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外英语85级

薛琦

 

       二外,是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简称。成立于六十年代,据说是总理周恩来亲自批准的。最初的主要目的是为国家培养外交官。从职业角度讲,外交官曾经是热门,今天依然是热门,将来可能还是热门,这导致各院校都争着为国家培养起外交官来。北大、复旦等名校均不甘示弱,而且名字起的更牛:国际政治专业。这名称的意思是说本专业是培养国际政治家的,外交外语专业的毕业生充其量也就是给俺们当个外事秘书或外事顾问什么的。加上后来又成立了外交学院,二外在培养外交官方面的垄断地位不复存在。改革开放以后,旅游业兴起,国家旅游局鼓吹旅游是民间外交,用甜言蜜语把二外骗归门下。所以今天的二外据说有两块牌子:一是中国旅游学院,一是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还好,二外始终没有争取到“中国旅游大学”的牌子。这让一外(今北京外国语大学)、上外(今上海外国语大学),甚至广外(今广州外国语大学)、西外(今西安外国语大学)等偷着乐了好长时间。二外终于没有捞上个大学的名份。我要是二外的决策者,就干脆把二外改叫定福庄学院或者通州学院,甚至叫周锡卿王文炯(二人均为二外名教授)学院。如果哪个煤老板捐20亿,就以他的名字命名,甚或以煤老板的夫人或小蜜命名。君不知,哈佛就是个人名,耶鲁也是个人名,和中国的张三李四王麻子没甚区别。二外要横下这条心,把世界外国语大学、银河外国语大学、宇宙外国语大学等更大的名字,留给北外上外广外西外,让国际人士去感受他们的无知和可笑吧!

       从名称上看,二外的“二”字,带来了不尽的屈辱。二房二奶二婚二流二杆子等,都有个“二”字,有好事者嘴里不说,心里实际把这“二”字当作一个意思了。多亏北外和上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然他们早把这等词汇嫁祸于二外了,甚至连英文日文德文法文波斯语吐火罗文(北大刚去世的 季羡林教授就是这领域的专家)的版本都有了。

       二外名称中的“二”翻译成英文,用过“No 2”,这在贬低二外自己的同时,无意中把一外抬高了,一外显然是“No 1”了。自己叫自己“No 2” ,实属被逼无奈。还有人把 “二” 翻译成 “Second” ,查遍英文字典,这词是多意的,不单是序数词 “第二” 的意思,也有 “第二位” , “第二等” 的意思。二外学子才高八斗,后来终于有人想出一个妙招:就叫汉语拼音的 “Er Wai” ,老外以为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地名(就像香格里拉一样),中国人虽然认为这翻译水平不高,但也明白意思。小沈阳在春晚上到处给人介绍他的中文名字是 “小沈阳” ,英文名字是 “Xiao Shenyang” ,观众兴奋的大喊大叫,我直反胃,这明明是剽窃二外的翻译啊!不过问题也来了,二外音译成日语,据说和 “苦” 的发音一样,于是,有些不用功的日语系学生,成天用日语叨叨:二外啊二外(日语意思是苦啊苦)。

        英语系85级共有7个班,每班人数18人。注意才18个人,可不是因为招不来人(二外当年的录分比北大的许多专业都要高),而是当时国家有规定,外语专业的每班人数有限制,这样才能保证每个学生在课堂上都有发言的机会。18个人中,约有三分之二是女生,三分之一是男生,男女比例失调,引得许多学校,特别是工科大学的学生们妒火中烧,于是造谣什么 “好女不嫁建工男,好男不娶二外女” 。不娶是假,实际上是垂涎三尺,想娶娶不上。 

       英语系一直是大系,可算下来,一级学生,也不过区区100多人。这100多人,男生一层宿舍就装下了,女生至多也就占二到三层,所以基本上互相熟悉。趁着这届毕业生里卧的虎藏的龙还没有扑食抬头,赶紧写出来,免的虎龙到了省部级,俺再这样肆无忌惮的抖落学生时的事情,保卫部门不请俺喝茶才怪哪!人混到一定级别,不仅周围的鸡犬升天,就连他以前干的好事坏事,美事丑事,也都要升天为机密了。

       吴大帅是二班的,阔脸肥颈,但不算满脸横肉那种,而是肉肉乎乎中洋溢着斯文。领“大帅” 之名,似有不妥。80年代,国家刚刚从挨饿中走出来,像今天这种腰围比身高长的主,并不多见,大帅当时充其量,也就是个普通中年人的体态。在人们印象中, “大帅” 一定是蛮横中透着威武,匪气中透着韬略,女孩不从就拔枪相向的那厮,用这样的标准判断, “大帅” 实在枉为大帅。隐约记得,他只所以得大帅名,和他的出生地有关。他出生于湖北省首都黄陂(据他家乡人讲,因为吴总的面子,有关部门已经内定黄陂为湖北首府,武汉为黄陂的卫星城了)。这里紧邻将军之乡 “红安” ,人杰地灵,不仅出共产党的大官,还出了一个民国总统:黎元洪大元帅。我们求学的那个时代,正是中西对视,风云际会,传统和潮流猛烈碰撞的日子,把传统中的黎元洪从尘封中请出,按在现代精英的名下,似乎是一种时髦的睿智。所以同学也就称他为大帅了。这吴帅倒是低调,还从没听他吹嘘过和黎元洪有什么关系。

       吴大帅的长相,和湖北人“天下九头鸟”的模样大为不同。有好事者竟然说他长的像周润发(也不知是不是想诋毁一下润发?)。一般的湖北人,勤奋狡诈,胆大凶狠,敢为天下先,但好像没出过什么“白马王子”之类的,少有周润发的姿色。可这吴先生却是百里独苗般的鹤立鸡群,那模样还挺招异性眼球的。虽然那时美貌还不敢象今天这样被提升为生产力,但自古美貌总是优点。大学低年级时,学生英文节目汇演,吴大帅上台,扮演“魂断蓝桥”中的年轻军官,不记得他说的台词了,就记得他注视着演对手戏的女同学时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了。当时很惊讶于他还有这般定力,这种场合也没有乱了分寸。他这一放电,引得台下的男女都把目光移开了舞台。男同学嫉妒,希望这姓吴的湖北佬从视线中早点消逝;女同学悲痛欲绝,好像自己的偶像已经投入了别人的怀抱,无法直面这惨烈的现实。

       大帅实际上出身卑微,听听这出生地的名,你就明白了。他出生在黄陂县(吴帅出生以后,就改为市了)罗汉乡双塘角村。这地方虽然现在没人知道,将来的名气一定超过韶山。双塘角村,想象一下,就是两口池塘夹着一块边角地。这池塘,没有给吴先生留下涟漪的浪漫回忆,倒是留下一段质朴而心酸的故事。年少时,他放猪贪玩,看猪不紧,猪溜到邻居家的庄稼地里,大快朵颐。吴帅猛然发现,大惊失色,拎着棍子就追。猪受到惊吓,慌不择路,就学八女跳江,一猛子扎到池塘里了。老吴搂不住惯性,也随猪扑通下水了。苍天啊大地,这老吴还不会游泳啊!你说这人聪明就是不一样,只见他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前面狗刨,后面猪刨,扭动腰身,在池底游啊游,实在憋不住气了,就浮出水面,一挺,站起来了!从此,他就成了村里的游泳健将,而且为国际泳坛创造了一种新的泳姿:猪刨。不过这故事的真实性还是值得怀疑的,也可能是老吴酒过三巡吹的。

       长的帅的人,一般都不聪明;聪明的人,没有几个长的好的。那大帅这等才色兼备之人,有何秘密?这得归功于基因。大帅的父亲,是黄陂土著,老人我见过几次,精明强干,要是当年赶上了黄麻起义,解放后起码官拜中将。而母亲,是苏州闺秀。父母亲的结合,充满了苦涩的浪漫。他老爹老娘当年是在新疆的逃荒人群中相遇的,后来相依为命,再后来,回到湖北定居。吴大帅可能明白自己沾了基因差异的光,于是对基因较远的西安姑娘情有独钟。当全陪时,到了西安,晚上从来不睡觉,不是和前台的漂亮妹妹谈诗歌,就是和总机接线生谈音乐。最后重婚(重新结婚)时,终于如愿以偿的娶了西安姑娘。

       大帅在学校时,表面上还是颇为纯净的,没闹出过什么大的绯闻。但毕竟是勃勃升起的青年,晚上也得抱着枕头才能入睡(感谢他的情敌后来的揭发),而且总是把床板弄的吱呀乱响,睡他下铺的人恨得要命。系里有次和电视台合拍英语教学节目,大帅是男一号,女生中学业好的人一大把,不好选,系主任就问大帅愿意和谁配戏,大帅在这关键时候充分表现出了湖北人的奸诈和勇气,竟然点了系花的名。还说英语好不好没关系,可以教;形象不好那就毁了片子了。大帅在戏里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表演,博得一致好评,尤其是英语,色香味俱佳,具有震撼效果。戴主任后来感慨他是二外建校以来的大才子。那几天,大帅红光满面,走路虎虎生风,估计是把系花给镇住了。但是后来好像没有了结果,系花嫁给了别人。前几天同学聚会,系花依然风姿绰约,带着一身的高雅清婉莅临。大帅看见,撇开新婚夫人,径直冲到系花跟前,也不顾忌自己的身份,对着系花一通煽情的表白:这么多年,你还这么漂亮啊!真是,真是,真是…… 周围的同学看不下去了,使个招才把他支开了。

       先一天晚上,大帅几杯烈酒下肚,抢过麦克风,把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后来同学猜测,这诗可能是背给系花的。看来吴帅是贼心不死啊!不过有一点可能会让吴帅继续郁闷:系花被一致推选为从摩登女郎向贤妻良母转型最成功的典范,看来她是掉到福窝里了,肯定找了一个和吴帅一样有才,但钱比吴帅多好多倍的人。

       和吴帅同班同宿的,大部分对他有意见,可能是因为他睡觉时把床板弄出的吱呀声,把其他同学惹毛了。同宿舍的,有一位来自胶东半岛,比吴帅的体型更有特点,吴帅算中年,这老弟的体型可是中年超胖型。毕业后回到胶东,如鱼得水。外地同学传说他一报到,就被镇长大人看上想攀为女婿。这次同学聚会和他求证,他说官衔说错了,比镇长高,是县常委一级的人物。还有一位北京同学,挺爱玩深沉,到现在都是金口难看,总喜欢叼着烟,在旁边冷眼看同学们争得脸红脖子粗。他的最大特点是耐着性子和漂亮女生泡。一班有个女同学,16岁就是中国唯一的花样滑冰国际裁判,文体都出色,别的男同学也就是在夜深人静时在宿舍里抒发一下暗恋,但这位老兄却毫无顾忌的和她在校园里走来走去。男同学虽然在心里祈祷这美女可别跟他了(怕伤了英语系85级男生的集体自尊),但还真担心这小子有一天会把这美女泡走了。好多美女最后下场悲惨,都是被这类男生害的。不过一直到毕业,也没看见这美女在公共场合对他有过什么亲昵之举,于是全体男生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次聚会,没有跟这美女联系上,这男同学也坚称没有她的地址电话。

       二班还有个福建的男生,奥运会时有篇报道说他家乡的一条街上,出过好几个世界冠军,主要是羽毛球的。这男生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体型匀称,面容秀气,坦率说,如果叶群江青选秘书,吴帅恐怕敌不过他。印象最深的是他在课余,总是穿着一身运动服:白T恤、白短裤、白袜子、白球鞋,有时还加一顶白的网球帽,手里举着羽毛球拍(保持球场上站位时拿拍的标准姿势),从肮脏的楼道里潇洒走过。那些伏在麻将桌上的萎缩的面孔,用茫然而妒忌的眼神瞟他一眼,就继续打麻将了。据说这同学总是邀请那么一、二个女生打羽毛球,想搞羽球外交,但后来也是没有结果。我猜想长的好看又能和他对打的女生,除了李玲蔚(当时的羽毛球皇后)外,没有别人了。而他当时年少,以为只要向对方展示出自己非凡的球技,对方就会芳心迷失,乖乖投入他的怀抱了。不想对待女生要嘴上抹蜜,手脚殷勤,比如打球,要学会喂球,而不是自顾自的展示了。这福建男生要是能和北京男生联手,取长补短,一定斩获颇丰。

       二班还有从湖南和江苏来的两位男生,其中一位叫“潇洒”,这名字来自他的日文称呼“蒋先生”。蒋先生体型瘦削,少言寡语,一双目光犀利有神。这次聚会,大发了一通宏论,他的湖南口音重,我又坐在远处,没有听的特别清楚,好像是有关情事性事一类的,引起会场一片喧嚣。这老弟在一所大学里诲人不倦,看来是学问有了精深的进步,但愿他可别犯师生恋的千古大错。

       有一年夏天酷热,晚上睡不着觉,我就拎着两瓶啤酒,叫上大帅,跑到楼顶避暑。可能是这瓶啤酒感动了他,他谈兴勃发。谈到了他的母校“孝高” ,这是和二外一样的简称,全称是湖北省孝感高级中学。他一点都不掩饰对孝高的吹捧之情,连他们班最后的高考录取情况都做了一次总结,记得他挺看不起上北大的有些同学,他说自己也能升北大,但北大是土气老气过气,那有二外洋气朝气俗气。他还谈到他的出身,说父母虽然很辛苦,但家里总也不富裕,在村里算贫穷人家,有时免不了要招来人家的白眼。他说他的人生目标是毕业的时候,到武汉叫上他表弟,打一辆丰田牌的出租车,一直让司机开到家门口,然后威风凛凛的走下车,像毛主席回韶山那样,给邻居们留下一脸的惊诧。他还谈到孝感麻糖,说有多好吃多好吃,可能是喝了我的啤酒过意不去,于是承诺假期回来,一定请我吃孝感麻糖。我借机问他:是不是最近跟一个干部子弟暧昧上了,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自己的出身和人家不配。他去过她家,家里的小楼、警卫员、勤务兵等,让他羡慕又自卑。又说老爹老娘一生辛苦,这城市女孩恐怕不好伺候。我后悔当时没有勇气给他点鼓励,失去了这成人之美的好机会。

       楼顶把酒论天下之后时间不长,吴帅面容憔悴从我门前过,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他欲言又止。我说你这人怎么变的这么不爽快了。他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他的表弟(就是前面提到要和他一起衣锦还乡的那位)在长江里游泳出事了,给整个家族造成了巨大的悲痛。我一时傻眼了,本来是用调侃的语气问他的,结果却问出这么个结果来。他还谈到最近厄运不断,一个中学同学在北大读书,得了白血病,也去世了。我记起曾经和他去过北大,他的一个很有才气的同学请我们在食堂吃饭,非常热情,读的是国际政治专业,就问他是不是这个同学,他说就是。我无语了。

       当时上主课的都是刚毕业的年轻女老师,吴帅这样长相成熟帅气,学业又好的男生,自然讨女老师喜欢。他们班当时一个女老师比他大不了多少,经常表扬他。别的男生吃醋,就传出来说XXX老师喜欢吴帅了,跟吴帅提问时脸都红了,呼吸都急促了,说话也不利落了。男生们一般都没这等艳福,心里的嫉妒没处发泄,于是添油加醋,有人甚至说吴帅和女老师在黑夜里一起泡游泳池了,穿着泳衣的身体都贴在一起了,总之是想趁机把老吴搞臭。这事后来也没有了结果。可能老吴那时还没有脱尽乡村少年的蒙昧和怯懦,遇到流言蜚语就吓破了胆,自己先打退堂鼓了。也有人说是老吴遭遇情敌威胁,自己败下阵来。

       吴帅口语好,喝多了就喜欢站到桌子上用英文演讲,有好事的同学在底下仔细挑有无语法错误,结果发现他没有出现一点语法纰漏。他在学业上争强好胜,只要有机会显摆,就不管不顾,嘣出一串一串的英文,内容总是幽默而黄色。这次同学聚会,他在车上用英文讲笑话,其中之一是这样的:“有个导游说皇帝有一千个妃子”,不想把妃子的英文(concubine)说成黄瓜(cucumber)了。外宾问导游先生是不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皇帝只有一根黄瓜,这根黄瓜用过一千次了?”导游坚持说:“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说皇帝有一千个妃子。”老吴的英语发音,为了比老外的更好,有时不得不咬牙切齿的讲话(李阳的所谓“疯狂英语”,也就是因为琢磨到这点窍门了)。6班班长对此很不以为然:中国人讲英语,还是带一点中国的特色为好,免得让面部口部肌肉过于疲劳,影响健康。

       吴帅球技一般,但是有一股蛮劲。记得我给一个同学的毕业留言上写的:“希望有一天还像野猪一样在球场上胡闹”,实际上是有感于吴帅在足球场上的表现而说的。他在场上很勇敢,但球感极差。一接到球,就卯足了劲,满脸憋的通红,对着球门连滚带爬直冲过去。稍有点球技的人,轻轻一拨,就把球断走了,吴帅往往收不住步子而摔个仰面朝天。这让我想起一则笑话:有个乡村少年骑一辆破自行车,在一个陡坡上车闸失灵,他只能用尽了气力死攥车闸,嘴里不停喊着“我操我操我操….”,就这样人车呼啸而下撞墙了。

       吴帅是近视眼,有一次在球场卸下眼镜看不见,戴上又怕碎,下了戴,戴了又下,反复五六次,结果还是戴上了。走进球场还没站稳,一个球飞过来,就把眼镜打碎了。吴帅那时囊中羞涩,买不起隐形眼镜,今天买的起了,大致又没有力气也没有兴致踢球了。

       大学毕业后,我和吴帅、江洪书记(系团总支书记)在国旅总社同居一室。每天晚餐,就在宿舍楼下大食堂搭伙。大帅每顿必选米饭,如果去晚了,没买上米饭,他手里攥着馒头,那神情,就如同向心仪的姑娘求欢被拒绝一样沮丧。平时吃米饭,他也要用吴式烹饪法调制一番:把菜和米饭倒在一起,搅和的面目全非了,尝一口;再放盐搅和,又尝一口;再放一大勺辣椒进去搅和,还尝一口;再撒上胡椒面搅和搅和。末了,还要就着大蒜才能开吃。

       说起大蒜,我得穿插一下。我们当时都年轻,下班回来,精力过剩,不像今天这娱乐项目多样可以至死的寻求刺激,就比着吃大蒜。大蒜对身体有什么好处,没感觉到。但气味缭绕,确是把臭鞋臭袜子馊衣服的气味盖下去了。江洪书记有一段时间拒绝吃大蒜了,怎样威逼利诱都不成,而且天天三更半夜才回来。我和吴大帅觉得有情况,就在某天他回来后轮番审问,江书记很陈着,总是笑一笑,想蒙混过关。吴帅于是和我用诈审的办法,说前天晚上你加班,有个女孩打了好几次电话到宿舍,挺着急的,我们忘了告诉你了。江书记一下警觉起来,问是不是XX 大学的李XX。我们说没有问她的姓名,只是声音挺甜美的。他于是央求我们以后有电话,一定要转告他。我们说大家这么多年,一直兄弟般相处,有事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关键是不要瞒着。他说你们说的太对了。我们说你最近好像有心事,总瞒着我们。他顿了一下,在我们起哄下,终于开始交代。不过他先铺垫了一番:如果我们仨生长在共产党起事的年代,有幸成了开国的将帅,什么总长、军区司令政委,他都不当,留给我们当,他只当个军区歌舞团的团长(上将衔)。我们说你够没出息的。他说你们是井底之蛙没见过天。我们追问他为何有如此想法,他终于道出了实情:最近下班就到舞蹈学院去转悠,那里的姑娘,魔鬼的身材,天使的面孔,一辈子都难见到的极品….所以就梦想着当个歌舞团团长,天天管着这帮美女,有机会就厮混厮混。当时被他挑逗的激动不已,我们俩忘了追问他是如何跟踪观察美女的,不知是不是在树后面跳来跳去,像袋鼠一样。须知那年月干这事,要是被警惕性极高的革命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发现,会立即被扭送到派出所,判个三年五年也保不准,比今天在歌厅里抓现行可要狼狈多了。

       我当时正读唐浩明的长篇历史小说《曾国藩》。夜里禁不住向他们谈起对曾文正的钦佩之情。我说曾文正这么大的能耐,竟然洁身自好不纳妾,史上绝有。不想他们二人扑哧都笑了,说你读书够慢的,肯定还没读到第二卷吧。我说你们都读到第二卷了。他们说你天天抱着第一卷读,我们看着都腻味,就拿第二卷翻了翻。第二卷中曾国藩纳妾了,名字叫春梅,而且是个贤惠乖巧的妾,曾国藩可满意了,觉得比正房好。怕我不信,他们就翻到那一页给我看,我直觉得天旋地转,呵斥他们用阴暗的心理读书,心灵龌龊。他们也不生气,只是哈哈大笑。

       在国旅总社过的第一个夏天,我去老吴的办公室找他。当时天气闷热,他办公室里那几个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闲聊。我怯生生的问老吴在哪里,他们头也不抬,指指靠窗的办公桌。我往那边一看,惊讶的差点叫出声来:老吴光着上身,下面就穿条短裤,肥臂肥腿肥背肥腰,白花花摊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真可惜当时没有发达的网络,也没有今天的数码技术,要不然,我一定为他存一玉照,和赵忠祥的照片、克林顿莱温斯基的照片一起贴到网上,让他的那帮女粉丝伤心灰心死心不再有心,为二外英语系85级的男同学们出口恶气。

       毕业后时间不长,吴帅就遇到了人生的一次挫折。春节放假回家,他在村里和一帮年轻人躲在一个小黑屋里打麻将,凌晨两点了,家里人看他还没回来,就派他妹妹去找他。他妹妹敲门时,他们以为查赌的来了,就胡乱收拾一下赌资,从后院跳墙逃逸。别人熟悉地形,他不行,一脚踩在一个盖房挖土的坑里,腰部咔嚓了一下(他后来讲的),跌到了坑里。当时怕被恶警抓住,也顾不了痛疼,就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回家里。

       春节过后返京,我去北京西站接他,他依然穿着西装,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鲜艳的V字领的羊毛衫(好像杨振宁教授也爱这么穿),带了一大堆吃的东西,死沉死沉。我接过他的大包,他把手里的小包也递过来,我就大包小包往外拎,磕磕绊绊。他在后面跟着走,西装革履。我心里直骂:这老吴进村的派还没丢下来,带回京城了。我实在提不动了,就停下来喘气休息,他凑过来跟我说:哥们对不起,我把腰伤了,实在提不了东西。我打量一下他,面色倦怠,但也没觉得会有多严重。回到宿舍没几天,他睡觉翻身都困难,看医生吃药也不见轻。后来越来越重,几乎坐不起来了。我和江书记又怕又急,那时都才20多岁,没经过什么风浪。只听人说这腰坏了,就一辈子完了。于是到处打听神医秘方。终于打听到双桥有个双枪(桥)老太,治腰伤可神奇了。传说病人进来,老太太眼皮抬也不抬,让病人背过身去,然后问病情拉家常,病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身体也放松了,老太太就飞起一脚,病人一个趔趄,爬起来腰就治好了。

        但是老太太已经九十岁了,国宝级人物,不看普通病人,只给高级领导服务,可以找她的徒弟。为了挂她徒弟的号,江书记和一个小兄弟背着凉席毯子,轮流守了三个通宵才拿到。见到这徒弟后,才发现挺江湖挺奸诈的,他说找他是找对人了,但现在没有床位。我们一听急了,把满腔的热情都搭上,说老吴是杰出青年,追求者有一个排,他这腰治不好,不仅给国家造成损失,也会耽误了追求者的青春。这医生是老油条,依然不愠不火,不急不燥,把我们晾在一边,我们不敢走,也不敢问,就一脸诚惶诚恐的在等着。终于,这医生发慈悲了,说他看我们不容易,就在郊外一个医院挤出一张床位给我们。我们感激涕零。他说自己被这家医院聘为顾问(估计是有提成),每周会去巡视,让我们赶紧办手续。

       老吴在那里住了三个月,也没什么根本改善,又回宿舍,找了一个退休军医。这位军医出的招更江湖,要老吴每晚把5瓶二锅头倒进半桶烫水里,咬紧牙把脚伸进去,说这样可以活血,打通腰部的淤积。弄得满屋弥漫着酒气,脚都烫烂了,二锅头消耗了上百瓶,但是效果也不见好。我从此认定中医和江湖,沆瀣一气,欺骗人民。再后来,老吴就撑着磨着吃点药,打发时间。

       时运说来就来了,这让我不能不感慨:伟人和庸人的差别,就是伟人在磨难时,总能得到需要的帮助,而庸人就只有伴着这磨难一头走到黑的份。当年老毛在延安时,子珍离去,身边没有了女性关心,生活凄凉清苦。江青天使般到来,给主席添茶倒水,按摩颈背,带来不尽的欢愉和精神快乐。这点事,今天的官爷款爷,花几张票子在歌厅就能轻易搞定,但却体会不到其中的天壤之别:一个是娱乐事件,一个是历史事件。历史事件就是在适合的时点,对适合的人做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老吴有老毛一样的气魄和艳遇,在他最失意的时候,他的江青向他走来。这温柔女子对老吴体贴照料抚慰撒娇,老吴的腰伤真的慢慢见好了。再过了许多时日,老吴脸上开始出现第二春的红晕,可以散步扭腰了。再后来,他就器宇轩昂的到处跑,见漂亮女孩又恢复了一副君子气度,微笑着握人家的小手,用标准的伦敦音调侃。阿弥陀佛,看来老吴这腰伤有得有失,不干家务终于找到了借口,床第生活却依然尽欢(不然她身边的女性怎么总是一脸的幸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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