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一篇文章《谈谈极权体制的基督恐惧症》中指出,真正的基督信仰要求信徒将终极忠诚归于上帝,而非任何世俗权力。这一信念之所以令极权体制感到不安,是因为它击中了权力结构的软肋:政权所畏惧的,从来不是“神”的存在本身,而是未经其授权的忠诚。

这种忠诚一旦确立,便意味着一种不可掌控、不可整合的精神自由。因此,在历史与现实中,无数忠于信仰的基督徒与神职人员遭受打压,甚至身陷囹圄。他们的“罪”,并非危害社会,而是因为其忠诚超越了国家、政党和意识形态,指向那位至高无上的主宰。

本文将从历史的视角,重新审视“政教关系”的深层逻辑,并试图回答一个核心问题:当世俗政权觊觎神的权柄时,信仰将会面临怎样的挑战?

一、权柄的混淆:历史上的政教合一与堕落

政教合一并非罕见现象。事实上,教权与政权之间的缠绕,是西方文明走向现代国家体制的主要张力之一。

以中世纪欧洲为例,天主教会不仅拥有属灵权威,也直接操控世俗政权。教皇既是灵魂的“牧者”,也是现实中的“君主”。

在“教权高于王权”的时代,教会不仅干涉国政,甚至左右君王的继承与战争的发动。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十字军东征。从1096年起,教皇乌尔班二世以“收复圣地”为名,发动了数次打着信仰旗号的政治军事行动。表面上是“圣战”,实质上却是围绕土地、财富和教权扩张的权力博弈。千万人死于战火,而耶路撒冷也未因此迎来圣洁与和平。

这种将属灵权柄与政治权力混为一谈的现象,本质上是一种属灵的异端——神的权柄被挟持、用于世俗目的。十字架不再是爱与牺牲的记号,而沦为暴力与支配的象征。

当教会成为政权的附庸,福音也就不再是救恩之道,而只剩下权力话术。

二、现代集权体制政权为何惧怕信仰?

即便“政教分离”已成为现代宪政的基本原则,许多极权体制下的政权仍对独立宗教保持高度警觉,尤其是基督信仰——一种强调个人良知与“属神忠诚”的信仰体系。

这是因为,政权的运行依赖一种横向的忠诚:人服从人,百姓服从官僚,下级服从上级,最终归顺于最高权力中心。这种结构强调一致性、可控性和中央集权。

而真正的信仰,尤其是基督信仰,强调的是纵向的忠诚:

“忠于上帝,高于一切属世权威。”

基督徒当然会顺服国家——但这种顺服是有前提的,是在不违背圣经教导和个人良知的前提下,自愿践行的顺服。

当政权的要求与神的诫命冲突时,信徒有义务说“不”。

这种不由体制赋予的忠诚,正是专制体制最不能容忍的东西。

在上世纪(1966-1976)那场极端的政治动员中,属灵信仰被贴上“迷信”标签,更被视为威胁统治叙事的潜在风险源头。

在那十年中,宗教被全面取缔,教堂关闭、经典焚毁、神职人员遭批斗、信徒被劳改。政权不仅试图铲除信仰的外在形式,更意图彻底清除信仰在良知中的位置。

本质上,这是一场对“属灵权柄”的全面剿灭。因为政权无法容忍一个高于自身、不可控的忠诚对象。

然而,更应警惕的是,信仰被摧毁后所建立的“政治信仰体系”,一种将政治意识形态宗教化的结构:

  • 思想文本成为“信仰经典”;
  • 公共仪式近似“宗教敬拜”;
  • 个人情感高度集中于某个权威符号。
  • 公民的良心、家庭、个人理性皆需让位于“革命信仰”。

这种机制的目的,不在于宗教,而在于将信仰行为转化为体制忠诚的表达形式:领袖——政党——国家构成的“绝对中心思想”。

(一)政权为何需要“替代信仰”?

为何某些权力结构总试图重塑精神忠诚?因为真正指向神的信仰,不受人间命令调度,这对于强调绝对一致性的统治体系,构成本质上的威胁。

(二)控制人心

打压宗教并非终点,更深层的意图是精神控制。谁掌握了人的信仰,谁就掌握了人心的动机。

(三)消解至高神的忠诚

所有宗教都将人的终极忠诚引向至高神的存在。这与“党是万能的”的政治叙事发生根本冲突。

当今世界,一些极权体制国家在宗教政策上的管控与引导,仍可见上述逻辑的延续。包装更加合法,形式略显温和,但本质上仍在试图将信仰纳入“可控范围”,甚至使其服务于国家叙事。

但要记住:

  • 信仰若能被规范、被利用、被定义,它就不再是信仰,而只是一种意识形态的附属品。
  • 国家可以治理人的行为,却无法征服人的灵魂。
  • 真正的信仰,永远不能被政权定义。

三、三种回应:基督徒在压力下的分化

面对极权体制政权压力,教会与信徒的回应大致可分为三类:

(一)妥协者:牺牲真理,换取安稳

他们以保护教会为名,选择与政权合作,成为体制的代言人。他们引用“顺服于掌权者”来为不义辩护,却刻意忽视:“顺从神,不顺从人,是应当的。”(徒5:29)

他们的信仰还在,却被稀释为一种信仰仪式。他们以为妥协能换来教会生存空间,实则被迫放弃了讲台的权柄。

他们可以失败,但不能谎称黑暗是光明;

他们可以妥协,但不能把真神换成偶像。

(二)退隐者:洁身自好,却失去见证

他们既拒绝妥协,也回避卷入。他们在心中坚守信仰,却不敢公开表达。他们或许诚实敬虔,却将光藏在斗底之下。

当恐惧来自信仰,问题并不在信徒,而在政权本身。

沉默可以自保,却失去了见证;光若藏在斗底,就无法照亮黑暗;却使教会失去了在时代中发声的能力。

(三)见证者:在黑暗中守望与见证

他们既不煽动冲突,也不回避真理。他们用宁静的坚定、温和的坚持,表明信仰不属于权力结构。他们或许付出代价,但他们证明了:

属灵的自由,不是政治的反叛,而是真理的见证。

“我的国不属这世界。”(约18:36)

四、信仰不应成为政权的工具

无论是中世纪的教廷,还是现代政权对宗教的操控,一旦信仰沦为权力的工具,它就失去了本质。

真正的信仰唤醒人悔改,引导人行善,使人敬畏神,而非服从权力。教会若成为政治的喉舌,福音就不再是生命的道,而成了政权的宣传工具。

耶稣的榜样已经足够清楚:

祂拒绝成为政治的工具,拒绝煽动暴力革命,甘愿走上十字架的道路。

不是因为祂软弱,而是因为祂知道:真正的权柄,不属于这世界的体系。

五、忠诚的终极归属:神,还是政权?

所有问题最终都指向一个核心:

忠诚属于谁?

政权要求归顺,而信仰要求敬拜。政权可以支配身体,却无法征服灵魂。真正的信仰唤醒人对真理的渴望,对神的敬畏,这种忠诚无法被定义,也不需要被认可。

《希伯来书》提醒我们:“我们本没有常存的城,乃是寻求那将来的城。”(来13:14)

基督徒活在世界,却不属于世界。

我们尊重制度,是出于良知;

我们服务社会,是出于爱心;

但我们敬拜上帝,是出于灵魂的归属。

六、谁才是我们的主?

耶稣说:“该撒的物当归给该撒,神的物当归给神。”(太22:21)

这是对信仰与政权边界最深刻的揭示:政权可以征税,却不能要求敬拜;可以制定法律,却不能篡夺良知。

在一个崇尚权力、强调绝对忠诚的时代,基督徒需要重新回答这三个问题:

(一)谁是我的主?

(二)我的忠诚归于谁?

(三)当政权与信仰发生冲突时,我愿意为谁站立?

这不仅是政治选择,更是属灵的试炼。

真正的信仰,不是逃避冲突,而是在冲突中坚持真理。

若不能为神而站,就只能为世界而跪。

基督徒的国度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们的见证必须活在这个世界中。

我们的主,只有一位。

2025-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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