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數月,習王除了拿下幾位疆藏國安、體育系統官員外,並未有多大動作。中共權鬥,似已平靜止歇了。英諺有雲:Still water runs deep.(暗流湧動)這幾個月裏,股災連連,暗流湧動。終於,現下隨著令案重判、拿下郭伯雄、吉林官員落馬,又將高潮迭起。因著中共權鬥「漸入佳境」,本文不禁要借著歷史,談一談王岐山的歷史定位問題。
秦漢大變局之前,中國人是講貴族的,士和大夫是有尊嚴、有地位、有爵祿、有土地、有人民的,所謂「刑不上大夫」、「士可殺不可辱」、「君視臣以禮,臣事君以忠」。那時,只有貴族與庶民之分,絕沒有爵位與官位之分,也沒有「官」與「吏」之分,更沒有「循吏」與「酷吏」之別也。
壞就壞在出了個「千古一帝」,來了個秦漢大變局。天崩地解,山河變色。海內混一,上下無別。禮崩樂壞,瓦釜雷鳴。舊有的封建制、等級制就此幾乎消失殆盡,不復存留。無論妳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是「芝麻小官」,都只是給皇帝打工的。生殺予奪,皆操之於帝王。棰楚刑辱,更是家常便飯。《西遊記》裏二郎神對玉帝是「聽調不聽宣」,甫讀吳承恩這一段,會感覺二郎神實在威武霸氣,其實那只不過是先秦士大夫貴族階層對諸侯、以及諸侯對天王的常態關系而已。
「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朝握權為卿相,夕失勢為匹夫」!
文吏蓋過儒生,霸道淩駕王道,法術勢勝過仁義禮。貴族逐漸走向消亡,爵本位向官本位轉變,「官」又向「吏」轉換,「循吏」又不得不面臨「酷吏」之挑戰。秦漢大變局帶來的社會結構根本劇變,直至清末,迄未消解。
中華民國在兩千年後終於打破了這個魔障,並同時連先秦之等級制也予以融化,以憲政民主而卓然開中華之一新局。不過,它卻被淹沒在「馬克思加秦始皇」的硝煙之中,僅僅存續於臺澎金馬地區。紅色政權挾國際共運之勢,一舉將大一統、集權等所有秦制統統復活,並賦予其新的含義。漢承秦制,還可以吸收損益,讓「循吏」和「酷吏」比鄰而居。 「霸王道而雜之」,弄出個儒表法裏。後世唐宋「波峰與波谷」,還可以弄出一些「門閥」、「士大夫」,將等級制部分復興,偶爾找回士人們的過往崢嶸。而目今之中共政權,可謂是連「儒表」也可以不要了,權力淫威之下,遍地皆是「酷吏」,隨處可見高壓。貴族徹底完蛋,上至常委下至草民,均無人身財產尊嚴之完全保障,這早已不證自明了。大流氓劉邦,尚且還發明了「功狗」與「功人」之分,承認張良們能夠跨入「人」的行列,江青卻只能做毛澤東的一條狗,這難道還不令人警醒嗎!
「反腐」已到「膠著狀態」,「反腐」已至「緊急關頭」。綜觀近期大陸政治局勢,作為當事人的王岐山這些類似表態,引人浮想聯翩。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反腐」的結果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還是掃盡塵埃一統江湖,王岐山頭上這頂「酷吏」的帽子,總歸是摘不去也。
本來,仗著有姚依林這位嶽丈大人庇蔭,王岐山或可擠進紅色貴族之列,以駙馬幫之身份成其護體神功,做「貴族」不做「官僚」,做大股東不做高級員工。但如前所述,中共體制乃是一個既無限膨脹也吞噬自我的癌細胞,紅色貴族們的丹書鐵券恐怕也只能是紙上畫畫墻上掛掛,我們只要想一想六十年來中共權鬥的歷史就夠了。更何況他王某人還沒有純正的紅色血液。不特此也,王岐山現今已深深卷入中共權力鬥爭,做了過河卒子般的急先鋒,《經濟學人》且以「Xi’s hatchet man」(習的打手)稱之。開弓沒有回頭箭,欲罷不能的王氏,已是「戰果累累」,樹敵眾多。「循吏」已然是確定做不成了的。那麽,只能做酷吏、必須做酷吏、酷吏做到底的王氏,將來的歷史定位為何?
酷吏,可不能比士大夫:刑不上士大夫,「本朝不殺士大夫及言事官」;酷吏,可也比不上循吏,循吏多以善終。酷吏,要麽「給別人九十九口棺材,自己必須留一口」;要麽就必須趕盡殺絕,千秋萬載永絕後患。易言之,要麽做來俊臣,要麽做周興。要麽做郅都,要麽做杜周。請君入甕也罷,卸磨殺驢也罷,殺人滅口也罷,既然臟了主上的手,幫主上做壞事,便無法指望,主上不會在情勢需要時不把「酷吏」犧牲掉。也無法擔保,自己不會在政治鬥爭當中首先落敗,成為權鬥首當其沖的受害者,政敵所優先打擊的對象。血滴子,往往得滴出血來。
《史記•酷吏列傳》開後世「酷吏傳」之先河。個中幾位鷹犬爪牙,可稱歷代酷吏之師表。上承商鞅、李斯、趙高之余脈,後啟來俊臣、周興之嚆矢。名氣大的幾位,郅都,張湯,王溫舒,杜周。讀《史記•酷吏列傳》,我們可把「酷吏」分成幾種基本類型:
一、郅都型。這類人並沒有主上的鼎力支持,其權力也並非完全來源於主上。而是靠著「秉公」、「執法」,實現其政治企圖。碰上強悍的政敵,主上往往用之前驅。但當主上需要與政敵妥協時,他們便會被輕易拋棄,落得個犧牲品的下場。史載郅都外號「蒼鷹」,這蒼鷹終究被撲死在宮殿上。與臨江王鬥法,終遭反噬。王溫舒一生好殺縱刑,最終落得個「五族」抄斬!
二、杜周型。他們大權在握,操之在我,且得到主上徹底完全之信任,權力源於主上。主上的位置也比較牢固,不必擔心政敵反攻倒算,因此更能放手讓這些爪牙出去傷人。因之,他們較能得到善終,與主上共進退也!
也因此,新皇即位,第一件事就是修理前朝的打手和鷹犬們,君不見周永康乎?
兩種型號,未必就不通聲息。主上地位穩固了,郅都可以變成杜周;主上地位搖搖欲墜,杜周分分鐘轉為郅都。
太史公對酷吏感情復雜。在根本原則上,他是反對酷吏政治的,所謂「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也」;在具體評述上,他又是區別對待的,既稱許郅都的「伉直」,也惡評後來者的「網密,多詆嚴」。總體來說,則是「其廉者足以為儀表,其汙者足以為戒」,不僅如此,司馬遷還說,「方略教導,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質有其文武焉。雖慘酷,斯稱其位矣」,我們試想,王岐山當其位乎?摩根大通答應乎?美國司法部首肯乎?
霸才無主始憐君。面對王岐山的歷史定位,我們也不免發出如是浩嘆。他不僅並非專擅一方聽調不聽宣的地方諸侯,也絕非「與君王共治天下」的士大夫。揆諸情理,衡諸古今,他的角色只能是一位「酷吏」。至於他的歷史定位是來俊臣還是周興,郅都還是杜周,就端看中共權鬥的最終結果了。
文/探春
2015年8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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