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思良 （新加坡）
1，口号
以前，文化大革命运动后期，我在上中学，屁颠颠观看了许多来自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的电影故事片，其中大多是描述当地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抵抗德国纳粹侵略的，有一句响亮的口号在差不多每一部这类电影中都有出现，我们当年也跟着并学着举了拳头高喊，至今难忘：“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
后来，我们长大了，了解了许多历史真相，再对照回想，这句“风靡一时”的口号其实是蛮讽刺蛮残酷的――二战结束后，德国法西斯被消灭了，但是，颇为一致颇为刚硬的形势却是，那些“游击队”的领导，阿尔巴尼亚的霍查和南斯拉夫的铁托，都一转身成为了专制强权的独裁者，后来居上的还有罗马尼亚的齐奥塞斯库，这些国家某种意义上又落入了另一种法西斯统治，本国本土本色本相的法西斯。
所以，历史就演变成了，在一个特定的黑暗时期，可能还在一个相当长相当广泛的历史时期，那句口号应该改正为“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法西斯”才比较符合实情。
至于人民――人民最容易自己欺骗自己。
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如果某个政党老是念念叨叨“人民”，比如，它是“完全为着解放人民”的，它是“为人民服务”的，它是“始终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的，等等，那么，就要小心啦，事情是反着来的――实际上，那些高喊“为了人民”的政党，干的勾当却是把“人民”的概念架空到十万八千里，而且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把“为了人民”弄成一场旷世骗局。
当然，最终，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历史变迁，阿尔巴尼亚、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的那些独裁者和独裁者领导的政党，不是被人民推翻了，就是在人民力量的奋起反抗下分崩离析了。最终，似乎是，历史疲劳回返，给予了一个“口号式”的公道，自由还是属于人民。
但是，也没必要太乐观，历史进程总有例外，或者说，上帝会有遗漏，故意的无意的，而撒旦却能面面俱到，刻意的惬意的：世界上还有一些地方，从二战结束，直到目前为止，自由仍然属于法西斯。
2，歌曲
我们小时候，身在革命时期，高唱过许多革命歌曲。
有一首是那样唱的：“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本来唱到此处，好像还蛮“温暖”蛮“人情味”的，都是唱的“亲”和“爱”，可是歌曲的“调门”忽然来了个急转弯，从“亲爱”的轨道马上转入了“仇恨”的思维：“毛泽东思想是革命的宝，谁要是反对它，谁就是我们的敌人！”――那时我们人虽小，但是盲目地激情万丈地唱了十遍百遍以后，谁都懂得了，最后那“断层扫描”的一句才是歌曲的根本。只有仇恨，哪有亲爱？认清敌人和勇于斗争才是根本！
从唱歌知道，我们从小到大，本质上通体上接受的就是“仇恨”的教育。
还有谎言的教育。
歌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正规非正规场合，长大之前和长大之后，我们唱了无数遍。现在仔细检讨，这首歌里（歌词）恐怕只有一句是真话：“……它建立了敌后根据地”――是的，共产党“抗日”是假，抢占地盘发展力量是真。
以前的《地道战》、《地雷战》里边的日本鬼子总喜欢说的经典台词是：“八路军的战术是狡猾狡猾的。”
那是太大的误导：如果你都不真的抗日，都不和日本人正面的动真格的打仗，哪来的所谓“战术”？
如果根据那时候共产党“内部文件”所制定的抗战方针：七分发展、二分应付、一分抗日，那么情况（台词）就应该是：“八路军的战略是狡猾狡猾的。”
3，小册子
《论持久战》这部薄薄的小册子，里面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句，像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第一个阶段，是敌之战略进攻、我之战略防御的时期。第二个阶段，是敌之战略保守、我之准备反攻的时期。第三个阶段，是我之战略反攻、敌之战略退却的时期。”等等。
站在历史的“高度”重新审视并深究这些句子，有一个问题便会不期然地从隐秘中显现出来：“谁是我们的敌人？”
《毛泽东选集》的开首之篇，问的不就是这个问题吗！
有一个标题说法是，“现在可以说了”――现在可以说了的就是，那薄薄的小册子中论述的敌人，不是“假想敌”日本侵略者，而分明是“真正的敌人”，当时的国民政府，或者“货真价实”地说是蒋介石的国民党。毛泽东当时精心论述的，其实是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的持久战。许多半吊子的史家，例如白崇禧的后人，争辩说，“论持久战”是他们的家父最先阐述的，真是文不对题。
共产党历来操弄也十分善于操弄的是权宜之计。
到现在为止的美中贸易战也是一场“持久战”，表面上，美帝国主义是中共理所当然的敌人。不过，若是深入想一想，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中共的实质态度，或是说它的“底线”――让步妥协也好，以牙还牙也罢，签订某阶段协议也好，翻悔某个谈判的结果也罢――说穿了，怎样维护“红色江山”不倒，认识清楚这里边的敌人，党内党外的，国外国内的，才是第一和唯一要务！
哪怕最后结果让美国佬占了便宜，没关系，就是不能把些微的利益“转而输入”给本国“人民”，“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的道理还在其次，更是因为，“人民”才是可能奋起反抗、进而推翻这个专制独裁政权的强大内部力量，就如同年前几百万同仇敌忾的香港人民，那才是中共的眼中钉，是真正让其感受到莫大威胁的敌人。中共难道不是一个当道后就始终以“人民”为敌的政党吗？
至于对中共屡出重拳的特朗普先生本人，更不会是中共的长期敌人。
记得以前大资本家荣毅仁逝世，中国官方评价，他是“中国现代民族工商业者的杰出代表，卓越的国家领导人，伟大的爱国主义、共产主义战士。”不计前嫌，好话说尽――对人对事，中共永远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照此无耻的统战原则推理，如果有一天特朗普总统真的因为某些原因下台了，中共官方也许会热诚邀请他再度访华，极尽风光排场接待他，党报高调地称呼他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
4，两害取其轻
我给我大学的同学做智力题：如果当初希特勒进攻苏联时，美国的罗斯福和英国的丘吉尔一致决定那不管他们的事，因此而置身度外，就是说不支持斯大林的苏联，让他们两个魔头去自相残杀，结果会怎么样？
对这道题，一些同学目瞪口呆，另一些无可奉告，更有一些乐观其成（颇有代表性）的意见是：哎，这也蛮好的，应该让他们打下去，两败俱伤，自取灭亡，省了旁人很多事。
我说，错！
希特勒和斯大林是大恶魔，大恶魔通常都不是大笨蛋。你让他们自相残杀，开战阶段情形可能是那样，但是很快，两个大魔头就会明白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不能继续那样下去，两害取其轻，他们会逐渐停止厮杀，彼此冷静下来，然后重新签订一份《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然后携手回过头来，对付共同的宿敌英美。到了那时，德国、日本和苏联以及不太成气候的意大利会形成新的“四角”法西斯轴心国，历史将会重写……
罗斯福和丘吉尔是老练而有远见的政治家，他们不会让那种最坏的情形发生，他们一定要出面坚定地支持苏联的卫国战争，让“让他们两个魔头去自相残杀”的事情一直得到援助的能量，不断持续下去，直到有一个魔头先被除去。
这也是“两害取其轻”。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丘吉尔，他曾经是反共斗士，多次宣称与共产主义不共戴天，后来为了打败希特勒，却主张并实行大量向苏联提供情报和物资援助，有人因此嘲讽他，说他言行不一，他是这样解释的（我记得大学的英语精读课程里曾经学习过这段“赤裸裸”的演讲内容原文）: “我一生中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打败希特勒，如果明天希特勒要进攻地狱，我就在议会为恶魔撒旦辩护，并且和它并肩作战！”
当然，两雄相争，剩下的那个取得了胜利的魔头会暂时坐大一方，正义力量以后仍然需要花大力气来与之抗衡和战斗，这是没有办法的――你瞧，即使经历了艰难无比的几十载冷战，苏联和东欧共产党集团最终垮台后，世界上还又冒出了新的魔头。而且，西方的民主阵营非要到了最近的最近，才勉强认清了这种不幸的“循环往复”的世界历史之事实格局。
有一点，不符合逻辑的逻辑，不幸中的大幸。说到底，就像狂妄不可一世的希特勒，任何魔头总是会有按耐不住“自取灭亡”的本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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