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梁晓声有篇小说,题目叫《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是他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之所以想到这些,是因为凡生在中国大陆的人,大约都常常会有梁晓声这篇小说题目的体会,这就是: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国社会是一个神奇的社会。在这片神奇的土地和神奇的社会中,常常会发生谁也想不到的奇迹。

  比如一个正常人,做正常的事,发出正常的声音,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忽然因某个政府部门的特别介入,让这个做着正常事发出正常声音的正常人一下子变得不正常了,甚至因此引起大众的关注,而此次有美丽教主之称的伊能静的经历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众所周知,伊能静早已是名艺人,人本来就长得很漂亮,可现在又因她发了几条微博,也就是说了几句一个正常人想说的话,忽然被政府有关部门关注,然后被有关部门派人请去“喝茶”,于是,在众网友眼中,“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漂亮”了。

  你说这不完全是有关部门制造出来的“神奇”吗?本人有理由相信,如果没有有关部门的特别关注,伊能静就凭那几条微博,绝不会这么火——我估计伊能静在发那几条微博之前也绝没有想到。若干年后,从客观上讲,伊能静再回忆起“当年”这件事,说不定她还要感谢大陆有关部门以及请她去“喝茶”的那些人(我相信,只要政府请人喝茶,哪怕请的是一个弱女子,也绝不会只去一个人请的,不然,如何能给被请者造成震慑乃至恐惧感!)呢,是政府部门为她制造了一个奇迹,让她在网友的心目中就因为说了一个正常人都会说的几句正常的话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漂亮了。一个女人,有无数的人们感觉“她比任何时候都漂亮”,这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不过,据网上传出的消息,有些部门在创造奇迹的同时,也在对伊能静禁声,这与网友们对伊能静的称赞,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一个美丽的艺人,借助信息时代的工具,说几句自己想说的话,就有那么可怕吗!一个社会,如果连一个正常人说几句自己想说的话,也会感到恐惧,这个社会有再强大的武装,在外人看来,同样虚弱不堪。

  有人可能不知道,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上卷第三章谈及美国的出版自由时说的有些话,即使在今天读来,依然觉得很亲切。托克维尔认为:“出版自由的影响不仅及于政治观点,而且及于老百姓的一切见解。它不仅能使国家改变法律,而且能使社会改变风气。”(203页)作者还说他“之所以爱好出版自由,主要是因为它能防止弊端”。在托克维尔看来,想惩罚作者或作家,往往会适得其反:“本来只是一个人的意见就变成全国人的意见了。……原来没有敢于公开写进书里的东西便要见于辩护词而不构成犯罪,原来隐晦地写在文章里的话也要重复出现于其他许多文章或文件。”(203~204页)所以在我看来,是政府部门的关注和禁声,让人们知道了更多的内情,说起来,很有点曲波写的小说《林海雪原》中“老道失算”的味儿。

  此外,有人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生活的人类社会有一个铁律,即凡是让自己的国民感到恐惧乃至因恐惧而痛恨的国家,在外国政府乃至外国国民眼中,却一点也不可怕。中国的晚清就是再好不过的例证。前段时间自己公开发表过一篇有关钓鱼岛的题外话,把这种意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不想重复。

  我这里只想就维护一个人的声音说几句。

  一个人,只要是在自由状态下发出的声音,都应视为正常的声音。我不知道什么人有什么理由可以反对一个正常人在自由状态下发出的正常声音;即使这个正常人发出的声音不那么好听,政府部门甚至很不喜欢,对不起,这也不能成为政府禁止他或她发出自己声音的正当理由。

  一个人,当然是少数,可人类正是由这少数组合而成。无端禁止一个人在自由状态下发出正常的声音,也就如同禁止所有人在自由状态下发出正常声音。因为一个人的声音也是声音,一个人的反对也是反对。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控制一个正常人的意志,再多人的声音也不能代替一个人的声音。

  更有意思的是,按托克维尔的观点:“与一切强大物质力量相反,思想的威力却往往因表述思想的人为数甚少而增强。一个有能力的人在鸦雀无声的群众大会上所做的倾诉衷情的讲话,比一千个演说家的大喊大叫还有力量。”(204页)而此次伊能静事件也证明了这一点。

  伊能静错在哪里?是她说错了还是她做错了?她根据自己听到的和看到的,然后又根据常识和自己的感觉而且比较艺术地通过人类文明进步带给她的信息工具发表自己的观点,这有错吗?如果说一个正常的人当他或她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也不能根据常识和感觉发表自己的看法或观点,那么,这只能说明什么呢?除了极端专制,并通过专制制造恐怖,再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了。因为早在一百七十多年前托克维尔就指出:“当每个公民都被授予管理国家的权力时,那就必须承认公民有能力对同时代人的各种意见进行抉择,对认识之后能够指导他们的行为的各种事实进行鉴别。”(205页)或许也正因此,托克维尔告诉世人:“……美国至今还没有一个人敢于提议限制出版自由。”(同上)

  可我有时还真想不明白,有些部门有些人在给别人制造恐惧的同时,不也正说明他们自己也同样生活在恐惧之中吗?如果是这样,无论怎样的高官厚禄,无论怎样花天酒地,怕是也要被这种恐惧感所抵销的吧?

2013年1月13日
作者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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