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白俄罗斯人民和平抗争的分析和展望
本报评论员:何佳、Anna Yupeng Chen
最近几个星期,在被普遍认为选举存在舞弊之后,白俄罗斯爆发了大规模的和平抗议活动。数十万白俄罗斯人走上街头,要求长期独裁的卢卡申科总统下台,并举行另一次民主选举。
此番游行示威活动是该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其规模和范围让一些人猜测,自1994年上台的卢卡申科政权可能已经奄奄一息了。而另一些人则指出,卢卡申科政权在面对反对派挑战时的长期韧性,以及对俄罗斯在政治和经济上的密切依赖,都表明,卢卡申科政权可能会经受住这次考验,继续掌权。
地区动态和白俄罗斯的近代史表明,民主转型仍面临挑战。近年来,东欧民主出现重大倒退,COVID-19大流行加剧了这一趋势。多年来,国际观察人士已经发现卢卡申科领导下的选举存在严重缺陷。他的政权过去经历过类似的抗议,包括2006年规模较大的抗议。
但对非暴力抵抗的研究表明,这次我们有理由保持乐观。虽然其他地方的经验不能保证在白俄罗斯取得成功,但反对派的策略和做法可能在未来几周内为其提供一些战略优势。
选举欺诈是导火索
激起当前抗议活动怒火的,是卢卡申科宣称在8月9日的总统选举中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超过80%的选票)。这次选举很快被包括德国和欧盟在内的国际社会谴责为欺诈。这种一边倒的选举胜利在白俄罗斯绝非罕见。卢卡申科一直声称他以同样难以置信的优势赢得了选举。但他最近的胜利宣言却异常大胆。
事实证明,即使在舞弊司空见惯的白俄罗斯,如此异乎寻常地公然喧嚣选举舞弊,也足以成为引发非暴力抗议的强大力量。选举舞弊提供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焦点,从而将对政权的各种不满聚合成一场运动。这一动态推动了塞尔维亚、乌克兰和吉尔吉斯斯坦成功地启动了政治转型的运动。这种目标的统一,反过来也有助于增加参与抗议活动的人数,以承受要求变革的压力。
妇女加入战斗
白俄罗斯抗议活动最显著的特点之一是妇女的积极参与和勇敢领导。反对派领导人Sviatlana Tsikhanouskaya、Veranika Tsepkalo和Maria Kalesnikava在选举前领导了反对卢卡申科的运动,此前男性反对派领导人被逮捕或禁止参加竞选。尤以Tsikhanouskaya为代表,尽管为躲避政府对她及家人的威胁已经逃离了白俄罗斯,她依然帮助被监禁的丈夫,成为选举后抗议运动强有力的凝聚力的象征。
妇女们也站在抗议的前线,她们穿着白色的衣服,挥舞着1918年白俄罗斯共和国的红白国旗,手里拿着鲜花。当局则以基于性别的暴力作为回应,例如,以性侵犯威胁和针对女性抗议人士。然而,这种暴力似乎已经引发了对当局更大的反弹,进一步推动了抗议活动的扩大。
妇女的参与和领导是非暴力抵抗运动成功的关键因素。关于妇女参与非暴力抵抗的研究发现,妇女在前线参与的运动不太可能演变成暴力,更有可能导致安全部队之间的忠诚转移,最终更容易成功地实现目标。有妇女大力参与的运动也更有可能导致长期、可持续的和平。
比较突出的一个例子是,菲律宾的“人民力量”革命。女性反对派领袖科拉松•阿基诺曾带头推翻了长期独裁者费迪南德•马科斯。站在抗议前线的修女们高举着圣母玛利亚的画像,成功地击退了坦。这样的非暴力抵抗阻止了对该运动的残酷镇压,也体现了妇女参与非暴力抵抗以引领变革的力量。
倒戈和政权当局
白俄罗斯目前的抗议活动与过去反对卢卡申科政权的抗议活动的一个关键区别是,来自卢卡申科政治基础核心的反对声音越来越大。国有工厂的工人们——卢卡申科的重要支持者——已经开始罢工,公开向他发出嘘声,并向卢卡申科大喊,要求他下台。
虽然安全部队作为一个整体到目前为止似乎仍然保持忠诚,关于叛逃到反对派的报道越来越多。一名警察向抗议者献上鲜花的图片,以及前军队成员扔掉制服的视频广为流传,因为他们厌恶对抗议活动的暴力镇压。一名警官在Instagram上的辞职帖子获得了40万点赞。
其他地方的非暴力抵抗运动取得成功的关键途径之一就是,政权主要支持者的忠诚转移和倒戈。特别是安全部队的叛变会使得非暴力运动的成功几率比没有叛变的运动高出46倍。
到目前为止,白俄罗斯的叛逃个例对反对派运动的前景来说是一个令人鼓舞的迹象。通过向现任政权的支持者发出信号,异议比他们最初设想的更为广泛,可能有助于引发更广泛的忠诚转变。这样的事态发展可能会引发一连串的叛逃。但现在判断这些更广泛的叛逃是否会发生还为时过早。白俄罗斯一些工厂开始爆发罢工,安全机构仍然与政权紧密相连。
现在该怎么办?
预测任何运动的结果都是有风险的。近年来,非暴力抵抗运动的成功率一直在下降。白俄罗斯的抗议活动是分散的、无领导的,而加密信息平台Telegram等数字应用则为抗议活动提供了便利,这加大了压制抗议活动的难度。但是,分散的、以数字为基础的运动往往难以从扰乱现状演变为实现真正的政治变革。
俄罗斯仍然是一个重要因素。克里姆林宫长期以来一直强烈反对其邻国的政治过渡和不稳定。然而,它对变革的容忍意愿,直接取决于抗议运动的西方取向。俄罗斯政府谴责了2014年乌克兰的欧洲独立广场(Euromaidan)革命,并在乌克兰东部进行了军事干预作为回应,其部分原因是由于乌克兰的抗议活动的动机之一是希望进一步融入西方社会。相比之下,俄罗斯在2018年亚美尼亚天鹅绒革命(Armenian Velvet Revolution)中保持中立,反对派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他们的目标纯粹是国内事务,他们寻求保持与俄罗斯的密切关系。
到目前为止,克里姆林宫还没有对白俄罗斯进行强力干预,但他们最终会采取什么行动还有待观察。人们普遍认为,白俄罗斯反对派更倾向于反对卢卡申科,而不是反对俄罗斯,而且反对派领导人也谨慎地仅从国内的角度来描述他们的斗争。克里姆林宫仍然不可能容忍其边境上有一个民主的、西方主导的白俄罗斯。
美国副国务卿拜根(Stephen Biegun) 8月24日在立陶宛与Tsikhanouskaya会面后表示,美国没有迹象表明俄罗斯计划对白俄罗斯进行军事干预,并敦促明斯克接受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rganization for Security and Cooperation in Europe)的调解。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第二天在莫斯科与拜根会晤后,重申了卢卡申科有关外国干预的警告,并声称波兰和立陶宛的军队试图在白俄罗斯挑起暴力冲突。
尽管存在这些困难因素,但抗议活动对镇压的抗逆力、抗议者近乎完全的非暴力纪律,以及着眼于长期战略,都说明了这场运动具有带来变革的潜力。虽然没有成功的保证,但我们有理由抱有希望。至少,白俄罗斯人获得了一种新的尊严感,并对非暴力集体运动的力量产生了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