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是生成于九个红色年代的一组黑色长诗,分上 (1949-1969)、中 (1970-1999)、下 (2000-2023) 三部分发表。

 

中(1970-1999)

 

四、  70年代:活成疯狗

怀疑我若生在70年代

恐怕要成为另外一个变疯了的郭路生

再也不敢相信未来

1974年这一年,精神崩溃的郭路生

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只疯狗

他在呻吟,他在痛楚

“受够无情的戏弄之后

我不再把自己当成人看

仿佛我就成了一条疯狗

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人间

我还不如一条疯狗

狗急它能跳出墙院

而我只有默默地忍受

我比疯狗有更多的辛酸”

可在昨天,诗人食指还在讴歌“相信未来”

简直不能相信它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当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顽强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泪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仍然固执地望着凝露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不管你信不信未来,在那个疯狂年间

恐怕每个人都活成狗

分成疯狗和不疯的狗

大名赵振开的诗人北岛

燃烧年轻的血气

此时发出自己的愤怒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一人折腾八亿人

八亿人痛不欲生

丛林法则,人人告密

人人为仇,人人互害

假如孔子生在党国

一定会被逼着承认

自己伙同林彪偷了马克思的外衣

70年代,若问中国向何处去

一直朝着那成为疯狗的地方奔去

直到有一天

毛太阳终于在九月落山了

毛万岁终于在83岁不再万岁了

年轻人才得以有了缓步喘息的机会

“要吃米,找万里;要吃粮,找紫阳”

讨饭的叫花子

无意中听到一句民谣

农村草民斗胆包产到户

绝望的土地逐渐萌生出一点绿色的希望

一分汗水,一分耕耘

肚子也开始勉强吃饱了

厄运不过才走过一小半

70年代,卑贱的我和黑夜里成为疯狗的自己面对着面

五、 80年代:权力蛮横与杀戮

80年代,吃饱了饭的我

总觉得这个世界缺少了什么

总是问个不休,找个不止

自己一无所有

却问这个世界到底缺少什么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我终于看到了电视

1983年中央烹制了第一台春节联欢晚会大餐

人人装作欢天喜地

仿佛打倒“四人帮”后

人们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这一年又是“严打”的年份

布告上的名字一一打上了红“X”

死刑犯有了指标

据说抓人一百多万,死刑犯超过两万

一方面春晚开始叫着春天

一方面冤魂却无处喊冤

我分明看到了“春晚”上全是美化

从此,天朝盛世有了大红大紫的遮羞布

正如谎言是党国的保护伞

党国离不开春晚这层肮脏的遮羞布

上上下下

缺少民主和法治

那纸糊的改革开放就扎不了深根

天赋人权和私有财产保障不了

富起来的人们依然是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无论财富,还是肉身

五年一小乱,十年一大乱

你若活过共党的一百年

等于饱尝上下五千年奴役失失的浓缩精华版

遥想百年前,1919年5月4日

北京容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

顿时血流长街

没想到

这一流,流到了1989年6月4日

从五四到六四

只有一字之差

1989年6月4日

天安门长安街容不下年轻学子的和平抗议

顿时遍地流血

都说血是不会白流的

40年代的血白流了

50年代的血白流了

60年代的血白流了

70年代的血白流了

80年代呢

80年代的血是不是白流了呢

杀戮临头

血渗透在泥土中,水流中,空气中

越来越浓腥

第一滴、第二滴、第三滴……

80年代的无数个日夜

只有第九个年头的日夜开始有了清醒的记忆

从四月份开始

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们

贫困农民的儿子们

辍学知青的弟兄们

工人们的子弟们

一些爱好文学的青年们

穷人富人们

都起来了

站在天安门广场上

反思40年代

反思50年代

反思60年代

反思70年代

反思80年代

反思一个个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的伟人们

那是一个生命比草贱的牺牲时代

也是一个凯歌高奏的献祭时代

文革是风暴

六四是风暴

伟大领袖阴魂不散

“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

“稳定压倒一切”

一个个勇敢的年轻人前赴后继死去

仿佛灵魂死去

思想死去

理想死去

美梦死去

和那个双手残忍和满脸血迹的高个子一样

八九年这个右脸血迹左脸贴金的矮个子

也属于同一个血色时代

谎言和杀戮是他们不眨眼的唯一表达

血色时代到来

暴力时代接踵而至

“德先生”“赛先生”酿成一场空

灾难到来,暴虐到来,奴役到来

与美梦背道而驰的现实到来

“严打”滚滚,寸草不生

没有人关注那些被杀害的“敌人”

当他把他人当作祭品献祭的时候

谁能想到自己就是下一个祭品呢

80年代,也会是90年代

90年代,也会是00年代

你无权保持沉默

待宰羔羊依然是待宰羔羊

独裁屠夫依然是独裁屠夫

杀人如草不闻声

百年来,千山万水之间尸横遍野

吃人的车轮滚滚向前

谁也没有意识到

“暴风雨”的序幕已经拉开

舞台上的过客想不扮演悲剧都不行了

80年代,失声的我和黑夜里成为亡灵的自己面对着面

六、  90年代:权力失控

80年代阵痛

90年代新生

新生的只有高官和暴发户

“不管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实行中国特色市场经济”

“香港澳门,一国两制”

“恭喜发财,发家致富”

这其实上是让权贵“我们这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

先让500户大家族富可敌国

于是,那个垂死老朽在南海边划了一个圈

深圳速度被誇上了天

高楼一天就能升高一层

特区成长“太子们”藉着军警特权走私的代名词

发财的欲望一旦释放

超级海啸也不过如此

脱缰的野马

被编成了敛财正规军

举国体制

举国效仿

举国权力

上下其手

统一思想

高官一边吃肉,一边骂娘

百姓一边喝汤,一面爱党

韭菜年年割不完

共产党的恩情唱不尽

以前说,国民党——建设而不革命

共产党——革命而不建设

现在的共产党不一样了

买官卖官富可敌国

“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

“我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

革命为了腐败

建设更是为了更腐败

1994年12月2日的新疆油田克拉玛依

325名小学生向上级领导敬献歌舞

不料瞬间出现烈火

浓烟中,孩子们被烧得呼声惨烈

一名女老师却在高喊:

“让领导先走。”

领导就是绝对意志

“康师傅”周元根亲自到克拉玛依维稳

“当前摆在第一位的

就是稳定压倒一切

九泉之下的小朋友

我相信都是希望克拉玛依稳定的”

维稳是党和政府的赐福

下级随从主动充当打手

上级一点责任没有

群死群伤的惨案频频发生

能看到的不过是不过冰山一角

周永康后来因谋反把牢底坐穿

周永康维稳模式却被发扬光大

继续为党续命

继续集中力量办坏事

百日无孩

带血的煤

黑砖窑

黑警察

黑监狱

镇压法轮功

交易人体器官

上访截访

人人封口

尽管加入了WTO,仍按照旧的游戏规则办

党中央给了人民一个长长的胶带

谎言成为集体意志

网络高筑长城“防火墙”

边革命边建设

正如边杀戮边发财

权是掌权者的路

钱是暴发户的胆

越无知越无敬畏

只有老百姓命如草芥

为了一点活命钱

老百姓想要拿钱

无奈拿命来换

“卖血村”“艾滋病”

百姓丢命,高官晋升

越是恶霸,越能发财

整个中国,上上下下都在畸形发展

权力越大

欲望越大

偷窃越多

杀害越多

毁坏越多

“满朝文武藏绿卡,半壁江山养红颜”

这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

90年代,变态的我和黑夜里被撕成碎片的一块红布面对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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