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村茶话》系列之二十六
说明：退休之后住进老年公寓，交了两位大陆来的新朋友。张文友来自广州，原为高级工程师；李孟先来自上海，退休公务员，都是来美投靠子女的新移民。因属同代人，我们有许多共同经历跟共同语言。虽然有时观点有异，但心胸豁达，不伤和气。从春节开始，我们约好每周去当地粤菜馆茶叙一次，就国是说三道四。记得文革之初，邓拓先生因撰写《燕山夜话》和《三家村札记》杂文系列丢命。到文革中，台湾对大陆开播《自由中国之声》，其中就有一个“三家村夜话”节目，模拟江青、王洪文、田家英等人对谈高层动态,尽管田早已自杀身亡。如今我们三个退休老人，也组成“三家村”，对谈中国动态，不是夜话，而是茶话。现把记录编成《三家村茶话》系列，不定期刊发，以抛砖引玉， 激发更多讨论。
—- 作者 谨识
中美峰会即将登场 提前预测可能看点
程惕洁
程：今天有个建议，请二兄看是否可行？以往咱们的话题都是放马后炮，把已经发生的事情拿来分析。今天试着来点新意：预先对川普和习近平的峰会说三道四，谈谈咱们的看法，揣摩一下有可能出现什么看点或成果。等峰会结束后，咱再回头总结，看哪些说的有谱，哪些又看走了眼？这个主意如何？
李：我同意程兄提议。自从中美双方宣布峰会时间地点之后，媒体纷纷预测会谈主题，哪些有可能达成共识？哪些又可能互不想让。这种提前评估有一定意义，反正咱们哥仨都是退休老人，说话不用负责任，想到哪侃到哪。过后回头看对错之处，不但好玩，也是一种历练。
迟迟秘而不宣， 原因究竟何在？
张：我也同意这个新方法。让我先说今次峰会的奇特之处。以往中美峰会，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宣布时间和主要议程。这次一改惯例，直到峰会前一周，才匆忙宣布，而且议程含糊，强调时间短、非正式、初次会面，困难不少，外界不要期望过高等等。既然条件不成熟，还要仓促会面，其中必有原因。主要是中方主动，习近平面临内外压力，急需稳定中美关系，为十九大营造良好气氛。估计看点有三个：一是中美经贸摩擦；二是朝核危机；三是和台湾有关的南海与东海冲突。其它能源、环保、人权等议题也许涉及，但都不是重点。上述三大议题不但严峻紧迫，而且双方立场都挺强硬。请教二位：为什么这次峰会要搞得神秘兮兮？
程：我看峰会消息秘而不宣的原因，不是双方刻意安排，而是的确许多分歧难以消除，不得不持续讨价还价。关系紧张的原因，主要是川普上任以来，急于从根本上扭转美国在双边关系上的被动局面。中方看来，原有中美关系比较满意，想继续维持。而美方坚决要改变，而且是根本性的急速改变，这就是关系紧张，分歧难以消除的原因所在。
李：有媒体认为，川普的个性也是重要原因。这位老兄口无遮拦，常发推文语出惊人，急于兑现竞选承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相比之下，习近平显得沉稳老练，以不变应万变，对摆平川普显得满怀信心。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在我看来，习也有他的难处：中国经济下滑，即便在经贸议题上想对美让步，国内也不容易达成共识；在朝核议题上，党内高层似有分歧，比方对朝禁运的事，明明宣布要遵守联合国禁运规定，停止进口朝鲜煤炭等，但实际进口数量仍在上升。你想想，贸易往来哪能保密？两面派行为容易露馅，所以我不认为是习的责任，而是党国高层缺乏共识，你说一套，我做另一套。看来“政令不出中南海”，不但是前任胡锦涛的尴尬，也是现任习近平的困惑。
张：中国官媒开始放风，说中国有可能在朝核上让步，由坚决反对美军对朝动武，变成中立或支持。不过，也只是个别学者的推测，起码在外交部发言人的口中，中方立场并未动摇，没有松口迹象，仍然重复“冷静克制”“和平解决”等空话套话。所以说，如果中国立场不变，川普当然对中美峰会没兴趣。这或许也是峰会迟迟不能宣布的另一个原因。
李：除了朝核议题，我看经贸和台湾问题也不轻松。川普扬言要对中国输美产品征收45%高关税，那无疑让中国出口雪上加霜，中国肯定不干。那么，怎样才能满足川普的要求呢？准备几个采购大单？几十亿，上百亿美元？就像历次中美峰会那样，让波音、微软、苹果等大公司爽一把？可川普跟前任总统不同，那么容易被忽悠吗？别看马云跑来吹牛，说要为美国创造百万就业机会，获得川普几句称赞，那也不过搞笑而已。俗话说“君王无戏言”，作为中国元首，大概不会那般信口开河吧！
张：说来说去，既然分歧这么大，短期难以化解，那为什么还要急急忙忙搞这次峰会？万一双方谈不拢，不欢而散，那不更糟糕吗？
程：这事说到底，还是中方想急于求成。就跟台海两岸领导人，都急于跟川普通电话一个道理，都想摸摸这个大嘴巴新总统，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是不是个容易打交道的人？驻美使馆庆祝春节，特意把川普女儿一家请到，官媒大加渲染，也是这个道理。对于习核心来说，要稳住国内局面，为十九大营造良好气氛，当然需要明确中美未来关系。这次中美峰会，除了蒂勒森访华铺垫，国务委员杨洁篪还亲自赴美打前站。除此之外，有消息说，李先念之女、国防大学政委刘亚洲上将之妻李小林（对外友协会长），以习近平特使身份访美，也是为峰会探路。我估计，官员的正式访问以说官话为主，李小林的特使身份不一样，会说台面上不便说的话。八九六四期间，我正在美国读博，任中国同学联谊会会长。有天李小林突然到访，自我介绍，她正跟夫婿在美短期访问，希望听听我们同学会对北京学运的看法。我们大约座谈一个多小时，大家观点基本相同。她人很聪明，头脑清晰，对大陆民主化的未来前景毫不怀疑，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如果这次峰会能有任何意外消息的话，大约是李小林幕后斡旋的结果，而不是外交官前台访问的功劳。
何为最大收获？ 败笔又在哪里？
张：既然我们同意媒体对三大议题的说法，那咱们就来猜猜，哪个有希望达成协议，成为最大收获？哪个可能继续悬在那里，甚至矛盾继续深化？我感觉，中美经贸虽然摩擦严重，但川普的重税威胁不会当真。中国会开出有吸引力的支票，比方投资美国基建，扩大美国就业；对美农产品进一步开放市场，减少美国在华公司的信息封锁，等等。这些支票具体兑现多少，反正马上也看不出效果，但川普的僵硬立场会趋于缓和。至于今后摩擦会否增多，还要看中国的市场化改革能走多远。至于朝核危机，我认为不会达成什么实质性协议，因为中国至今不松口，而川普又在推特上说，美国准备单挑朝鲜，也就是不在乎中方是否配合。东海和南海危机，最不容易突破，因为双方都认为自己理直气壮。中国认为那是自己的地盘，是“核心利益”所在，寸土必争，而美国认为那是国际水域，必须保证自由通航。所以，我认为只能自说自话，没法解决。
李：老张对经贸摩擦的分析我同意，但对朝核危机我有不同看法。因为金三胖的核武和导弹试验接二连三，不但威胁南韩、日本，甚至威胁到美国本土。美军表示，他们完全有能力“定点清除”，但前任总统奥巴马过分软弱。如今川普立场强硬，已经表示无论中国是否同意，美国也要动手，包括武力解决。至于动手之后，中国是否发动二次韩战？我看如今的习近平，比老毛聪明，不会再派兵去保护那个土匪王国。剩下的问题，就是“斩首行动”和“定点清除”之后，烂摊子怎么收拾？是由中共继续树立一个共产傀儡呢？还是由南韩主导一个民主化和市场化的联邦共和？这才是最难猜测的事情。
程：我也认为朝核继续拖延已经很难，美日韩都忍受够了。现在不解决，等于养虎贻患，将来就更困难。从川普最近的态度看，美国已经跟中国亮了底，不管你是否支持，我们都要干。面对这种新情况，中国如果继续不买帐，就等于迂腐。我看习没那么傻。他很可能像某些网文所说，拿“朝核”跟“台湾”议题做交易：我同意你解决朝核，你也支持我落实“一个中国”，也就是说服台湾当局，开始跟大陆“对等谈判”。这也有迹象可寻，最近海协会长陈德铭表示接受“一国两府”的现实，也就是同意台湾的对等地位。假如政治谈判开始，中国同意在一中两府名义下，台湾拓展对外邦交，甚至获得联合国席位。我看台湾很难拒绝。大陆所图，其实，就是一个中国之下的两个邦，没有从属关系。这种松散联邦，不但能解决名义上的统一，有利于台湾扩大外交空间，更重要的是，能推动中国大陆自身的配套改革。因为没有后者，表面上的联邦制难以持久，因为香港“一国两制”的失败，已充分证明，只有“一国良制”才能维持长治久安。
朝核“交换”台湾 究竟有无可能？
张：程兄的观点我在网上见过，也跟台湾朋友电话交流过。你猜他们怎么说？如果真有这等好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台湾人都会同意。但也有少数深绿不会同意，在他们看来，无论你大陆说的如何天花乱坠，我就是不想跟你大陆有任何瓜葛。不过，他们的观点未必不能变，如果事实说明，“法理台独”不可能成为选项的话，那么在民主选举前提下的联邦制，当然是最好选项。假如公投，我看这个方案能通过。最大的疑问是：习近平领导的中共，有可能思想解放到这个程度吗？
李：是的，张兄说的台湾人态度，也正是我的疑问。有香港“一国两制”的痛苦教训，台湾人不会上当，你就是说破天，也没有人真正相信共产党的统战花招。如果连港人那么爱国的民众，你都不让人家自由投票选举特首，难道你换成“一国两府”的招牌，就能继续容忍台湾人选他们自己的总统？
程：你别说，我还真带着这个问题，跟儿子跟媳妇辩论过一阵子。儿子在台湾工作过两年，一边教英文一边学国语，还搞了个台湾对象。虽然他们对政治不感兴趣，但基本立场在蓝绿之间，不喜欢蔡英文，也不喜欢马英九，但更不喜欢连战、宋楚瑜等红蓝相间的“紫色派”。我跟他们说了上述观点，问他们联邦制方案行不行？他们说当然很好，但不相信大陆共产党有这个胸怀和眼光。最后我问他们：要是习近平已经看透没有别的出路，只有跟台湾合作，才能突破瓶颈，树立威望，共同推动大陆自身改革，既解决和平统一难题，又能保证大陆自身的可持续发展，那又会怎么样？他的经济智囊刘鹤已经发出改革严重滞后的警告。这是习唯一可走的路，没有别的选择。他们最后说，当然，先看看事态发展，中美峰会有什么信息。如果事实证明中共这回不是搞统战，不是维护一党之私，而是着眼于全体中国人的福祉，“那我们当然要全力支持”。
李：程兄呀，难得你们全家都这么理想化。只不过，从目前国内的言论打压和网络封锁力度看，不像准备彻底改革的样子。任何深刻的社会改良运动，起码应该有个比较宽松的舆论环境，让大家有个思想准备和感情酝酿过程。假如一个中美峰会，就立刻开启全面改革进程，那就等于汽车开足马力往前跑了一阵，突然挂到倒车档，那还不乱了套？
张：我说李兄，别忘了中国的特殊国情。还记得当年老邓搞改革开放吗？也就两件大事：第一件先把四人帮抓了，一夜之间，民间欢欣鼓舞，没有任何反对声音，全国的舆论就扭过来了；第二件是三中全会把华国锋“凡是派”给夺了权，然后才有潮水般的思想解放运动。如果不采取断然行动，而是先在媒体上讨论，你说那两件事怎么能搞成？中国现有条件下，要想推动深刻变革，必须断然行动，“一夜变天”，根本不可能舆论先行。如果舆论先行，肯定乱七八糟，闹不好就武斗。就像最近宣布要搞“雄安新区”一样，有人质疑为什么不在两会吹吹风？因为不能泄密，一旦透露风声，光那炒房风潮你就能挡不住。现在公布了消息，下面跟着才会有分析、论证。当然，如果拍脑门拍错了，那纠正起来也很难。可就这么个国情，你能按照民主国家的正常路子办事吗？《博讯》上有张杰博士的视频，说雄安新区违宪，那你说说，抓捕四人帮和罢黜华国锋，违宪不违宪？中国根本就不是宪政国家。就字面上谈是否违宪，根本就是胡扯。
程：对了，我同意张兄说法。这就是为什么我猜测，习近平这次跟川普谈判，很可能是经过深思熟虑，要彻底摊牌，从而奠定一个长期稳定的中美合作关系。如果这样，蒂勒森所重复习的“十四字方针”（不对抗、不冲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赢）也就不奇怪了。至于这次峰会能否谈得拢？有无具体结果，我倒不报太大希望。毕竟只有两天不到，如能取得重大共识，下一步再细化，就不错了。让我们等着瞧吧。我看无非几种可能：谈得投机，有初步成果，接下来由正式国事访问敲定细节。相反，也可能鸡同鸭讲，自说自话，根本没戏，甚至剑拔弩张，气氛诡异，从而把中美关系带进凶险莫测的深水区。我看，无论出现何种局面，这次中美峰会都很关键，肯定要载入世界史册。
张：好了，下周轮我请客，咱们是否谈谈“雄安新区”的事？这件事情好像闹得挺大，网上一片议论声，不同说法挺多，有许多观望疑惑，值得咱们讨论一下。
李、程：张兄建议很好，下周细谈。再见！
（2017年4月1日星期六茶叙，4月6日星期四 完稿）
編者按：本刊所發表文章均不代表本刊觀點；本刊鼓勵各種正反意見熱烈爭鳴。
《公民议报》首发，转载请注明:文章来自公民议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