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月初的大沽河,早晨已经有了一些凉意,两岸林木依旧葱茏,江天辽阔,风轻云淡。秋阳之下,蓝色河面波光粼粼,白鹭时飞时落。

七天长假的最后一天,下午,我在河边边钓鱼,边读《猎人笔记》,

河边来了一辆红色桑塔纳轿车。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老熟人,原云山司法所的所长张永军。另一个是一个一脸愁苦的中年妇女,是来找我打官司的当事人。

张永军还穿着没有警衔的旧式警服,他自己从车上搬了一篓苹果下来,他身后的那个女人搬着一箱葡萄。我在河边,远远看见他们要进了我的小屋,屋里没人,张永军站在门口大声喊:“老李,李律师,来案子啦!”

我只好收拾鱼竿,提着渔具,打算从河边上来。

 “喊什么呢,把我的鱼都吓跑了。”我阴沉着脸,装作不满意的摸样。

张永军扭头看见我,把苹果放下,让那女人进屋等着,他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到河边来迎接我。

张永军跟我认识好几年了,当年他在云山司法所当所长,是合同制干部。我在南村司法所,是临时工。我们两家是关系单位。彼此协作,做过一些案子。后来我进城当了律师,这家伙因非法拘禁被检察院给逮捕了,我给他当辩护人,勉强弄了个免于刑事处分。司法所是不能干了,他又走了司法局的老关系,在贸易城搞了个法律服务所,自己当老板,除了不能办刑事案件,跟律师也没多少区别。张永军没多少法律知识,业务水平稀松平庸,遇到稍有难度的案子就找我帮忙,但他胆大妄为,关系又多,在平度城的法律服务市场上很吃得开。因为这个缘故,我跟他虽有协作关系,但刻意保持着距离。

“你老人家真悠闲,还有心思在这里钓鱼?”

“我不钓鱼还能干啥?律师所都关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算了吧,我给你带了个好消息。”张永军神秘地说,“你的案子结了,法院已经决定让莱州的那个什么狗屁书记撤诉,否则就驳回起诉!你这次出大名了,很快就要财源滚滚。”

“张所长什么时候调法院当院长了?”我打趣道,我对他的小道消息根本就不相信,他除了胆子大,嘴巴也大。

“我就知道你不会信,”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然后让我接电话。

电话那边是法院的一个副庭长,我的二中校友张学军,云山人,跟张永军是老乡。

张学军在电话里说,“赶紧回来吧,我让张永军给你捎的话是真的,不方便在电话里说,你回来,晚上海鲜楼给你接风,详细说。”

我有点信了,因为张学军不可能跟我说假话,他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我怕得明天才能回去。老婆孩子还在老家呢,我父亲去东北了,我得跟老母亲告个别吧。”

“让张永军开车拉着你老婆孩子一起回来吧。有个重要案子,除了你别人办不了。是外地的。”张学军坚持。

张学军除了是我的校友,还有点特殊原因,他的侄子在北京体育学院读大学的时候,因为穿错了别人的军大衣,被公安抓了送河南劳教,是我去北京找关系捞出来的。

我问张永军,“你带来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张永军大大咧咧地说,“那是个小案子,他老公包了个小姐,被人勒索,告了强奸,关在看守所里,你捎带着就办了。”

我大惊:“强奸是刑事案,你也敢接?还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你要害死我呀。”

 “杀人放火的案子你也没少办,一件强奸案把你吓成这样?” 张永军很不屑。

“兄弟,刑事案子你们法律服务所就不能碰,特别是这种强奸案,证据不稳定,弄不好就会出事。你有没有大包大揽说我能把人给捞出来?你要是这样跟人承诺了,我可真不能接。你爱找谁找谁去。”我有些恼怒。

“放心。我只是把案子介绍给你,我绝对不掺和。你该咋办就咋办,规矩我懂。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谨慎了,被莱州那个什么书记告了一状,胆子都吓破了吧。”张永军连哄带骗忽悠我。

我压住火气,跟着他回到小屋,看了那个女人带来的检察院起诉书,问那个女人:“你老公在外面包小姐,你知道吗?”

那女人低着头小声说,“知道。”

“是刚刚知道,还是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他们好了两年了。”

我觉得这个案子有戏,因为这个女人看上去很老实,不像说假话。

张永军忍不住对女人道:“你知道还给他请律师?老宋背着你搞破鞋,你还帮他?怎么不跟他离婚呢?”

女人流下泪来:“我们有孩子,儿子都七岁了,明年该上学了。他不能缺爹少娘啊。”

“我去看守所看看老宋,再去法院看看卷宗。才能决定是否给他辩护。” 我说。

女人扑通一下给我跪下了,哭着说,“律师,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要救救我们这个家呀。”

我赶紧把她拉起来:“大嫂,光看这一页起诉书,真的没法下结论,我得听听老宋怎么说。因为起诉书上写得很清楚,宋大壮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也就是说,他并不否认自己性侵了那个女孩。检察院是不会轻易批捕、起诉一个人的。”

女人哭说:“我也不是说我们家老宋没错,他这些年把家里那点积蓄都给了那个狐狸精,还拉了饥荒。那女人家里是开饭店的,他爹给她拉皮条,这次非向我们家要三万,老宋拿不出来,他们就告了官。”

 “大嫂说的基本属实,我们也去调解过,本来达成了协议,给一万,过去他们从老宋那里借走的钱不要了。谁知道这个老东西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反悔了。”张永军说完,还从皮包里拿出一份调解协议来。内容确如张永军说的那样,双方还都按了红手印。

我当天跟着张永军的车回到平度,暂时打消了马上离开平度去外地发展的念头。

 

                   二

 

我在海鲜楼见到张学军,果然证实李炳珍撤案是真的。张学军还说,法院安排两组人马去莱州做调查,他是其中一组的负责人,调查老百姓,有上百人纷纷作证,证明我文章中写的李炳珍召开全镇万人大会,批斗陈永年,抄没他的家,砍伐他的果园都属实;另外一组调查干部,也有收获,那个替李炳珍背锅的党委秘书也说了实话,张贴全镇的那份通缉令,就是李炳珍亲自写的。秘书还说,除了李书记,谁能写出那么霸气的文字来?

这让我觉得很奇怪,老百姓还好说,那些干部们难道不怕李炳珍报复?

张学军笑道,“要不说你小子运气好呢,李炳珍被烟台市纪委带走了。他请来的那些媒体记者中,有人给上面写了内参,一个相当重要的中央领导写了批示,李炳珍被立案调查,干部们都是墙头草,随风倒,还不借此机会落井下石?这下李炳珍想当法院院长的书记美梦破灭,能不能脱罪还两说呢。”

我大为振奋,这些日子来的颓丧情绪一扫而空,喝了不少扎啤。

请我吃饭的是张学军的表姐,一个矮胖的富婆。张学军把她支出去点菜,趁机把这些涉嫌泄密的话告诉了我。等表姐点菜回来,张学军才介绍她的情况。原来,她丈夫的公司跟莱西北墅监狱做生意,发生了合同纠纷,莱西公安以合同诈骗为由,把张学军的表姐夫和会计都抓了,让他表姐出320万,才肯放人。

张学军的表姐原来是青岛下来的知青,有文化,颇有见识,还会炒股,她愤愤不平地说:“李律师,我家老郑吃了豹子胆?敢诈骗监狱?”

这事确实很蹊跷,我转头去看张学军,这案子水应该很深啊。张学军补充说,“我找人打听了,监狱领导换人,原来跟我表姐夫做生意的那个监狱长,被调到潍北监狱了。新领导上任想抓前任把柄,就找我姐夫下了手。”

“公安敢抓人,应该掌握了什么东西吧。不过,如果是回扣啊,行贿什么的经济问题,应该是检察院来查呀,公安怎么会狗拿耗子?”我还是有点疑惑。

张学军喝了一杯扎啤,道:“莱西检察院倒是来过,但我姐夫这人很仗义,一口否认。他们没辙,这才有公安接手。”

“监狱属于司法行政系统,属省司法厅直接管理,莱西公安为何要趟这浑水?”我还是不解。

张学军的表姐说,“新任监狱长是莱西公安局的副局长,据说是花了大钱走了莱西出来的某位中央大领导的路子才接了这个肥缺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您说的那位大领导,不会是官拜副总理的前任山东省委书记大人吧?”那位大人物确实是莱西人。

张学军见我紧张,赶紧打圆场说,“也不一定,都是传闻”。

表姐却不屑地说,“什么传闻,我看就是实锤。他连省台的美女电视主持人都能带到北京当老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在体制内混迹多年,深知官场险恶的张学军顿时默默无言。

 “路子再野也得讲一点法律,咱们老百姓唯一的武器就是法律。他们掌握了什么证据没有?”我把话题收回来。

表姐肯定地说,“没有。把我们公司的账本都抄走了,张会计也抓了。但我家老郑铁嘴钢牙,坚决不肯屈服。莱西公安通知我去办取保候审。可老郑不愿意出来,要和老张共进退,就这么僵住了。”

我一听有门:“我明天去看守所见见郑老板,先把他保出来再说。”

张学军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莱西公安总要给自己留个台阶下,不可能一下子都把人放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婉拒道:“你是穿官服的,还是别出面的好,我带个助理去吧。法律规定必须得两个律师才能会见在押人员。”

“有合适的人吗?”张学军问,我知道他是不愿意声张。

 “放心,有个海大毕业的女大学生,跟我实习了一年刚刚拿到律师执业证,口风紧得很。”

“是崔召的范建平吗?”

“对,就是她。”

张学军如释重负:“那姑娘不错,寡言少语,我对她印象很好。可不能找小冷、张永军这类混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笑道,“不会。”

 “张永军是不是最近又给你介绍了一个云山的强奸案?那案子你得小心,刑庭老綦对张永军插手强奸案,还调查受害人很反感,你多跟老綦聊聊。”张学军嘱咐道。

从1997年开始,新刑法实施,增设了辩护人伪证罪,去年在北京受训的时候,专家特别提醒,这项法律一旦实施,会有很多律师触雷。

我心里一阵感激,“谢谢提醒,我会去找綦庭长。”

 

                   三

     

我去看守所见郑老板,只说了几句话,就让他放弃了在看守所坚守的打算。

“根据我的经验,公安主动提出给你取保候审,说明你没什么事。”

他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我本来就没事。” 

“只放你一人,不放张会计,说明他可能还多少有点事儿。”

这话有些作用,郑老板有些紧张,翻翻眼睛问我:“他有什么事?”

“他给你干了十多年的会计,要找出点事来,还是可能的。你们公司的账册不是都被抄来了吗?”

郑老板看着我,不说话,但能看出他内心斗争激烈。

“要想他没事儿,就得你先出去。你出去就是为了让他也出去。你大概不想让他为了你公司的事在里面待个三年五载吧。”

郑老板立刻收拾东西,跟我去办了取保手续。在回家的车上,他问我:“你是谁请的律师?我老婆?”

他老婆接话说:“李律师是我表弟学军的校友。大律师。别看年轻,大名鼎鼎。法院的人都叫他李无罪。办过五起无罪成功的案子呢。”

范建平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郑老板紧握着我的手,连连道歉:

“失敬失敬,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在里面,听你几句话,就觉得你不同凡响。”

我笑了笑,道:“郑老板英雄气概,把看守所当家住,跟公安硬刚,我是第一次见到。”

我说这话倒也不是恭维他,一般老板不管在外面多牛,看守所住上几天,腿就软了。

回到平度,当晚在海鲜楼跟张学军碰面,学军对他表姐夫说,“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你能抗住公安的压力,张会计怕不一定。你得赶紧把他捞出来,在里面待得时间一长,会有麻烦。”

郑老板默默无语。学军又对他表姐说,“表姐啊,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搞企业十多年了,要说一点毛病没有,我都不敢相信。谁都不可能是白莲花。莱西方面不会善甘罢休,你们田庄的那个亲戚,公安部六局的刘处长,上次李律师也见过的,人不错,肯办事,你们是不是还去找找他?”

他们要说私房话,待在里面不合适,我借口去一趟洗手间,离开了包间。感觉他们商量得差不多了,才回来。果然,老郑和他老婆一脸轻松,有说有笑了。

第二天,老郑夫妻去了北京。我利用这段时间,先去办张永军介绍的那件强奸案。

 

                   四

 

我去法院办理辩护手续,看卷宗,主办法官綦庭长在开别的庭,书记员先让我看了卷宗,然后去了看守所会见被告人。

被告人宋大壮是云山镇的财政所副所长,是个合同制干部。根据预审卷,他是认罪的,但也强调他和被害人是情人关系,此前发生过多次性关系。这一次在被害人房间里,被害人父亲撞见,发生冲突,被害人父亲要钱不成,报了警,导致他被抓。

我去看守所会见了宋大壮,案发当天的情况他说的跟卷宗记载的基本一致,没有多少出入。但他也透露了一个事实,即他和受害人的情人关系,报案人——女孩的父亲是知道的,而且是默认的,案发那天发生冲突,另有原因。

这个细节,卷宗没有体现出来,检察院起诉书更没有涉及到,如果查证属实,对案件定性是有影响的。

我考虑了半天,决定去找受害人和报案人谈谈。严格说来,这个做法是很鲁莽的。

我带着助手小范,坐张永军的车去了案发的那家路边店。几经周折,查到如下事实:一、受害女孩与宋大壮是情人关系,报案人王某知情;二、王某曾利用这种关系多次向宋大壮“借钱”,数额达二万多元;三、案发时,宋大壮喝了酒,呈半醉状态。王某让他兑现此前的承诺,再“借”一万元给自己。宋大怒,骂王某“开窑子”,上楼闯进受害女房间,受害女在生理期,不同意跟他发生关系,两人扭打,宋撕破了她的衣衫,王某持菜刀进来,宋打倒王某,逃走,王某报警,宋在自己办公室被抓。

我分别给受害人和她父亲做了笔录,然后回所里写了一份法律意见书,附着那两份调查笔录,让小范给法庭送过去。

綦庭长打电话让我到刑庭来一趟,在会议室接待我。老綦先问:“这个案子你要做无罪辩护吗?”

“我还没拿定主意。本来按照我们律师所的规定,刑辩案件要集体讨论确定辩护方案,但我们律师所出了点问题,老主任退了,副主任下落不明,新任主任小徐不管我的事儿。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老綦说,“我不会给你具体意见,这不符合规矩。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你们律师私下去调查受害人,是很不妥的。新刑法规定了辩护人伪证罪,你是知道的,就算受害人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检察院再去核实,她又改口了,你怎么办?想过吗?”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綦庭长的提醒非常重要,我去年在北京接受新刑法培训的时候,最高法院刑一庭庭长张军(现在是最高法院院长——作者注)反复强调,新刑法实施之后,辩护人如果还按照过去的办案思路去调查受害人,可能会落入法网。我怎么就忘了呢。

老綦出于对我的关心,把法律意见书和调查笔录还给我,“如果你要做无罪辩护,就在法庭上当着公诉人的面交给我。”

 “可是这个案子确实有些出入啊,如果宋大壮不是喝了酒,给了王某钱,可能就不会案发了。”我有点心虚,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是律师,应该知道,违背妇女意志,强行和妇女发生性关系,就构成强奸罪,被告人和被害人此前是什么关系,基本不影响定性。本案中,被告人霸王硬上弓,还撕碎了被害人的衣服,强奸罪的基本要点都具备了。

当然,从你们辩护人的角度看,本案有些事实没查清楚,这也属实,我可以让检察院撤回去,但如果他们还是坚持起诉,还是判得住的。

另外,你们律师的职责是让委托人尽可能受到轻一点处罚,你不怕再扯出点什么事来吗?宋大壮一个合同制干部,月工资才100元,他哪来的钱给受害人?别忘了他可是财政所副所长。”

綦庭长最后的这句话,让我心里直打鼓。

 

                   五

 

老綦毕竟是老司法,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案子背后的猫腻。我从法院回来,张永军带着宋大壮的老婆来找我,慌慌张张说:“坏了,财政所查账,老宋账上短缺了2万多,政府要他退钱呢。”

我对他老婆说,“赶紧借钱给老宋退赃吧。这事法院已经知道了,再让检察院知道,强奸罪和贪污罪一并起诉,老宋可就出不来了。”

我又去看守所见了宋大壮,落实了他挪用公款包养王女的事。宋大壮给他老婆写了个条子,从他内兄那里借了2万元,补上了窟窿。法院也以强奸(未遂)罪,判了他2年有期徒刑。

律师这个职业,跟医生差不多。很多本事都是在实践中学到的,而不是在法学院或者在书本上学到的。律师干得时间越长,经验越丰富,人情越练达,人脉越广,名气越大,收入越丰厚。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会触雷,被炸得粉身碎骨,沦为社会转型和法治完善过程中的牺牲品。我曾经几次面临这样的险境,幸亏遇到贵人,才得以避免牢狱之灾。第一个贵人就是綦庭长。

我入职当律师的时候,老綦已经五十多岁,面临退休。他是军转干部出身,但业务精湛,为人正直,他在刑庭干了二十多年,基本上没办过错案、没制造过冤案,受到了广泛的尊重。

当刑事法官,除了要应付来自社会的影响,最难的是抗住来自上级的干预。所以在基层法院,很少法官能在刑庭一直干下去,很多人干了几年,就找门路调到别的庭去了。例如我的同学张丽芸,在刑庭、民庭、行政庭都干过。

有一个军转干部出身的领导,当过公安局的政委,司法局的局长,检察院检察长,最后当了法院的院长。号称公检法司干了一圈,但却对法律一窍不通,还喜欢瞎指挥。

有一次,他对某一个案子的审判发出指示,要重判,法律给我们多大权力,要用足!

一个华东政法大学刚毕业入职的年轻法官,按照他的要求判了那个倒霉蛋5年徒刑,这已经是法律规定的最高刑期,谁知道文盲院长大光其火,在审判委员会讨论案子时大骂:“我说话是放屁吗?”

年轻法官很委屈,辩解道:“院长,这已经是顶格判了。您如果不满意,您说判多久就判多久!”

法盲院长大怒:“你小子欺负我老韩不懂法?法律明明规定我们基层法院最高可以判15年,你给判5年,是收了人家好处要徇私枉法吗?”

所有的审判委员会成员都憋着不说话,老綦作为庭长,坐在那里,金口不开,不动如山。院长逼他表态,他站起来,云淡风轻地对那个年轻法官说:“听院长的。”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那个年轻法官也是个犟种,他说,“好!院长,只要您老签字,不要说15年,150年我也敢判!”

说完,收起卷宗,回办公室草拟判决书去了。

韩院长问分管刑庭的孙副院长:“刑庭的这俩家伙是什么意思?”

孙副院长是个懂业务的女法官,她悄悄说,“老韩,是咱们错了。法律规定这个案子最高刑期是5年。基层法院可以审理有期徒刑15年以下的案子,但不是每个案子都有权判15年,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孙副院长说得很委婉,她没说你错了,而是说咱们错了,给了法盲院长很大的面子。

这个段子也是张学军跟我说的。他还说,韩院长这个人报复心很强,当检察院检察长的时候,因为审计局的一个科长一句玩笑话,就把人家抓起来,罗织罪名强行起诉,导致人家妻离子散。

这件事情之后,刑庭的那个年轻法官不断受到报复,最后辞职做了律师。

綦庭长及时给我点拨,让我避免了因经验不足而导致的无妄之灾。我在莱州办过一个老律师的案子,他就是因为一时不慎,给检察院抓了把柄,坐了三年牢,丢了律师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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