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10日，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和美国总统拜登在越南河内会晤，双方决定将两国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在越南河内记者会上，拜登多次被问到他此次亚洲之行是否针对和围堵中国。拜登明确否认了美国试图限制中国的国际影响力，他解释说，“这次访问的目的是，争取印度更多、更密切地与美国合作，争取越南更靠近美国。这不是为了围堵中国，而是为了在印太地区有一个稳定的基础。” 拜登进一步强调说，“这不是为了孤立中国，而是确保国际规则得到遵守，这包括在太空和海洋上的行为规则。”[2]yibaochina.com
前国家主席李先念女婿，国防大学前政委刘亚洲可能会相信拜登总统的解释。刘在他著名的文章《大国策》里写道: “美国对现今世界强调的是秩序而不是统治。它不会统治世界，也无力统治世界。它倡导的是由美国主导下的合作，而非对抗。” 所以，“美国的基本做法还是拉你参加它的秩序，条件是你必须遵循它制定的游戏规则。” 刘进一步强调，”这种游戏规则绝不能简单地定义为 ‘邪恶’的。与历史上曾经存在的包括以苏联为首的所谓的 ‘社会主义大家庭’ 相比，这种秩序具有较大的合理性，这也是它的接受度比历史上同类霸权要高的原因。”[3]yibaochina.com
但是，据4月13日《星岛日报》的报道，中共中央军委纪委已经完成对刘亚洲的调查。刘亚洲被指控腐败，可能会在军事法庭受到严厉审判。 中国共产党第20次代表大会后，习近平进入了改革开放以来前所未有的第三个领导任期，并且有效地消除了最高决策层的反对派来巩固自己的领导地位。然而，中国内部存在来自不同领域的精英，这些精英在改革开放中崭露头角，他们可能会对中国政治体制和国家发展方向的变革提出质疑。那些敢于发声的人通常都会面临严厉的后果，可能被指控与腐败或丑闻有关。因此，目前的情况是，习近平领导的中国不仅不满足于已经成为全球事务的重要参与者，而且，有强烈的推动并试图重新定义全球秩序的愿望。也就是说，鉴于越南经济对中美这两个重要国家的依赖，越南在当前新的国际形势下，选择何种外交政策将直接影响其国家的发展。yibaochina.com
“竹子外交”
“越南较为低调地回应拜登到访”，中国现代国际关系助理研究员聂慧慧认为, “美国宣布把美越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醉翁之意不在越，在乎中美之间也” 聂慧慧还指出，”反观越南官方放出的消息，则显得客观冷静不选边站队，体现的是 ‘越南智慧”’。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对拜登访越也作出了回应, “关于美国和越南的关系，我们也注意到，越方多次强调，发展中越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是越南的外交优先方向，也是越对外交往的头等优先”。[4] 此前，2023年6月27 日，越南总理范明政去华进行正式访问并会见习近平。习指出, 中国将越南视为 “周边外交的优先方向和具有战略意义的命运共同体”。习还认为在面对日益严峻和复杂的国际形势时, 中越两国应为 “变乱交织的世界注入更多稳定性”。[5] 拜登访问越南前一周，中国派遣了一支 “高级代表团” 前往越南。yibaochina.com
值得指出的是, 习近平自从成为中国的最高领导人后，曾会晤俄罗斯的普京很多次。并且两位领导人在中方认为的“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的大背景下” 建立了深厚的友谊。[6] 显然，俄罗斯是习近平认为的最亲密的 “具有战略意义的命运共同体”。但是，斯坦福大学中国经济与制度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吴国光说，”习近平希望通过中西方对比来改变中国人的认知，但不曾想却把自己的盟友普京给忽悠掉了”。 换言之，普京相信了习近平所谓的“东升西降” “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说法，贸然侵略乌克兰，但是西方的力量并没有真的下降，结果是普京和俄罗斯陷入了灾难般的困境。yibaochina.com
越南作为一个东南亚国家，地理位置重要，历史上曾经受到不同大国的影响和控制，如中国、法国和美国。现今，越南发现自己处于中美两强竞争的紧张地带，面临着极为脆弱和微妙的境地。因此，越南政府采取了一种灵活的摇摆的外交政策，试图在不同大国之间保持平衡。根据《环球时报》的报道，“竹子外交”的理念首次由越南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总书记阮富仲在2016年8月提出，此后几年逐渐得到进一步的丰富和发展。阮富仲指出，“早在胡志明时代就形成了独特的‘竹子外交’风格”。其后，越南中央军委和国防部机关刊物《人民军队》发文称，竹子外交的理念是根植深厚，坚守国家和民族利益，就像竹子的根一样坚固不移；同时又具备柔韧性，能够灵活应对各种变化，为国家和民族利益做出贡献。yibaochina.com
那么，在胡志明时代建立的独特的“竹子外交”政策是否在历史上让越南左右逢源并给国家带来福祉了呢？yibaochina.com
胡志明的“竹子外交”
1946年2月28日，越盟独立运动领袖胡志明致电杜鲁门总统，请求支持越南争取独立的斗争。胡的请求是基于二战期间盟军颁布的《大西洋宪章》和《旧金山宪章》中所载的自决和民族独立原则。该电报标志着越南独立运动为争取国际支持的正式外交努力的开始。美国确实于 1946年授予菲律宾独立，鼓舞了殖民地民族主义运动，包括胡志明在越南领导的独立运动。然而，杜鲁门总统没有回复胡志明的电报。yibaochina.com
对于美国人来说，菲律宾的情况与越南完全不同。美国曾承诺菲律宾独立，这使得两国在二战期间关系密切并合作。 1945 年 4 月 5 日，罗斯福总统在突然去世前对菲律宾总统奥斯梅纳表示，“战争丝毫没有改变我们让菲律宾成为一个独立自治国家的承诺。” 罗斯福总统认可了之前的承诺。此外，在1944年10月20日著名的照片《我回来了》中，麦克阿瑟将军与菲律宾总统塞尔吉奥·奥斯梅尼亚和外交部长卡洛斯·罗慕洛一起返回菲律宾。 菲律宾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与美国人一起与日本人作战。麦克阿瑟将军对这种友谊表示赞赏，因此在战后表达了“尽快退出民政”的愿望，并表示自己“反对军事控制民政”，这意味着他支持菲律宾的民族独立。更进一步，1945 年 5 月 6 日，杜鲁门总统表示，他已经多次与菲律宾总统讨论菲律宾独立问题。因此，杜鲁门希望“认可并贯彻执行罗斯福总统制定的尊重群岛和菲律宾人民独立的政策”。此外，杜鲁门赞扬菲律宾人民“在这场战争中英勇而忠诚的立场赢得了美国人民的喜爱和钦佩。”yibaochina.com
胡志明及其国家没有与美国牢不可破的历史承诺或深厚的友谊。胡志明或许明白美国给予菲律宾独立的历史和现实原因，也许他也曾后悔没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坚定地和美国人站在一起，但胡受到美国革命和自由民主理想的启发，相信美国会支持他为越南实现独立的努力。同时，“胡志明愿意与英国、苏联或美国合作，如果其他国家能约束法国，他甚至可能接受法国的监护。” [7] 作为弱小国家的领导人，胡志明虚心向包括美国和苏联在内的各方寻求帮助。然而，胡没有能完全把握当时全球形势的变化，美国和苏联不再是盟友，已露出将会是长期对决敌人的端倪。yibaochina.com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成为超级大国，而苏联也发展为唯一可以与美国竞争的国家。苏联声称是共产主义把他们落后的国家变成了现代化的强国，这一事实使苏联在欧洲和争取独立的殖民地人民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苏联将自己视为世界其他国家的典范，并期待建立基于其共产主义社会和价值观的世界秩序。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许多国家经历了政治动荡，欧洲和亚洲的一些国家在20世纪40年代末建立了共产主义政府。此外，“美国面临着来自苏联的越来越大的阻力，苏联已经取消了许多战时承诺。” 而且，“苏联对统治东欧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这是美国的主要担忧。[8]yibaochina.com
为了应对这一新的全球形势，当时的杜鲁门政府制定了 “杜鲁门主义”，这标志着美国外交政策的重大转变。“杜鲁门主义”使美国 “从通常不介入不直接关联美国地区冲突的立场，转向可能介入遥远地区冲突的立场”。[9] 换言之，“杜鲁门主义”是冷战期间美国外交政策的基石，旨在制衡苏联并阻止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传播。但是，“杜鲁门主义”在其初期描绘了一幅只有两个阵营的世界图景：美国及其盟友，以及苏联及其卫星国。这种过于简单化的视角忽视了不同国家的细微差别和复杂性及其动机，导致美国难以理解和回应不同的需求，甚至经常陷入各种大小战争的泥潭中，越南战争对美国尤其是个大灾难。yibaochina.com
鉴于胡志明与共产主义的联系以及与苏联的密切关系，美国没有答应支持胡的援助请求。 事实上，1947年，一位美国西贡的代理领事里德的报告指出，“胡志明有作为国际共产主义代理人的明确记录，而且没有证据表明他放弃了与莫斯科的关系。” 那个时期，美国践行的外交政策是将共产主义意识形态视为对美国利益和价值观的严重威胁。不过，尽管胡志明可能对共产主义思想有某些共鸣，但他显然不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里德的另一份报告也指出，越南国旗背景为红色，中央有一颗金色星星，但“越南政府对越南国旗的解释非常有趣”，因为“胡志明政府否认了其共产主义倾向”。 此外，胡志明向里德几番“强调”了 “在越南最需要吸引美国资本并雇用美国技术人员”的重要性。胡志明曾在年轻时游历过美国，对美国的科技发展深感敬佩。yibaochina.com
显然，胡志明的越南希望在两个敌对阵营之间“摇摆”，以最大化国家利益。然而，结果是胡志明的越南为了这种“摇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不信任的基础上，越南不幸地成为了美国认为的必须压制的一块代表共产主义势力的 “多米诺骨牌”。”多米诺骨牌理论” 是在冷战时期的1954年由艾森豪威尔总统提出的最著名的短语之一。艾森豪威尔担心如果法属印度支那落入共产党手中，可能会在东南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10] 这个理论在接下来的十几年中主导了美国对越南的外交政策。在1964年8月北部湾事件发生后，美国国会通过了一项决议，赋予总统林登·约翰逊在未正式宣战的情况下增加美国在越南的军事介入的广泛权力。战火在越南的土地上蔓延，“据越南政府估计，约有110万名北越士兵和30万名南越士兵丧生，多达200万名平民在战争中死亡”。[11] 虽然，越南从许多角度看都是值得更多同情的一方，但是显然不能说胡志明时代建立的独特的“竹子外交”政策是成功的。yibaochina.com
阮富仲的“竹子外交”
根据美国2022年国家人权实践报告，”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是一个独裁国家，由越南共产党领导”。同时，”2021 年 5 月的国民议会选举既不自由也不公平；经过共产党审查的候选人之间的竞争有限”。并且，“有可靠报道称，安全部队成员犯下了许多侵权行为”。[12] 而且，2021年1月31日，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罕见地突破了年龄限制并打破了连任两届的规定，再次当选为总书记一职。这使他成为自80年代以来在位时间最长、地位最高的越南领导人。阮富仲在外界看来是一个 “保守派”，而2016年卸任的前总理阮晋勇是 “亲美派”。阮富仲在习近平成功连任第三届后发去热烈的贺信。尽管两个邻国之间存在着 “不信任和领土争端”，特别是在”南中国海的岛屿和水域问题上”，但两国的”共产党官方关系仍然密切,” 并且越南经济的发展很依赖中国。yibaochina.com
另一方面，美国从越南战争中吸取了多方面的教训，这些教训对美国的外交政策和军事决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最重要的教训是，美国认识到了解和尊重当地文化和社会背景对于成功的军事和外交行动至关重要。当年，杜鲁门政府没有充分认识到，越南发生的事情是一场由越南共产党领导、得到大多数越南人民支持的复杂的民族独立斗争。越南在成为中国的保护国之前已经建国很长时间。越南人不仅反抗中国的控制，也向先进的中国人学习了很多知识。越南精英积极模仿中国的治理模式并认可儒家社会规范。所以，越南社会在法国占领之前就已经有了相对的社会秩序和民族认同。而法国对越南的征服给越南社会的政治和社会组织以及土著精英和农民的生活带来了深远的损害。因此，越南对法国统治的反抗从未停止，新一代年轻的民族主义者在1920年代的越南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其中包括越南共产党未来的领导人们。在意识到越南独立运动需要寻求外界帮助后，胡志明离开越南，周游世界。在胡志明的知识和政治旅程中，他将目光同时投向了美国和苏联，因为他试图同时向两个强国寻求帮助。yibaochina.com
经历过灾难性的越南战争，美国人深刻认识到和平的外交途径是解决国际争端的首选方法，而不是仅仅依赖于军事力量。1995年，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宣布重新建立与越南的正常关系。此后，美越两国的关系迅速和平发展，并且重新建交后的历届美国总统都重视去越南的访问。2016年5月28，奥巴马总统访问越南时表示他”带着对越南悠久文化遗产的深深敬意来到这里,” 并且认识到 “数百年来，越南的命运经常被他人主宰，越南的国土并不总是属于它的人民。然而，越南人民不屈的精神如竹子一般”。近些年来，随着中国的崛起和美国亚太政策的调整，越南再次凸显出在亚太地区的关键位置。拜登政府一直希望在对抗中国的问题上实现国际团结，而越南是一个重要的“摇摆国”。美国印太问题专家库尔特·坎贝尔说, “尽管我们两国政治制度不同，总体价值观不同，但我相信，从根本上看，与越南紧密合作的能力将对我国的未来发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可以说，目前美国人充满着期望在和越南的“竹子外交”周旋。yibaochina.com
结论
2023年2月，美国取得了对菲律宾四个新军事基地的使用权。这些关键基地将为美军提供 “前沿据点，监视中国在南海和台湾周围的活动”。[13] 同年8月18日，拜登在总统度假地戴维营主持会见日本和韩国领导人。两个有影响力的亚洲国家搁置了历史争端，成为美国在该地区的共同协作的盟友。日本国际教养大学教授陈宥桦指出，针对中国的包围网已经越来越严密，”韩国、日本、菲律宾、台湾、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纷纷与美国结盟”。这些结盟表明了民主阵营里的国家相互合作的意愿。此外，美国总统拜登在2023年六月的一次竞选筹款活动上发表讲话时称习近平为“独裁者”。并且，2023年9月13 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演讲中说，中国是当前全球面临的最重大、长期的挑战之一，因为中国不仅 “渴望重塑国际秩序，而且越来越拥有实现这一目标的经济、外交、军事和技术力量”。布林肯还说，在这种竞争加剧的情况下，许多国家都在权衡取舍。我们正在努力构建新的联盟，以应对当前时代所面临的严峻共同挑战。这表明美国正在积极引领民主国家阵营，加强合作，以应对中国等独裁国家崛起所带来的挑战。换言之，阮富仲的越南即将面对的又是两个不可调和的相对抗的阵营: 民主国家阵营和独裁国家阵营。美国已经吸取越南战争的教训调整了其的外交政策，尤其重视越南的作为一个民族国家的自主外交的权利。但是，越南，貌似还希望用同样的不变的“竹子外交”在两个阵营之间摇摆，真的可行吗？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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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yibaochina.com
[1] 作者艾米莉拥有美国某大学颁发的历史专业研究生学位。yibaochina.com
[2] “拜登总统越南河内记者会,” 美国之音中文网，2023年9月11日。yibaochina.com
[3] 刘亚洲，“大国策,” 爱思想网，2008年7月21日。 https://www.aisixiang.com/data/2884.htmlyibaochina.com
[4] “拜登在河内，提到“中国”的次数是“越南”的7倍” 网易/北京观察, 2023年9月12日 https://www.163.com/dy/article/IEEL7KTM0514FGV8.htmlyibaochina.com
[5] 习近平会见越南总理范明政去华进行正式访问并会见习近平, 外交部网，2023年6月27 日。yibaochina.com
[6] “感悟习近平主席俄罗斯之行的 ‘历史逻辑’,” 新华网, 2023年3月23日。yibaochina.com
[7] Richard L. Sharp, 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January 30, 1946, available from Foreign Relationship of the United States, the Division of Southeast Asian Affairs,1946, the Far East, Volume VII, 851G.00/1–3046, p.18, https://history.state.gov/historicaldocuments/frus1946v08/d17, accessed in September 2023.yibaochina.com
[8] 1945–1952: The Early Cold War, available from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Milestone: 1945–1952, https://history.state.gov/milestones/1945-1952/foreword, accessed in September 2023.yibaochina.com
[9] The Truman Doctrine, 1947, available from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Milestone: 1945–1952, https://history.state.gov/milestones/1945-1952/truman-doctrine, accessed in September 2023.yibaochina.com
[10]1954 President Eisenhower delivers Cold War “domino theory” speech, History, https://www.history.com/this-day-in-history/eisenhower-gives-famous-domino-theory-speech, accessed in September 2023.yibaochina.com
[11]”中国人权研究会文章：美国对外侵略战争造成严重人道主义灾难,”新华社, 2021年4月9日。yibaochina.com
[12] “2022 Country Reports on Human Rights Practices: Vietnamyibaochina.com
BUREAU OF DEMOCRACY, HUMAN RIGHTS, AND LABOR,”U.S. Department of State yibaochina.com
[13] 傅东飞, “菲律宾为美军增设四个基地 大规模驻军可能性不大,”BBC中文，2023年2月2日。yibao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