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备北京并帮其收拾残局——但勿幸灾乐祸
来源：《外交事务》2023 年 11 月 13 日
作者：丹尼尔·罗森和罗根·怀特
译者：白丁yibaochina.com
【译者摘要：对中国经济走向及其放缓原因的正确理解，对于美国及其盟友和伙伴来说非常重要。如果华盛顿超越对华高科技贸易和投资的有限控制，而不加区别地禁止更广泛类别的金融、贸易和技术流动，那么它将成为北京本土经济问题的理想替罪羊。华盛顿必须努力使世界看清，中国当前的经济困境是其自身造成的，是国家过度干预和市场化不足的产物，而不是在无意中佐证中国所宣扬的美国对此负有责任的论调。】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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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 11 月，走在北京街头 王廷书/路透社yibaochina.com
有必要对中国采取更强硬态度，是为数不多的得到华盛顿两党一致支持的议题之一。 最近，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中国经济急剧放缓引发了新的争论。尽管早就有迹象表明中国正在进入增长放缓时代，但华盛顿并没有预料到这种放缓的程度，两党和政策制定者都在忙着决定如何看待放缓、放缓为什么会发生以及如何应对。yibaochina.com
几十年来，中国的经济表现似乎不受世界其他地区商业周期和增长限制的影响，但其经济表现的变化无疑具有深远意义。从1980年到2019年，中国的平均经济增长速度是美国的三倍。但自 2021 年以来，这种优异表现已经放缓。 根据中国官方数据，2022年其增长率仅略高于美国，二者分别为3%和2.1%。 然而，这些数字值得怀疑：COVID-19 对消费和投资的限制以及房地产行业的深度收缩，意味着 2022 年中国的实际经济增长几乎肯定为负。今年，中国家庭消费增长有限，投资增长持平，政府支出受到偿债成本的限制，净出口也出现萎缩。 2023年中国实际经济增长可能低于2%，远低于官方公布的前三季度5.2%的增速。 据无党派国会预算办公室称，中期（相对于近期和远期——译者注）审计预测显示，从中期开始，中国经济增速将处于 3% 以内，而美国预计将实现 2% 左右的平均增长率。 由于资本持续外流，中国的汇率可能会贬值，从而进一步降低以美元计算的中国在全球经济中的份额。 由于目前美国经济规模超过中国大约10万亿美元，未来二十年，美国对全球增长的贡献可能会超过中国。yibaochina.com
过去十年以来，华盛顿和北京之间在不公平贸易、盗窃知识产权、新冠肺炎 (COVID-19) 疫情以及中国支持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等问题上的敌意不断加剧。 因此，华盛顿领导人开始询问如何利用中国当前的经济困境为美国谋取利益也就不足为奇了。例如，8月份，国会听证主张美国对中国当前的经济困境采取谨慎的应对措施，美国前印太安全事务助理国防部长兰德尔·施里弗(Randall Schriver)加入这个行列，他们正在讨论，如何“在[中国领导层]身处困境时再给他们一击，换句话说，根据他们现在的处境向他们施加压力。”yibaochina.com
拜登政府坚称，尽管它对美中贸易的某些方面实施了限制，但它只是寻求在小范围内筑起高高的围栏，任何经济脱钩都将仅限于涉及国家安全的领域。但不仅在中国，而且在美国的盟友和合作伙伴中，对他所承诺的有限限制也缺乏信任。 如果华盛顿超越对华高科技贸易和投资的有限控制，而不加区别地禁止更广泛类别的金融、贸易和技术流动，那么它将成为北京本土经济问题的理想替罪羊。它还将强化北京方面的说词，即华盛顿一意孤行地限制中国的崛起（或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所说的“复兴”），从而增加发生冲突的可能性。 华盛顿不应主动宣布不必要的脱钩政策，为中国的萎靡承担责任，而应淡化自己的角色，表明它对中国目前的停滞不负有责任。美国领导人不应在中国衰落时对其进行打击，而应让北京对其政策的可预见后果负责，并真诚地努力向中国领导人提供经济建议和合作机会。yibaochina.com
指明罪魁
对中国经济走向及其放缓原因的普遍理解，对于美国及其盟友和伙伴来说非常重要。 市场自由主义的优点，在冷战结束时几乎受到普遍赞赏。但它受到了来自看似成功的中国专制国家资本主义的挑战，特别是自2008-10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随着中国经济在过去十年中经历了快速增长，北京模式的最终成功似乎是既成事实。 现在，既然北京模式已经被动摇，华盛顿避免被污名成为罪魁就具有战略意义。yibaochina.com
推动中国“复兴”的政治尝试，导致了对经济增长的过度追求，而其增长是建立在不可持续的基础之上。 中国经济放缓是十年来房地产和基础设施过度投资的结果，而这些投资的实际资金来源，是家庭和地方政府实体的债务。为了维持官方在财政上的审慎形象，北京限制地方发行债务的能力。 但为了同时实现世界领先的 GDP 增长，当局让地方政府以私人融资平台的名义进行借贷，从而将负债排除在国家账簿之外。 经过多年不可持续的房地产繁荣和地方债务不断增加，这些实体无法履行其偿债义务。增长引擎已成为困境引擎。yibaochina.com
历史学家会论述这种增长模式是多么不谨慎，但他们不应该被这样一种错误观念分散关注点：即在美国阻止投资流动之前，中国一切进展顺利。事实正相反，自 2021 年以来，企业对中国的直接投资和证券投资流量一直在放缓，原因是对市场状况的担忧，而不是美国的定向投资限制。中国国家外汇管理局的数据显示，2023年第三季度，外国直接投资出现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首次负值。中国经济放缓的主要推手是房地产和基础设施泡沫的终结，而这纯粹是中国本土现象。 由于缺乏必要的改革，市场机会正在枯竭，中国私人企业投资正在下降； 相形之下，世界其他地区（包括美国）的投资回报率现在高于中国。yibaochina.com
华盛顿必须努力使世界看清，中国当前的经济困境是其自身造成的，是国家过度干预和市场化不足的产物，而不是在无意中帮助放大中国所宣扬的美国对此负有责任的论调。中国领导人也需要明白这一点：只有它才能决定14亿人民的繁荣。 此外，正在考虑引入某些中国发展模式要素的南半球国家，迫切需要认识到中国经济放缓的原因以及效仿其榜样将会产生的后果。yibaochina.com
没什么可怕
美国不再面临来自中国的增长挑战，因为中国的经济规模目前约为美国的 62%。 中美全球经济份额的边际调整，在两国竞争的任何安全、贸易或创新相关领域都不会产生重大影响。 随着中国资源的减少，中国领导层将须做出艰难选择，以决定未来支持哪些战略重点。北京最终可能会向华盛顿让步。yibaochina.com
在大多数面向消费者的企业和证券投资领域，阻止与北京的经济和金融交易对美国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好处。 无端限制与中国在低风险领域的贸易，华盛顿只会制造与其盟友和伙伴的紧张关系。欧盟、日本和其他结盟国家并不像美国那样看待来自中国的经济和安全威胁，美国不必要的限制立场将使与它们的关系变得紧张。 政治资本是有限的，华盛顿应该将其投资于如何加强这些伙伴关系。如果不采取一致的限制措施，其他国家就会向中国提供其需要的、以前从美国获得的产品和技术。yibaochina.com
北京正在努力对其施加影响的国家——特别是南半球国家，其中许多国家近年从中国获得了贷款和项目融资——将密切关注华盛顿的举动。这些国家仍然对北京的经济模式心存矛盾，并且已经在管理所欠中国债务方面面临困难。 只要北京仍将其经济痛苦归咎于美国及其盟友，那么仅仅向它们指出与北京结盟的巨大潜在成本以及其经济模式只能提供极其有限的帮助就不会奏效。如果美国明确指明责任方，同时向负债累累的经济体提供财政援助，这将与北京在债务谈判中所持的毫不通融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yibaochina.com
传播美国叙事
华盛顿面临双重挑战。 首先，它必须决定如何谈论中国经济放缓，并明确指出问题根源在于北京。 其次，华盛顿必须做好准备，减轻中国经济衰退给美国经济以及弱小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带来的负面影响。只有在采取这些重要步骤之后，美国领导人才应该考虑是否有一种负责任的方式从中国的经济压力中获利。yibaochina.com
华盛顿必须制定应对中国经济放缓的议程。 所要传递的一个关键信息应该是透明度的重要性。 未能做到经济数据的准确透明和商业信息的自由流动，是中国经济陷入困境的一个主要原因。无论是在私下磋商中——包括本周在旧金山举行的、习近平和乔·拜登总统都将出席的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会议——还是公开场合，我们的官员们必须向中国同行强调透明度的重要性。在七国集团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会议上，华盛顿还应分析中国经济放缓的原因、程度和溢出影响。 这可以促进这些组织向中国和其他受影响国家提供援助的努力。 同样，美国官员们应该向多边组织——特别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世界贸易组织——的领导人展示他们的分析，这些组织在经济辩论有着强大的影响，但迄今为止不得不公开接受中国对稳定增长的形式上的保证。yibaochina.com
在处理中国目前面临的结构性经济问题方面, 华盛顿拥有丰富的经验。 在国内，它应对了 20 世纪 70 年代的滞胀、1980 年代的储蓄和贷款危机、21 世纪第一个十年的房地产泡沫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以及无数其他痛苦但必要的调整。华盛顿还与其他主要经济体进行建设性合作，以管理全球蔓延的风险，例如在 20 世纪 90 年代末的亚洲金融危机和 1980 年代的拉丁美洲债务危机中就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华盛顿应该向中国明确表示，它并不因为中国经济放缓而感到高兴，而是随时准备提供技术专业知识。尽管北京很可能会拒绝这样的提议，但这不应该作为不做提议的理由，而且无论如何，对于其他国家来说，这一提议的提出将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yibaochina.com
最后，增长乏力已经削弱了中国曾经慷慨的国际发展支出。 现在看来，北京收到的还款资金可能多于正在汇出的资金。中国经济放缓也意味着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出口机会减少。 这为华盛顿提供了一个机会——多年来一直在讨论用更好的发展援助计划与北京相匹敌——提供更高质量的服务。美国在贸易、投资和避免债务陷阱方面的经验本身，也许就足以让华盛顿接管因中国经济放缓和不愿延长债务减免而面临违约风险的半成品“一带一路”项目。这并非不可能。yibaochina.com
不管华盛顿发出什么信号，北京将继续辩称说美国担心中国的崛起、并且只专注于限制中国的经济成就以达到遏制的目的。但如果华盛顿能够避免为北京的经济不景气承担责任，并促进对其不景气根源的更深入理解，那么中国的论点在欧洲、中东和东南亚将不再那么有市场，其战略和外交选项也将更加有限。不仅如此，如果中国当局在经济政策上的失误继续下去，美国的这一论点只会变得更有说服力。 控制有关中国经济放缓的全球叙述可能不会改变北京的行为，但中国的国际影响力——主要是受其经济扩张的带动——将会减弱。yibaochina.com
丹尼尔·罗森 (DANIEL ROSEN) 是荣鼎集团（Rhodium Group）的创始合伙人，负责领导该公司在亚洲的工作。yibaochina.com
罗根·怀特（LOGAN WRIGHT） 是荣鼎集团的合伙人，领导该公司对中国市场的研究。yibao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