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近聞維權律師秦兵殺青了一部自傳書稿,並已交到海外一位出版人朋友手上。於是,經出版人特准,本刊得到獨家披露部分章節的機會,讓讀者得以一窺秦兵律師親歷並參與影響的激動人心的歷史歲月。此有感於,個人口述史作為「野史」,具有無可替代的文獻價值,特別是在歷史檔案缺失、官方記錄模糊的背景下,那些未曾被記載的事件和經過,將永遠缺席於我們的記憶和歷史。秦兵作為曾活躍於北京、上海的維權律師,其親身經歷不僅是對個人歷程的回顧與總結,更為我們理解中國的法治進程和社會發展提供寶貴的參考。

 

1

在山东德州农村,我有很多亲戚。亘古以来,一直到我曾祖父那一辈,德州是我先祖生活的地方。曾祖父带着全家闯关东,到了吉林扶余。我爷爷就在扶余出生、成长,经历那里的历朝剧变:先是民国,继而是张作霖、张学良父子,转瞬间又成了满洲国。生于乱世之中,爷爷却得到了良好的教育,高中毕业后,成了当地亦不多见的知识分子。

那时的知识分子,往往都不满足于吃喝拉撒,还要有理想,还要对未来美好社会的盼望和责任,思想上常常不免左倾。爷爷也大抵如此,高中毕业后不久就投身于梁漱溟先生倡导的参加乡村建设运动,成了当中的积极分子。

“七七事变”之后,当地中共组织给了他一个委任状,委任他为山东武城县县长,派他回山东老家发展党的基层组织。他便孤身一人回到故乡,既无兵马,亦无粮草,如何建立他自己的队伍呢?

他先去石友三的部队当兵,在部队那里发展了几个同党,然后连人带枪带回到武城,继而在那里发展敌后武工队。他到任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是中共的第七任县长,前六位都被国民党、日寇干掉了。

小时候,爷爷给我讲故事,他说:“日本兵拼刺刀很厉害,一个矮矮的日本兵能对付我们七、八个山东德州大汉。我们吃过亏后,就不再和他们拼刺刀,见面就开枪,撤退时就往大沟里跑。日本兵有摩托车,还有大马,移动速度非常快,我们只有钻进大沟里,一股劲猛跑,才能脱身……”

在德州的田野里,常常有一些隐蔽的大沟,一两人高,一米到十米宽窄不一,可能是历代黄河、海河改道之后留下来的痕迹,阡陌纵横,犬牙交错。即便如此,在那段时期,爷爷的游击队还是经常被日本正规部队团灭。战斗结束后,家人便去战场去收尸。他的母亲曾经三次带着我父亲去死人堆翻找,所幸的是,爷爷都不在其列。

爷爷组织的武装力量时大时小,多的时候有三、五百人,少的时候只剩下三、五人,但他一直坚持着,侥幸地活到了中共建政。他的那张委任状这时就成真的了,他成了中共建政后第一任武城县县长,不久后还当上了德州行署的副专员。

爷爷、奶奶生养了9个孩子,六男三女。我父亲是长子,他本人和我的三个姑姑都上了大学;五叔、六叔当了工人;二叔、三叔、四叔却愿意留在老家种地,那时城乡区别不大,而且农村住房宽敞,这三个叔叔当年的选择有一定的历史合理性和局限。爷爷后来对此感到非常的歉疚,觉得自己耽误了一大堆孙辈的前途。当然,作为曾经的热血青年,对于共产党夺权后牺牲农民的做法,老爷子在晚年时有很多新的觉悟和无限的愧疚,而他那时大权旁落,已经无力给乡亲们做什么了。

 

2

我平时很少回山东老家,成了律师以后,对老家的关心多了,每年都回两三次,每次去都在村里住两天,和老家里的亲戚们唠唠家常。

我二叔和堂兄弟各自承包着几亩农地,平时种着玉米、麦子和蔬菜,每天四五点就要起床,晚上很晚才能休息。不用说我的堂哥们,就是比我小的堂弟,看起来也比我老十岁。我经常思考,农民为什么这么贫穷?为什么二叔已经快七十了还不能休息?为什么他们终生操劳最后仍不免贫穷?有一年回家我用了三天的时间,把几个亲戚每家每户的承包地、年产量、年收入、化肥、浇水、“三提五统”的成本全部计算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每亩地一年要亏损一百多元!也就是说,当农民的时间越长,破产的可能性就越大!

在种地的全部成本中,“三提五统”的费用最多。所谓“三提五统”,是乡统筹款与村提留款的简称,包括农民每年要向村委员会和乡政府所缴的各项费用,有学校费、修路费、民兵费等等。这些钱款收上去后并没有用到农村建设,农民享受不到这些成本带来的收益,大都被少数人贪污挪用了。

农民的负担越来越重,很多人收割了庄稼后不再上缴各项费用,这种情况在村子里越来越多。每年秋天,乡镇政府就派出大量工作人员到村里去抢粮食,农民与政府工作人员的矛盾非常尖锐!

1999年夏天,我正在上班,堂姐打来电话,说姐夫因为拒交“三提五统”,法院第二天要来抓人!

我一听怒火中烧,法院怎么能不经审判就去抓人呢?一定是欺负农民不懂法!我得回去问个明白!我立即回家整理了东西,跟太太说明了情况,她非常支持我,我们一起连夜回了老家。

第二天中午,我们到达村口的时候,正巧看到法院的警车从公路上向村口开过来,我上去拦住了警车,从里面走下来一位女法官,满脸是汗。

我问:你们是来村里抓人的吗?

法官说:你是谁?敢拦警车?

我说:我是律师,叫秦兵,听说你们要抓人,来看看。

她说:关你什么事?

我说:我没有找到你们抓人法律依据,向您咨询一下!

女法官看了看我,说:我们没有抓人。

然后一回头,钻进汽车,立即掉头走了。

我大声喊:你别走!

正好旁边有个村民,骑着摩托车,我说:你带我追上去,我得认识一下她!

他一看我如此勇敢,说:行!

我跳上他的摩托,一下冲了上去。

村里的道路非常泥泞,我们很快追赶上了警车。

我跳下来,站在警车前,汽车停住,但不开门。

天气闷热,可能车里的空调不大好,里面一会儿打开了窗户。

女法官又走下来,问:你怎么这么大劲头啊!

我说:不瞒你说,六十年以前,我爷爷在这里打游击,这里村村都有他的恩人,我要是不管这事,对不起他老人家,更何况其中还有很多亲戚呢。

女法官说:我们来也是完成任务嘛。

我说:你们怎么能抓人呢?

她说:地方的事情,你不懂,很麻烦,跟你说不清楚。

看她的态度有点缓和,我也客气了,她说自己是行政庭的,有指标、要完成任务。

我说:这样吧,我可能得起诉乡政府,大家依法办事吧。然后,我们各自走了。

 

3

回到村里,姐姐说,这是你来了,他们才走的,每年都要抓走几个人。

我见到姐夫,姐夫说现在收费越来越高,过去只收钱,现在没有钱了,就开始收粮食,收不到粮食就抢,连家具、狗、鸡都不放过,每次都是乡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带着警察和派出法庭的法官一起下来,村民稍有不从就当场抓人。

他给我看了乡政府发的缴费通知,费用相当于全部收入的30%,农民一年的辛苦劳动还不够缴费的。我查了法规库,原来中央政府规定,农民一年的缴费不能超过年收入的5%,而当地政府收的税费是法律规定的六倍!

我与姐夫商量,不行就起诉乡政府,看法官怎么判?姐姐有点犹豫,说农民也能起诉乡里?

我说:当然,你还可以起诉县政府。

姐夫非常勇敢,说:大不了被抓起来,不行就去北京,我们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怕什么?

于是我连夜写了起诉书,要求法院撤消乡政府的缴费决定!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去了县法院,立案庭的法官看了看姐夫,说:你真行,几十年来第一个,农民还敢起诉乡政府?又看了看我,说:你也够狠,从北京来打这四百块钱的官司!

一会儿,他说庭长不在,不能立案。

我说:没有依据啊,行政诉讼法没有说庭长不在就不立案啊?

他说:没有办法。

我说:既然庭长不在,我们找院长。

到了法院办公室,工作人员说,院长不接待律师,具体案件庭长说了算。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法院不立案的事情,我对办公室主任说:麻烦转告一下院长同志,我现在就去县人大常委会,我就不信立案这么难!

县人大与法院距离不远,人大办公室工作人员很客气,我说明了来意,他表示很为难,说法院的事情谁都管不了,法院不立案就是找到人大主任也没有用。

我一听,难道还真没有办法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我看到他的桌上有一张纸,是该县人大代表的名单。我就找出纸,一个一个开始抄。

他问:秦律师,您这是做啥啊?

我说:我把人大代表全部找到,这样的院长就得罢免,反正我夏天也没有事情,就试一试,我就不信他们个个都不管!

他沉默不语,我就不停地抄,过了20多分钟,他看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说:这样吧,你不要抄了,我下午联系一下,看一看有没有可能。

我说:不用麻烦你,这件事情要办不成,岂不显得我作为一名律师没有水平?

我不停去抄名单,并安排与我同来的几个农民分别与已经记下的人大代表联系。

办公室的人有点急了,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立案庭的庭长回来了,可以立案了,你们快过去吧。

我对姐夫说:你去立案,我找人大代表,就是立上案,此事也没有完。

很快姐夫回来了,说法院已经立上案了,而且免了诉讼费。

我对人大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非常感谢你的努力,今后还要经常麻烦你!

 

4

立案之后,我就回到了北京,等待着法院的开庭通知,但是一直没有开庭的消息,只有姐姐的电话通知:

“法院不再去村里抓人了……”

“已经抓的村民陆续被放出来了……”

“乡政府降低了收费……”

“乡政府说可以用义务工换粮食……”

“隔壁村的人来我们这里学习经验来啦……”

“有三四村联合起来了,抗缴不合理收费……”

“你姐夫已经开始学习《行政诉讼法》,并向来学习的人进行普法……”

想不到大家的学习积极性这么高,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一位朋友。

这里宕开一句,先说说我和这位朋友相识的过程。

1995年,我几乎是身无分文来北京北漂。有一天,去中国人民大学蹭课,课后饥肠辘辘,而口袋空空如也。

我看到一位文弱书生,对他说:“同学,我从山东到北京流浪,现在没钱了,你能请我去学校食堂吃顿饭吗?”

他说:“可以啊!”

我们吃完饭后,他问我:“你今晚有地方睡觉吗?”我摇头。

他说:“我们寝室今晚正好有空床,你来吧。”

不久后,我确定了北漂的目的:争取考过律师资格考试。

他表示也愿意尝试一下,于是我们相约俩人一起备考。这样一来,枯燥无比的法条,通过俩人讨论变得有趣起来。同时,我也毫无保留地与他分享了山东人民独有的对付考试的办法。

这一年我们双双通过了司法考试。他是当年他们班唯一通过这一考试的考生。

后来,这位朋友考上北京大学法律系的研究生,师从罗豪才。

我把山东老家发生的故事告诉他后,他立即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表示下次陪我一起去看看。

其时,他和他的导师一道,正在撰写《村民委员会组织法》修正案和《村民委员会选举法》草案。这位朋友,就是今天在宪法学界大名鼎鼎的王禹教授。

 

5

秋天快结束的时候,法院终于来了通知,让我们去开庭,我和王禹又一起来到了我的老家,经过短暂的准备,终于与乡政府的代理人坐到了法庭上。

行政诉讼的特点与民事诉讼不一样,民事诉讼的原则基本上是“谁主张谁举证”,提起诉讼请求的一方负有举证的义务,如果不能举证对方负有义务,则自己这一方可能就会

承担败诉的责任;而行政诉讼,则是由行政机关承担举证责任,行政机关如果不能证明自己行政行为的合法性,就要面临被法院撤销行政行为的结果。

早晨,四五十名村民来到了法庭,有一些是本村的,还有很多是外村的,大家都想听听,北京来的律师是如何与乡政府打官司的。

一开庭,我就问对方:你们要求农民缴这么多费用,事实依据是什么?

对方说:我们有这个村的收入报表和乡会计的报告。

我说:谁是会计?

会计站起来说:我是会计。

我问:你行使职务的依据是什么?

会计说:是《会计法》。

我问:你有会计证吗?

会计说:还没有呢,我们乡里不用这个。

我对法官说:他根本不具备会计资格,怎么能够出会计报告呢?没有会计报告,乡政府的行为怎么能够证明是合法呢?

庭下的村民异口同声说:原来是个假会计!

法官深思了一段时间,下来对我说:秦律师,您稍等,我请示一下院长。

不一会儿,法官就回来了,宣布:今天开庭到此,暂时休庭!

我们没有想到,开庭不过二十分钟就休庭了,我下来问法官,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法官说:这还用审吗?您不是已经全部问清了吗?

想不到县的法官也很清楚啊,果然是非人心皆知。

回到村里,我问,乡政府是怎么知道村民年收入的?

村民说:是现在的村民委员会主任自己编的。

我说: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当村委会主任?

大家说:没有办法,他已经做了很多年了,是村党支部书记。

我说:党员要带头保护农民利益,否则连党籍都保不住,不行就撤了他。

村民问:能撤吗?

我说:怎么不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规定,村民有权撤!

大家眼睛一亮,说:如果撤了他,就太好了,他做了太多恶事,把村的企业、地、设备全部低价卖了,自己捞了一大笔!

我说:那就撤他!

大家问:怎么撤?

我说:依法罢免,重新选举新一届村民委员会成员!

 

6

我说办就办,正好当地也要进行换届选举,我和王禹立即帮助姐夫工作起来。

我们先成立了一个竞选小组,重点把几个曾经被抓起来的村民组织起来,给大家讲解了《宪法》、《行政诉讼法》、《刑事诉讼法》、《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国务院关于

农村负担的政策,王博士把一些重要条款抽出来,编写了一个小册子,发给每个人,让大家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有法律依据的。

我编写了一个问答录,例如:我们为什么要进行这次选举?什么人可以当村民委员会主任?村民委员会与党干部的关系是怎样的?如何与警察打交道?

有一个下午,我们两人的任务就是让每个竞选小组的成员不断大声重复这些回答,让他们一一面对我们高声背诵。

我们还制定了选举计划,周一到周三,由竞选小组成员到村民家里普法,周四准备选举会场、模拟选举程序,周五准备选举。每个成员只做三件事情,而且一定要把这三件事牢记。

我们为姐夫制订的选举纲领是:把缴费降下来!

王博士负责演说词,只有八九百字、三五分钟,他的文笔流畅、言简意赅,普通人一听即懂,他读后完大家都拍案叫绝。

竞选小组成员们此时简直是奋不顾身,每天从早说到晚,很快就把四个自然村的几百名村民“普法”了一遍,大家志在必得。

周五那天,有三四百名村民都聚集到了村委会,现任的主任也到场了,他知道我们要罢免他,带来了很多人。

我和王禹穿着与大家区别明显,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们,我也直视大家,开始我还有些胆怯,想低下头,突然我想起父亲给我讲过的故事:在抗战期间,他和祖父住过这个县里的每个村庄,包括姐夫所在的这个村。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乡亲,他们的祖辈曾经与我的祖父并肩作战,今天他们还会和我在一起,我也将与他们在一起!

很快就有人宣布:现在开始竞选演说,请候选人上台讲话!九个候选人一一走向讲台,发表自己对村务的观点。

现任主任首先发言,但是很快就被村民们不信任的喊声打断了,大家纷纷问:土地怎么卖的?设备卖了多少钱?为什么你们的楼越盖越高?你贪污了吗?

现任主任很快就不说话了。

轮到姐夫时,他有点犹豫,目光茫然地看着我。

姐夫是一名普通农民,没有担任过任何领导职务,但是为人正直勇敢,在村民中威望很高。

我和王禹当着几百人的面,握着他的手,大声说:你一定行!

他也同时感觉到了大家热切的期盼!终于开始发言,他历数村务的腐败,提出当选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与乡政府协商,把缴费降一半!

大家热烈的鼓掌,有人说:好!把缴费降一半!

我知道这不仅是对姐夫的信任,也是对我的感谢,我使他们发现了手中选票的价值!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冲进现场,他们把外衣一脱,说:我们是警察,现在要查不是本村户口的人,带他们回派出所询问情况,请大家协助!

我们当然知道是针对我们两人的,还没有等我们反应过来,村民们立即把我们两人包围到中间,十多名警察站在外面无法进入。

正当我和王禹不知所措时,有人给我们指了墙外的一条路,说:你们快跑,我们挡着。

我们两人立即向外跑去,出去一看,有几辆警车停在路口,旁边有一条大沟,我们立即沿着斜坡向下冲过去,不久就听到后面的警察在坡上喊:别跑,你们站住!

我知道自己没有违法,如果停下就可能被白白关押,所以根本不理睬。

这种大沟有两三米深,里面杂草从生,曲折迂回,延绵数里,我不知从何处迸发出巨大的动力,从高处跃下、在土坡上稍停,然后纵身跃过泥坑、跳过荆棘……多年后,我到北京首都时代影院看法国电影《暗流》,其中黑衣人的奔跑让人赞叹不已,我们就是那样,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不屈的抗争!

我俩在大沟左奔右突,纵横飞奔。

王禹说:你跑的真快!

我说:我爷爷与日本人打游击时肯定来过这里,他在罩着我呢!

不久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远,估计警察也是累了!没有理想的人怎么能够与我们相比呢?

而此时,村委会的大喇叭却不断传出投票、唱票、计票的声音,当我们快无路可走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宣布:新村委主任已经由全村投票确认,请大家鼓掌欢迎陈主任讲话!

接着,就传来姐夫的声音:警察同志,秦律师与王博士是我们村请来的客人,他们确实不是本村人,但是原村主任也不是本村的,如果要请人谈话,那么你们先请他!
然后我们听到几百人的喊声:滚出去!滚出去!

我知道,我们胜利了!我和王禹紧紧的握了握手,走出了大沟。

当晚,我和王禹来到爷爷墓前,向他老人家磕了九个头。

 

7

姐夫当选以后,立即带领新一届村民委员会成员冲进了村委会,要求原主任和会计立即缴出公章、财务章、财务账目及和相关企业签订的商务合同,原村委会主任仓惶逃离。

姐夫并没有拿到公章和财务章,大家有点苦恼。我对姐夫说了三条计策:

一、你明天向原村主任发一封挂号信,要求他把公章交换给村委会,这封信可以做证据,证明你向原村主任索要过公章;
二、再给乡政府、县政府发一个挂号信,说你目前没有拿到村委会公章,此信证明你没有拿到公章;
三、你给全村发一个公开信,说村委会的缴费通知必须有你的签字,否则是无效决定,因为你是全村选出来的村民委员会主任!

公开信一发,大家立即领会了姐夫的本义:以后原村委员会的人与乡政府的人再去收钱,大家一定要先看有没有姐夫的签字!没有签字,就是村委不同意缴费。

大家对收钱的人说:政府要我们支持村委会工作,现在村委会没有签字,说明目前还不让我们缴费,我们当然得听村委会的,怎么能随便违反《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呢?

去收钱的人碰了软钉子,几次征收都没有结果,全村人与姐夫一起坚持了好几年。

最后,乡政府要求原主任交出公章,承包村企业的人也担心合同无效,要求由姐夫来签字。姐夫已经取得了主动权,开始回避他们,拒绝接受公章。又过了一年多,乡政府派人给姐夫做了大量说服工作,几乎是肯求着,终于让姐夫收下了公章,同时免除了全村三年的缴费。

人民依靠选票真正取得了政权,正义回到了人民的手中!我们以法律人的智慧与勇气,终于战胜了不法者,为善良的农民赢得了公平与尊严。

有一年回乡祭祖,我在爷爷的坟头,坦然地对他这样说:我们总算为当地的老百姓谋求了一点利益、争取到一些公平了,而这,不正是您当年出生入死的初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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