。这就显著体现了北京试图更直接控制香港的倾向。而随着与大陆关系紧密的人士进入立法会和各重要机构,香港相对中国大陆的特色将淡化,“一国两制”也会被进一步削弱。

另外,2019-2020年反修例运动中,部分建制派的表现也不能让北京满意,早有换人之意。一些建制派老人影响力大,又和其他建制派精英抱团,形成利益网络、在香港业界和基层根深蒂固,不完全听命中央,对北京而言是“尾大不掉”的麻烦。有的建制派人士近年时常批评港府,也让上意更倾向于更换这些“不太听话”者。而老的建制派懒惰和腐化问题及一些丑闻,也让上下都有不满。

而保送新人上位,则可以更好的选上符合中央和港府意志者,也更容易控制这些根基浅薄者。同时,上层也希望新人符合香港“新常态”、带来“新气象”,并改善建制派不佳的形象。本次“新老交替”规模很大,但参选的热门新人,基本都是已得到建制派推荐、被中联办肯定、当选几成定局者。“旧人”离去后,议员位置已被“预定”给特定的“新人”。

虽说本次选举从技术层面,确实如官方所说“每个席位都有竞争”,但不仅都是建制派内部竞争,且谁会当选、谁只是“陪跑者”,根据选前各种迹象已可大致判断。尤其选举委员会界别和功能界别选举,竞争性弱、确定性强,绝大多数席位选前即已落定。

纯粹从数据看,本次选举竞争性也不强。现在香港立法会共计90个议席,仅161名候选人参选。其中选委会界别由1500名委员会成员(成员为各行业领袖、要人、精英、利益代表)选出40位议员,获准参选者50人,当选概率80%。一些不受普通选民欢迎、不愿面对选民质问、但被上层中意的人物,也可以被塞进选委会界别议员候选人中,绕过大众民意,由选委会将其选上。

而各功能界别的每界别是2选1(特殊的劳工界5选3、社福界3选1),其中过半界别两个候选人票数差距悬殊,选前谁胜谁败已心知肚明。

如旅游界,江旻憓以131票,战胜仅获23票的另一候选人马轶超;航运交通界,林銘锋以162票战胜27票的冯佳培。虽也有得票胶着的界别,如渔农界陈博智以82票险胜79票的杨上进,建筑界当选者刘文君获2157票、与落败者林家辉的2040票相差不大,但也只是业界精英选举,难以充分代表民意。

最能代表民意取向的地方选区直选,共分十个选区,九个选区都是五位候选人争夺两个席位,九龙中区则是六选二,共20席。其中四个选区的两位当选者得票大幅领先落选的得票第三者,另六个选区得票第二(当选)和第三(落选)的二人得票相差较小。

纯粹从数据上,确实可以看出地方选区存在一定竞争性。但这些候选人都是建制派,政见没有根本区别,民众投票并不很热情。本次31.9%投票率,远低于民主派存在时平均50%以上的投票率。即便本次31.9%的投票率,也和政府动员公职人员、建制派为“铁票仓”提供好处和投票便利情况下,才勉强实现的。

选举,是民主最重要的体现形式和关键步骤。本次选举前港府之所以大力鼓励民众投票,包括延长投票时间、大量广告宣传、为选民放假、为选民投票提供交通便利等,也是因为港府明白投票是民意授权的体现,高投票率意味着立法会更大权威、港府更受肯定。

但真正的民主选举,是建立在政治多元、公民普选、真实竞争性、媒体独立、言论自由的前提上的。而香港最近几年的几次选举,包括特首选举、立法会选举、区议会选举,却缺乏以上真实民主选举的要件。在反对派已基本被剥夺政治参与权、《国安法》利剑威吓、普选席位缩水而“小圈子”席位大增、个人言论和媒体报道都限制重重情况下,本次立法会选举的民意授权真实度、实际意义,乃至上届和本届立法会的“合法性”,都是有疑问的。

北京和港府一边鼓励香港民众积极投票,甚至拘捕鼓吹不要参与投票的人士,另一方面却对香港民主施加各种限制。官方对选举制度本身,也压缩直选席位、扩大非直选席位、大幅削弱普罗大众的投票权重。如相对于2021年,本次民建联民选得票大跌,但席位不减反增,就反映了公民直选缩水下民意被削弱、“小圈子”垄断政治的不良现状。这样的制度设计与官方鼓励民众投票的举动自相矛盾,与民主政治的原则相悖,与选举投票的真实价值背道而驰。

笔者并不反对在选举中设置若干合理的限制,也不否定筛查候选人的必要性。但各种限制和筛查,一是应出于真正的公共利益目的、符合普世价值和情理,而非为特定势力私利和各种不正当目的;二是应有限度和节制,不应审查过苛、要求过高、打压过狠。而当下香港选举中的各种直接和间接限制,显然既是方向有问题,也相当过度,破坏了民主的基础,也摧毁了选举的价值。

如果2020年以来北京对香港的政策未来没有改变,香港的政治环境也不变,以后香港所有的选举,也都会像本次选举一样,缺乏多元性,难以代表民意。而建制派内部的竞争有限,且沦为某种“论功行赏”和派系斗争。立法会这样核心政治机构,也与公民授权、践行民意、监督政府的初衷和作用背离,成为上意的驯服工具,其决策和行为也会违背民意和民益。而缺乏政治多元、自由与活力受压制、政府官僚和权贵富豪缺乏监督制约的香港,不会有一些人期待的昂扬向上的“新气象”,反而会在暮气中愈发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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