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电脑第二次遭病毒入侵,险些丢失储存的资料。万般无奈,只好“花钱消灾”,请专业公司帮忙。最后有惊无险,经过两位印度高手的诊断治疗,终于康复。其中酸甜苦辣,耐人寻味,对于其他跟我类似的电脑盲朋友,或许不无启发,故如实记述,供诸位参考。
两次中毒,来自中文
老用电脑又不懂电脑,说来惭愧。在大学任教期间,每次出现故障,只需打个电话,通知电脑部,就会来人修理,故没有学习软件程序的迫切压力。要说从来没有过学习愿望,那倒不是。再怎么说,请外人修,总不如自己动手方便。电脑部有时人手不够,还要排队轮候,让你干着急。碰上牛气的技术员,想问问保养常识,都不正面回答。或许咱自己不懂,问了外行话,人家不屑回应?或者,那小子正跟上司怄气,不想理睬?要么思想保守,故作高深?总之,种种原因,令我一直想学点必要的电脑知识,省得让人拿一把。
有那么两次,我还真注册了所在大学的周末课程。授课人是电脑系博士生,根本不认真教,只把教材发给我们,快速过一遍,就让自己回去练。后来,电脑系一位教授私下交底:说那个课程由电脑部负责,研究生们都在那里兼职挣钱,他们原本就没打算好好教,只想应付一下校方而已。如果教职工都学会电脑维护,不再依赖他们服务,他们怎么挣钱?这种心态也可理解。总之,学电脑的长期梦想,直今未能实现。退休赋闲之后,没了工作单位。家里的电脑只能靠运气支撑,一遇故障就束手无策。嗨,时过境迁,悔之晚矣!
第一次故障发生在2011年夏天。原因很蹊跷:有朋友邀我去华府开会。就在会议前3天,突然接到组织者一封电邮,说会议日程有变,要我立即打开中文附件查看详情。我想都没想,赶紧点击附件。结果,不但那个附件打不开,整个电脑也锁了机。我立刻给发信人打电话问怎么回事,她回答:没给任何人发信,会议日程也没变。那封信应是别人冒名,八成是黑客病毒。我赶紧强制关机,然后重开,怎么试也开不了机。情急之下,只好拿到电器超市BEST BUY服务部。先交付50刀(美元别称)检查费,然后排队。好不容易轮到我,年轻的黑人服务生插上电源,打开我的IBM手提电脑,尝试几次不灵,摇摇头说:“这个病毒很厉害,可能把硬盘毁了。”我问他,上面的数据资料能否救出?他说:“不能保证,但可以试试,要送到外地去。如果能救回来,费用180刀。如果不成功,只收100刀。”我只好再次刷卡交费,留下电脑,回家等候。
一周之后,电话通知我去拿电脑。去了一看,硬盘上的资料都救了出来,存放在一个外置移动盘上,总共240刀(移动盘60,人工费180),我的书稿总算没丢,谢天谢地。但电脑硬盘完全报废,只好再花三百多刀买个新电脑Lenovo(比换新盘便宜)。在他们建议下,为提高抗毒能力,又额外买了个“Norton”抗毒软件。前后开支700多刀,耽半月时间,才度过第一次电脑危机。
第一次病毒来自黑客的恶意中文附件,第二次中毒发生在两周前(2015年11月中旬),也跟中文有关,不过倒没有什么恶意。是个国内朋友,与两位同班同学,写了一篇两百页的文革回忆录,发给我征求意见。因为篇幅长,图片多,只能用压缩包发送。可是我的软件没有压缩包功能。朋友告诉我,只要从网上下载一个免费软件,即可打开。我按照她的指示,找到那个软件Winzip,很快下载成功。没想到,另有三个奇怪软件,跟随捆绑,一同入侵我的硬盘。我一看不对,都是些奇形怪状,从未见过的图案。赶紧把四个软件从电脑上清除。但为时已晚,那个压缩包打不开倒无所谓,糟糕的是,发现上网出了新问题:每次都会弹出一个奇怪广告,警告说我的网络安全有威胁,必须立刻更新。这次我警惕性比较高,把那个广告备份下来,用电邮发给儿子询问。他大学本科是电脑专业,毕业后在IBM干过几年。后来又去芝加哥念工商硕士,现任职于旧金山一家软件公司。他很快回复,说那是病毒,千万别碰,等周末拿电脑到他家去解决。因为他公司的工作特别忙,可能要用两三个周末抽空帮我清理。
跨国清毒,眼界大开
为不给儿子添乱,又不想耽误两三周时间,于是自己动手,先用我安装的Norton清毒软件扫描所有文档,差不多用了两小时。但扫描报告说没发现病毒。于是,我给Norton公司打电话,询问究竟。公司答复说,那款清毒软件三年前购买,抗毒功能已失效,让我打另一个电话去询问解决办法。接电话的是个印度青年,叫伊萨克(Isaac),说他们是微软的外包公司,微软和Norton有协议,新防毒软件由微软提供,名叫“微安”,价格199刀,比Norton的老软件贵一倍多。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伊萨克跟我解释新软件的好处何在:第一,它的抗毒能力远超Norton几倍;第二,这两百刀费用,还包括一年免费的人工清毒,每周7天,每天24小时服务;第三,他们的清毒通过网上遥控,不需要移动电脑。只要授权给他们,他们就可以通过一个“共享”软件,远距离操控你的电脑,你可以在旁边观察电脑屏幕,知道他们所做的每一步工作。他建议,这样的遥控消毒工作,最好每月一次,就像汽车每半年清理油路电路一样。这三个好处对我的诱惑力极大,等于任何时候都可以请他们动手,能省去自己许多麻烦。最终,我被彻底说服,同意支付费用,很快就收到他发来的收费凭证和服务承诺。
之后,我就泡上一杯茶,坐在电脑屏幕前,袖手旁观,一边观察他如何遥控我的滑鼠,操纵我的电脑,一边在电话上跟他聊天。收据显示他的公司在新泽西,我一年前才从那里搬来加州,于是问他那边天气如何。他笑着说,公司总部确是在新泽西,但他们一帮技术人员,都在印度新德里,昼夜三班倒,所以不知道新泽西天气如何。他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我们虽然经常谈论全球化,但对发生在眼前的跨国清毒,还是感到奇妙异常。我说:“你们上的是美国班,干的是全球活,挣的是印度钱,你觉得公平吗?”他回答:“世界这么大,也难说公平不公平。我们都经过公开招聘,在加拿大集中培训,英语和软件技术都得过关才行。薪水虽然没美国高,但比多数印度人高。” 没错,他的英语的确流利,不过口音很重,要聊一会儿才能慢慢适应。
他的软件技术也很熟练,起码让我这个电脑盲看得眼花缭乱。只见他快速移动滑鼠,一会儿打开这个程序,一会儿又关闭那个程序,还滔滔不绝地向我解说:哪些软件已经太老,需要更新升级;哪些软件功能互相抵消,影响运转速度,需要去掉,等等。为了让新安装的“微安”防毒软件顺利工作,他把原来的Norton和附加程序全部清除。接着又用新软件扫描所有工作程序,筛选出若干病毒或疑似病毒。全过程大约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最后告诉我如何关机重开,如何测试运行速度和监控可能入侵的新老病毒。在挂断电话、离开我电脑之前,伊萨克告诉我,他的上司迈克斯(Max)隔天会打电话给我,了解我电脑清毒后的运转是否正常,对服务的满意程度如何,这是他们公司的例行公事。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迈克斯果然从印度打来电话。他再次进入我的电脑,快速检查了主要工作软件,询问了我对伊萨克工作的满意程度,最后提醒:只要发现任何不正常,就要立刻跟他们联系,不要等到问题成堆之后才找他们。“反正一年免费服务,为什么不找我们替你维护呢?”我连说“是,是”。整个“验收”过程大约历时30分钟。
危机过后 浮想联翩
现在,清毒后的电脑效率明显提高,心里也比以前踏实多了。看来,对于我这种 “只会用,不会修”的电脑傻瓜,这种跨国外包遥控服务非常实用,就像有了靠山。我跟儿子讨论这件事,他说了一大套道理,引发我不少联想。
首先,看收费标准:儿子说,对于退休老人而言,200刀看来不低,但相对于一年服务和省去跑路的麻烦而言,这个收费真不算贵,也只有靠印度人的廉价劳动力才能维持。如果让美国人这么认真清理,一年免费,没有节假日,7天24小时服务,老美才不干呢。能提供类似服务的美国软件师,属于中产阶级,月薪起码六七千,外加各种福利、保险和税收等等,高成本逼迫美国公司必须提高收费价格。而印度人一千多就行,其它福利也比美国人少得多,所以服务收费也相对低廉。
第二,再看市场潜力:需要专业化清毒服务的用户,数量非常庞大。不要以为只有我们上年纪的老中才是电脑盲,许多美国家庭主妇、退休公务员,甚至部分上班的蓝领和白领职工,也需要专业人员帮助清毒。有三个原因与此相关:
首先是电脑的所有权分公私分明。如果在办公室使用公家电脑,较大的公司一般都有专门负责维修的人员,有故障找他们就行。可是,如果家里的电脑出问题,公司维修人员不会帮忙。
其次是软件技术的更新速度很快。即使许多上班族,在大学学过普通维护课程,但现在的软件更新速度很快,黑客病毒的升级换代也很快,如果不及时更新软件,往往也应付不了新出现的病毒。更何况,专门清毒的软件公司,会拥有功能强大的消毒软件或独特技术,因此效率会比较快。对于无力配备专业维修人员的小型企业,电脑故障也需要专业公司代劳。
再次是互联网使用的普及率日益提高。除了一般通信功能,人们查阅资料、管理财务、维护健康、购物、娱乐等等,都越来越离不开电脑网络,今后汽车上也会配置越来越多的网络设备。随着使用率的提高,被黑客病毒侵犯的机会也逐渐增多。这些新的发展趋势,都有助于专业化电脑清毒服务业的发展。
第三,跟印度相比,中国人分到市场大饼的机会如何:我问儿子,既然这个市场很大,我们中国人能否也跟印度人学习,尝试开展跨国电脑的清毒服务?儿子瞪大眼睛反问:“你说什么?中国人跟印度人抢这个生意?那是天方夜谭!成功的机率几乎等于零。”我问他为什么不行。他跟我解释了三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语言关。印度人从小学英语,到大学阶段更以英语为主。特别是跟电脑专业有关的课程,从教材到授课,到实际操作,完全用英语。所以他们跟老美沟通,除了口音之外,没有太大障碍,而老美对口音的适应能力比我们老中要强得多。反观中国人的英语训练,除了少数英语专业外,其它专业都把英语当外语学,很少用它作为工作语言。即使电脑软件技术很过硬,但如果跟英语为母语的人不能顺利对话交流,客户就不愿意找你。要克服这个障碍,就需要把电脑软件课程跟英语结合起来,变成软件及英语专业,跟印度人一样多年磨练,甚至需要到英语国家接受密集强化培训,通过专门考试,拿到合格证书之后,才能上岗服务。问题是,中国人往往把外语跟技术分家,外语好的看不起技术,技术好的又不屑于学外语,因此,语言障碍段时间难以消除。
二是制度关。可能比过语言关更困难。印度在软件和网络管理方面,跟美国没有什么制度差别,都严格替客户保守秘密,不允许非法盗用客户的软件信息,更不允许政府机构干涉客户的通信和言论自由。反过来看中国的情况,网上许多恶意病毒,经常跟政府有关。 如果他们有意发动病毒攻击,瘫痪某些电脑,迫使他们不喜欢的一些人自我审查,那么,官方怎么可能去帮助受害人清理病毒呢?再说,如果客户知道是中国的软件师替他清病毒,不吓死才怪!人家想躲都来不及呢,哪敢让中国人去碰他的电脑?所以,即使中国的软件技术和英语水平双双过关,恐怕这个制度难关也不好逾越。
三是政治关,涉及到两岸四地的大圈子。我继续问他:假如中国大陆不行,那么港、澳、台的中国人又怎么样呢?他说,香港、澳门也不行,因为那里越来越大陆化,也就是越来越不跟国际接轨,你看最近香港的学生运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澳门就更别说了,除了赌博,别的都发展不起来,缺乏动力和能力,政治上早就大陆化了。而软件服务(包括清理病毒)是最需要和国际接轨的领域,假如不能百分百在商言商,非要掺和政治意图,客户一定会敬而远之。
就两岸四地看,只有台湾和国际接轨没困难,不但发展软件清毒没问题,应该说,发展任何软件产业和文化产业,都没有人才和制度上的障碍。只不过台湾也有语言关问题,他们的英语能力,可能连大陆都不如,跟印度的差距就更别说了。台湾的优势主要在制度和政治层面,但不幸的是,台湾政府缺乏战略眼光,不能对软件产业和其它文化产业提出合理战略目标和实施方案,缺乏对中小企业(特别是新兴产业)的技术指引、税收优惠和其它扶持政策。新一轮台湾选举,民进党民调看好,国民党形势不妙。说明台湾民众对国民党各项政策的失望,包括对经济转型的失望。如果今后的执政党和各级政府,能迅速检讨并纠正以前的错误政策,尽快振兴台湾经济的原创力,那么,台湾很有可能跟印度一较短长,甚至超越印度,成为世界软件产业的后起之秀。(2015年11月29日稿,《公民议报》首发)
編者按:本刊所發表文章均不代表本刊觀點;本刊鼓勵各種正反意見熱烈爭鳴。
《公民议报》首发,转载请注明:文章来自公民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