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昝愛宗
人礦|忍受潰敗,加入謀害 (外一首)
大河亙古流淌,
而河水不再相同。
人世改弦易轍,
而血脈一線遷延。
凡人也許死得壯麗,
英雄亦如凡人了卻。
遺體緊閉的眼瞼將一切收歸起點,
淚水沖平了尊卑貴賤的縱橫溝壑。
哀歌如煙,出生即表明加入謀害,
死亡是愚蠢人類的唯一終極優雅。
死神也有死生,諸神不求回報。
惟有人族孑然一身,跋前躓後。
忍受潰敗,一再潰敗,代代潰敗。
所以墓園宏大,陵寢巍峨,棺槨奢侈;
所以街道荒蕪,巫卜失信,靜謐狂暴。
人性不止於善惡,象殊理同。
偉大的靈魂璀璨,雌雄一體。
萬籟俱寂中的憂傷從來深藏不露,
和平必然意指沒有失敗者的完勝。
同胞皆敵:偽裝的祖國中擁擠著的外來者。
——那裡是徹底的貧瘠和絕望的庸常!
——那裡有令人心碎的徒勞和無邊的恐懼!
——那裡的受難者信條簡淨:「言說,且絕不屈服!」
癸卯二月初五,二零二三年二月廿四日,讀葡萄牙流亡詩人惹熱•德•塞納的「齊格弗里德葬禮進行曲,《諸神的黃昏》」與「聽薩蒂的《蘇格拉底》」後,摹寫其意。
敗局早定
昔日的學友們突然星散無蹤,
我只能捕捉流光碎影窺覘其翩若驚鴻。
我渴望往常一起坐而論道的至上欣悅,
我懷念月明之夜的今古之辨與神人交通。
我想告訴你們,喔,你們,
春天闇啞,尚有鹽,勿為我心痛。
秋天形銷骨立,大聲喘息,
我仍然彷彿滿懷青春的懵懂與怔忡。
我還想告訴你們,你們,久無音訊的諸友,
想念你們,想念你們,實在想念你們,
我的身體在白晝與夜晚,浮沈於衣冠文物之邦時輪燔祭的水盡山窮;
想念你們,想念你們,實在想念你們,
我的心靈在此岸和彼岸,縱橫於蒼茫大地浩浩逝水之風起雲湧。
半輩子結下的翰墨緣份啊,諸友,
一朝離散,好比雙腳踩空踏進了黑咕隆咚。
沒奈何,「以一句話為家」,我風裡追風。
將雙臂張開釘在十字架上,我滿面潮紅!
最後,我想告訴你們,久違的昔日學友,
道路的盡頭我們終將相會,不分南北西東。
陽光普照下的灰燼紛紛揚揚如初春的新寡,
壯麗的語詞俯瞰鋼鐵刑具命定的老態龍鍾。
生命一場本就意味著敗局早定,
有淚如雨,三個世紀堰塞的古河道上巨靈正搭箭張弓。
癸卯二月十七,二零二三年三月八日,傍晚,擲卷動筆,一揮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