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说明:刘晓波与王金波、高洪明、江棋生、李海、莫之许、刘荻、薛野在一起。拍摄时间:2007年7月。摄影:杨宽兴)

王金波:感动与激励——写在晓波获奖之后

“晓波获奖了!”

当杨宽兴在电话中即时告诉我这个消息并再三确认后,我高兴地大喊起来,差点把身边的刘荻抱起来扔到天上。

憋屈了21年,如今,终于出了一口气。

21年前,我已知我今后的命运将跟这一年紧紧拴在一起。这一年,一个人的名字深深打动了我:刘晓波。正上高中的我,在当局的批判文章《抓住刘晓波的“黑手”》里,第一次看到了刘晓波的名字。而当“三百年殖民地”几个字进入我的眼睛的一刹那,刘晓波的名字从此永驻我心间。

19年后的2008年2月23日,在蓝旗营的一个饭店,刘晓波请我们几个年轻人吃饭,提起“三百年殖民地”时,我跟成都商报记者殷雨声同时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吸引了我!”

对于一个刚刚手抄完《河殇》解说辞的不满17岁的少年来说,在广场上的血腥味仍在弥漫时,出自用滴着血的屠刀关押着的一个囚徒的这六个字,无异醍醐灌顶。从此以后,我把刘晓波当成了我的精神导师。

1998年我正式参加民运后,虽没见过刘晓波,但在向朋友们自报姓名时,总是少不了一句“刘晓波的‘波’”。而今在推特上,我的签名档是:“我的二弟叫银波;三弟叫铜波;四弟叫铁波;五弟叫锡波;六弟最小,叫小波。既然小波排行老六,就叫六小波(刘晓波)吧。”我问刘霞看到了么,她笑着说看到了,好玩。

我在刘晓波面前一直叫他“刘老师”,背地里跟大家一起昵称他“晓波”。在霞姐面前,我大多管刘晓波叫“晓波老师”,有时候干脆昵称“晓波”。

实际上,我跟晓波接触时间并不长,从第一次见面到他入狱不到一年半的时间。时间虽然短暂,接触却很频繁,而正是这些直接接触让我对他有了较多的感性认识。简单了解一个人很容易,比如看看别人写的文章,听听别人怎么说,但如果没有直接接触,没有感性认识,对一个人的了解还是不够的。

接触中晓波给我的第一个感动是:无论与谁交往,他都表现出平等的态度。作为一个来自底层、没有名气的年轻人,我在跟他交往时,并没有压抑感,比如我突然打断他的话,他不仅不会不高兴,反而有可能顺着我的话题说下去。2008年初,我经常在深夜跟他在网络另一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发现了有趣的事,哪怕是很小的事,也会饶有兴趣地告诉我。而且在商量某件具体事时,他从来都是用商量的口气问我“这样行不行”,或者直接问我“你看怎么办”。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名气、经验、年龄上的优势而强加意见于别人。

晓波给我的第二个感动是:对朋友高度负责的态度,坚守责任伦理。他注重民主力量的积累,却不鼓励轻率地冒险。曾有一个年轻人投奔他要做“职业革命家”,晓波问明他的具体情况后,告诫他先去谋生搞好个人生活问题。年轻人听了他的话,经过几年努力,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获得了很好的发展,却与晓波保持着密切联系,在以自己的方式促使中国的进步——前天,因为庆祝晓波的获奖,他被警察抓了进去。作为一个多年进出监狱的囚徒,晓波对朋友们面对的危险有着足够的理解和关切。当警方威胁我不要跟晓波接触过多后,出于我当时难以抗拒的实际情况,我向晓波说明一段时间内将减少跟他的接触,晓波二话没说答应了,没有丝毫的埋怨,反而嘱咐我一定要先解决目前的困难再说,不仅如此,他还主动想办法帮我。

晓波给我的第三个感动是:心胸宽广。在他入狱前,我虽主动跟他大大减少了接触,但他仍尽可能帮我,给我提供过不止一次关键性的帮助,让我度过了那段极为艰难和关键的日子。那段时间,我基本无力为大家共同的事业做什么,可他仍一如既往地帮我。这样的心胸,怎能不让我敬佩?

这是我亲身感受的刘晓波。我不能理解他的全部,但我愿以自己有限的经验证实这个人的善良、执着、智慧,一颗圣徒般的心灵。

2008年11月10日晚上,我在网上跟晓波聊天,请他帮我修改一篇文章的初稿。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聊天。两天后,我回山东老家陪父亲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12月下旬返回北京时晓波已再次失去自由。我很愤怒,写了篇文章,由于我当时的生活情况,被朋友善意地劝阻下来没发表。

朋友们纷纷猜测晓波的下一步遭遇,我一直认为当局这次不会对晓波手软。果然,2009年6月23日,晓波被正式逮捕了。7月7日,我和李海、刘荻去了豆各庄,想给晓波送点钱。但是,很显然是有人关照过,看守所警察说查无此人。今年的7月6日和7日,我和刘荻、莫之许、王仲夏陪霞姐去锦州探监,再次走近了晓波,可他并不知道我们就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

同样,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获悉,由于他20多来在中国坚持的“为中国基本人权所作的长期非暴力抗争”,他已于10月8日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这是身在大陆的中国人所获得的第一个诺贝尔奖,可谓开天辟地。兴奋和欢呼的人当然不止是我,有多少人为此留下激动的热泪!

晓波获奖啦!晓波获奖啦!得知晓波获奖的那一刻,晓波家所在小区门外,我激动地大喊着,完全不顾周围有几十个外国记者、中国警察和围观人士。

晓波,当我在7月份对锦州警察说你是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时,我就相信这个奖项迟早会落到你的头上。这不是猜测,这是一种信念,全人类的信念!

我想,我有理由大喊:

晓波,诺奖给了你至高的荣誉,而诺奖也将以你的名字为荣。

晓波,你是代表61年来同极权主义不屈不挠斗争的亿万中国人获奖。

晓波,你的获奖有着霞姐的苦劳,是她,演绎着一个童话般的当代爱情传奇。我想,对于霞姐来说,她宁肯不要诺贝尔和平奖,也要能相守在一起。前天晚上,在摆脱记者的采访后“饭醉”(这真是名副其实的“饭醉”)时,莫之许说霞姐把能见到你看得最重要,崔卫平、郝建等人似乎不太相信,我和王仲夏、刘荻一起作证说确实是这样。

令人担忧的是,自前天晚上起,外界一直无法跟霞姐取得联系,直到现在。我不知道接下来她会面对什么。

但无论如何,一觉醒来,世界已经改变,作为中国人,我们有了自己的诺贝尔奖得主。一下子有太多的信息涌来,而这还只是开始。的确,晓波的获奖效应才刚刚开始,我无法估计这一效应的全部……但这是我们所期待的,正如刘霞所说:“这个奖不仅是荣誉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我觉得刘晓波们的道路还漫长,大家一起努力,尽可能实现所有为中国民主自由努力的愿望吧。”

2010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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