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伟:滥杀无辜的“镇反运动”(下)
发动群众遍地搜索“反革命”
中共在大陆掌权后,搞了无数次的政治运动。这个“鎮反运动” 也是其中的一次。但每次运动,当局的“不二法门”, 就是所谓的“发动群众”, 实则就是煽起和利用一帮愚民来当打手,来作恶。“鎮反运动” 开始后,中共更是公开号召人人互相监督、监视,进行检举告密, 甚至在报刊上公开表场儿子检举父亲,妻子检举丈夫, 兄弟检举哥哥的所谓“好人好事”。 以告密、当“线人” 为光荣之举。当时所有的机关,团体,工厂,学校,单位, 甚至每个居委会,居民小组,都把此列为一切工作的中心, 号召大家检举揭发一切可疑的人和事。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特别是有一批所谓“出身好“的街道里弄中的积极份子, 本来大字也不识几个,一旦给了他(她)们一个什么“居民组长”、 “治安委员”、“宣传员”之类的“官衔”后,在这些人看来, 真比”文拜相,武封侯”还更光宗耀祖,还更得意忘形。所以他( 她)们巴不得一天抓出一万个反革命份子, 才好向党和政府献上厚礼,以报知遇之恩。
我的一位邻居叫向代康(字传贤),是我父亲的( 用现在的话来说叫)老战友,在四川军阀“三军联合办事处” 管辖成都的年代,曾担任过成都市城防司令. 当时向代康与我父亲和熊克武、刘伯承都曾同事相识. 那时蒋介石未入川.甚至可以说那时的四川还不归蒋介石管。 而且他们都是在抗日战争爆发前就退出了军界.我父亲经商, 向伯伯就在抚琴台附近办了个抚琴农牧场,饲养良种奶牛. 可是镇反运动一来,我父亲和向伯伯,都成了“国民党反动军官”. 要他们交代“杀害了多少地下共产党员”?你说没有, 那些人怎么会相信.而且那些人文盲,半文盲, 起码的历史知识都没有,怎么说得清?开口就说你不坦白,不老实. 而且“君子”动口也动手,我父亲和向伯伯都挨过他们的耳光, 还弄到派出所去一天,“留置谈话”半天, 实则就是变相拘押,强迫你交代问题。虽然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但就是一句话:“你在伪政府手里当官,你没干坏事那才怪, 老实交代!拒不坦白,死路一条!”后来向伯伯急中生智, 想起刘伯承当年与他同事,此时刘担任西南军政委员会主任, 主管当时西南军政,他便给刘伯承寄去一封挂号信。 他后来自已都私下对我父亲说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去试一下。 万没想到刘伯承还起得他和我父亲这两位旧同事,很快就回了信, 信上表面看是一派“官腔”,大意是: 我党的政策一贯都是既往不咎,你们要理解和支持当前的镇反运动, 过去的事说清楚就行了,今后欢迎你们参加到革命队伍里来…… 就是最后这句话“值钱”了。
向伯伯把这信拿出来叫那些人看, 开始那些文盲积极份子还怀疑这是假的,我父亲说:“ 你们看清楚这公函信封、信笺是哪个单位的。” 后来公安局来人一看,马上满脸堆笑说:。“二位同志,对不起, 误会,误会。”接着把手向那些积极份子一挥,示意叫他们滚蛋。 那些积极份子刚才还又凶又恶要吃人似的, 现在却一个个象狗被主人踢了一脚似的,又丧气,又“委曲”地” 滚”出去了。从此以后,就再没来找过麻烦。 否则我父亲和向伯伯不杀也得判刑。这就是中国官场的奴性。 但能有这种意外幸运的,恐怕也和今天中“彩票头奖” 的机率差不多.我父亲和向伯伯对政治早已厌倦, 所以只要过了这个“关”,就再也没去找刘伯承,更不打算去参加“ 革命”。幸亏二位老人都离世得早,否则如活到文革那还有活命吗? 当然,更多的人等不到文革就完了.
也是一位离我家不远的邻居叫秦仪甫,是四川大学助教, 说他参加过国民党的什么特务组织,莫明其妙地就被枪毙了。 还有个叫文子政的,是个营长,人家在徐蚌会战中接受“起义投诚” ,资遣回四川,镇反运动一来,先是派出所通知他去“参加学习”, 他还高高兴兴来向我父亲告别,谁知“黄鹤一去不复返”。 后来听他妻子说是关在成都宁夏街看守所(俗称市大监)里, 一直生死不明。当然,再往后我都当“反革命”去了,就更不知其“ 后事如何”, 肯定是凶多吉少。
胡老板“艳遇美女”赴黄泉
胡老板,因年深月久已忘其大名,当时才三十多岁,风华正茂, 一表人才,用今天的话来说绝对是个“帅哥”。 他就在我当时就读的成都市七中不远的西顺城街开了一家茶馆, 家中比较富有,我都认识他。此人有“登徒子”之癖好, 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喜欢泡妞。于是就经人介绍在国民党的“ 调查统计局”(简称“调统”)去挂了个名, 以表现自己又有钱又是官,好让女人喜欢。共产党一来“调统” 被定为特务组织,他赶忙去自首。由于他确实无任何活动, 当时要抓的人太多。所以就暂时没有动他。时间稍长, 他以为当真没有事了,老“毛病”又来了。
一天在大街上看见一女郎,穿着时髦,虽非花容月貌, 也楚楚动人颇有几分姿色。他便主动去向人家献殷勤。 谁知那女子十分大方,眉目含情,秋波频送。胡老板神魂颠倒, 以为是难得的“艳遇”。身不由己与那女子来到一深宅大院门前, 女郎示意请他进去。他更是喜出望外。来到一屋内, 他正探身向前欲与女郎来个“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说时迟, 那时快,几个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似从天而降一涌上前,两手“ 格斗擒拿功”就将他放倒在地,立马捆了起来。 他开始还以为是中了“仙人跳舞”(即利用女色勾引勒索财物) 之计。连忙说:“饶了我,我愿出钱”。 谁知人家并不想要他的钱,只要他的命!
原来那女郎是化了妆的共党便衣公安女特工。 专门在街上到处来私查暗访这所屋子是“镇反” 中特工设的秘密据点。这美女特工的任务就是成天外出“艳服私访” ,以发现可疑之人。这天胡老板运气特好,偏偏就碰上了这条“ 美女蛇”。一查他胡老板是“调统特务”身份。 那美女特工当然不提胡老板对她心存“非份之想”一事, 那豈不太损“我党公安人员”的光辉形象了,那多没面子。 于是一口咬定他“妄图杀害我解放军女战士”。 那还得了?最后的结果就去了昭覚寺刑场。这种“反革命” 当然比较“另类”。 但也可見这场“镇反运动”杀人之隨意与轻率。
一张合影照,招至灭顶灾
与伟人、名人交往,是许多人心向往之的事。如果能收到伟人、 名人的有纪念意义的赠品,或合影留念, 更会使人趋之若鹜引以为荣。 但恐怕谁也难料到一张照片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事情还得从抗日战争时侯说起。 1945年是中国抗日战争黎明前的黑暗, 其时日军已侵占了大半个中国,因而西南, 特别是四川便成了坚持抗日独撑危局的中流砥柱和关键核心之地, 是当时中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的中心。 川南重镇宜宾居水陆交通要道,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一时商贾云集,成为国内重要的商业城市。 当时中国财力雄厚的美丰银行在宜宾也开设分行, 总经理康心如亦不时来宜视察业务, 因而与宜宾商界领袖人物如张冠三,刘寿春等过从甚密。 张冠三先生当时是中国航运业民生公司的大股东,财力雄厚, 且其家富而好礼,更是宜宾乡绅族中德高望重的人士。 1945年初张,刘二人到重庆拜会康心如, 刘寿春的儿子刘万平亦随同前往。 其时康心如不仅是美丰银行总经理,且担任陪都重庆参议会议长, 相当于今天北京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这样的重要职务。 那天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康心如与张、 刘一起在黄山见到了蒋中正委员长,刘万平也随同在座。 并受到委员长的垂询与勉励,相谈甚欢。
半年多以后,中国便迎来了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在普天同庆举国狂欢声中,蒋中正委员长亲临宜宾视察。 乘船自当时的“洋码头“(今名“合江门”)上岸, 一时宜宾万人空巷,争相一睹领袖的风采。 当时蒋氏因领导中国八年抗日,最终获得胜利,威信如日中天。 所以也不像今天某些大人物那样心虚胆怯,出门所到之处, 军警林立,如临大敌一般。当天蒋氏夫妇在侍从室主任余济时, 及白崇禧将军和宜宾官员的陪同下,缓缓走过宜宾市东街, 大什字等市中心处,频频向民众招手,街市欢声雷动, 与市民几乎是“零距离”地接触。后来蒋氏又到了翠屏山, 此处乃宜宾市著名的名胜,西南最大的天然森林公园。 当蒋氏到达翠屏书院(今赵一曼纪念馆)时, 不期而遇见到了在那里游山的刘万平。 此时刘万平是宜宾明德中学的教师,明德中, 小学当时都是教会办的学校,是当时宜宾最好的学校之一。 没想到委员长记性非常好,一眼就认出了刘万平, 刘当然也喜出望外,连忙上前致敬问好。引来多人围观。 蒋氏当天心情很好,便叫大家来一起合影留念。 这种情况下刘万平便自然而然站在蒋氏的身边, 旁边还有不少大人孩子。随行记者启动快门, 用今天我们报刊上最爱用的一句话就是: 记下了这个珍贵的历史镜头! 不过蒋氏好像从来也没把自己放在过神坛上,所以也没有“唱诗班” 出来唱什么“千万颗红心激烈地跳动,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阳” 一类令人肉麻的赞歌,甚至报刊新闻都未对此特意渲染, 只不过是一个即兴的与民同乐的亲民之举罢了。后来, 凡是在场照相的人都得到了一张加印出来的照片。
本来事情到此就完了。可是我们这位刘万平先生, 也许是太富于诗意般的浪漫想象,也许是虚荣心太重了一点。 他拿着相片左看右看,突发奇想,便去找到照相馆里的一位熟人, 先用纸把其他的人遮住,再对着相片进行二次“翻拍“, 拍下后再放大,几经折腾,最后“翻拍” 出的那张照片便酷似蒋委员长单独“接见”他时, 二人亲切的合影了。
拿着这东西,若只是在自已家里欣赏把玩倒也罢了, 谁知他更一不做二不休,当时他一面教书, 家里又开了一家较有档次的茶庄, 他便把这张翻拍后放大的照片拿去挂在他茶庄最醒目的地方。 来购茶者络绎不绝。这样的照片自然吸人眼球,都会来瞻仰一番, 招来多少羨慕乃至嫉妒的眼光,真是出尽了风头。 其实用今天的话来说,大不了就是一种商业炒作行为, 就像有些商家要把他的品牌产品, 或找林心如或找范冰冰来做形象代言人一样。刘万平没有找明星, 而是去找了国家领袖来为其茶庄添彩增辉,更外加涉嫌造假而已。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1950年宜宾市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所谓“镇压反革命”运动。 虽然早在1949年底, 国民政府撒离大陆前他就把相片取下拿走了, 但看见过这张照片的人可以说成千上万,这难道还不“铁证如山“? 当政府一号召“放手发动群众,检举揭发一切暗藏的反革命份子” 时,对刘万平的检举便雪片似的飞向有关部门。 而且更有许多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原委的人,更直指刘万平是蒋的“ 心腹”,“爪牙”,所以才如此的器重你,给你如此的殊荣。 这事要放在今天,我都敢去“承当”,说不定还会弄个“政协委员” 什么的差事来当着,成了正儿八经的“统战对象”,也许还会像“ 连战爷爷”一样地“吃香”了。可那时,连蒋介石这名字都不能叫, 要叫“蒋匪“,“蒋该死“,不然你就是“立场有问题”。 一旦和他扯上了关系,哪还不罪该万死?所以刘万平马上就被捕, 再去他家里一搜,那张挂在茶庄里的照片,他老兄还捨不得銷毁, 且完好无损的保存着。这一下人证,物证俱在, 你刘万平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当时一同照相的人,躲避, 毁相片都还来不及,谁还敢来给他作证?岂不是再多一个冤死鬼?
最后刘万平的下场不说都明白了。由于时间已过去了半个多世纪, 所以存在两个版本的说法:一是说当时就以重大反革命犯被处决; 一个是说判了重刑死于狱中。基本都一样,不过快与慢之差别而已。
十九世纪法兰西伟大的作家居. 德. 莫泊桑(Henri René Albert Guy de Maupassant)其小说《项链》中那位小公务员的夫人, 因爱一时的虚荣,去借女友名贵的项链在舞会上炫耀美丽的风彩, 因不慎丢失,把自己整个青春年华都赔了进去来还债。 最后真相大白,才知那项链是个赝品,根本不值几个钱, 结果令人啼笑皆非,不胜唏嘘。 而我们的刘万平先生也因一时的虚荣念头却丢掉了牲命, 所付出的代价则更高,更大。 这也只有在邪恶的极权专制下的政治运动中才会酝出如此的悲剧。
由此可見,这个所谓的“鎮反” 运动,当局不仅是言而无信,大抓、大判、 大杀了一大批早已臣服的政敌。更把许多无辜的小老百姓, 或稍有点小过小錯的人,也顺手捎带地推进这个殺人的“绞肉机” 里去, 让他们一起变成祭坛上的供奉。由此而产生的种种奇冤假案,纵《 今古奇观》、《拍案惊奇》这样古典名著中所记所述, 也难以与之媲“美”。 所以后来从“反右” 到“文革” 的无法无天,冤狱遍于国中,只不过都是一脉相承的灾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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