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油画，作者：余小真）
我敞开了未来而孤独
以时间为对象的言说，这一年的考核，
我为此付出的居留或活着的庆幸……
有人解释为掐丝技术：太阳的金丝、
月亮的银丝编织的玉衣。
我厚葬了回忆，并几乎成为一本圣书。
阿基米德的杠杆撬动一个星球。
献祭给时间怪兽的一年。我敞开了未来
而孤独，当骰子停在生的一面时。
2024.12.24
忧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
在大小街道，地铁口或天桥底，
那些四处游荡的疯子，
衣着褴褛的流浪汉，胸前
挂着字牌的乞丐，都消失了。
或被安置了？那些最底层人、
淤泥中人，在我小时候，
曾是孩子们追逐的对象。
没有人向你乞讨，没有忽然
缠住你的小手，这路……
就不像路。我没有怀念他们，
只是悚然而惊：秩序井然！
2025.2.28
自我的笔墨
在春光里（这是不容回避的），重新学习；
在一群人中（他们不得不如此），我的站位
保持冬天冰凌的形状，
因此也形成一个防御的结构。
清除了喧嚣，我的内心还剩什么。
抹去阴影，像在中国画中
用一个人的一生追溯他草草的轮廓，
他的精神保持在他倚坐的树石的奇异形状中。
2025.4.9
道路之秤砣
道路明亮。记事本中的路线
由虚转实；路过一个个站点，
刻着单位名称的巨石（它们
也想不朽）。计划是明确的：
与一个朋友相约看画，而这
已完成了，以与我们自身
相称的方式；他是我画中的
人物，代替我，与山雾相遇。
道路，因呼吸于未知而明亮。
它容纳的众多脸庞，在路过
斑马线时暂停。出发时天气
尚晴好，但几天来的大风
使他们，在疯狂的树下闪烁。
徒劳的高亢回荡在我心中。
道路终究进入模糊。有时用
无人机，有时用卫星的视角。
但道路终究不是用来欣赏的，
我克服。在专心行路者眼中，
起点和终点，一样虚。道路是
秤砣，在早起的鹧鸪的胸脯中。
2025.4.13
夏（油画，余小真）
对着山水一样的人体修行
（纪念石冲）
当鲜花衰老的时候，你弹出一个
与女人有关的响指，你说你该走了。
哦是时候了你用那本圣书测量
闭着眼的男人和女人，
测量他们的肢体，这些肢体
都被艺术打断了；
你也测量了鲜花，测量了报纸，
在一个密闭的玻璃室内，微妙的水平
抵近她的耻骨——你偷窥
她在水面上，像黑色的太阳投影于东湖。
放下茶杯的时候，你说你被快乐的热流
刺中了心脏。
玻璃压在你所爱的人体上，
她的肌肤承载着雪花膏与螺丝，滑，痛，
你后悔这操作；去了北京后，
她与空气、水、土为伴，成为绘画的
压缩饼干。
她：火。空气：写意的风。
水：杜尚的“穆特”的尿液或啤酒。
微量的大地：稀土？看不见。
与朋友们聊到中途你顿悟，你解脱了。
这一生，你只对不起女人——
对着山水一样的人体修行，
你白了少年头。
2025.4.21
拒绝享用
如果我不心灵活泼，说很多话，
我会石化。可是，我逐渐看出
那是小人的领地，我是指
没有道德的自我之人；
他们得到了惩罚，一个时代落幕了！
其中最好的部分
像开裂的果实，纷纷落地，
沿着自己的裂痕而成熟——
他们是为欲望而生的，背叛的——
如果我愿意，我也能收获
自己的黑暗？
可是，一种谨慎，和传统的
幸福，使我趴在大树上。
我盯着那些雕像发呆，
发誓不跟它们在一起，
也拒绝享用——偶尔跳到树下
我是孙悟空，但多数时候，
我是母体的自我审判。
我反复地出生，因而是自我审判。
2025.5.2
一些能猜到其动机的过程
我想开口，但似乎失去一种痛苦，
而眼看着，我与积极的部分一致，
分不清真假，这怎么可能。
一些能猜到其动机的过程
完成后，我与世界榫合。
从居住地看向出生地，
中间隔着一些里程和赞美。
到处都很友好。像我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再遇见敌意……
我克服了绝望，欲望，自负，
还清了贷款，见了
该见的人，从越来越理解中
升起恐惧。
我隐匿，顺从，就是为了具体
不打扰抽象：天空是多么可怕，
因为我只剩下它，却拒绝救赎。
2025.6.13
秋（油画，余小真）
彼岸
我看清了这一世的悲怆的彼岸，
我追赶。也并非无桥，
只是桥也奔跑，替换，甚至快过流水。
还不如无桥。还不如径直
以浪为济河之梁，以沉没为登越。
我看清了这时代的难题：
彼岸是一面镜子，照见当下溃逃的惨状；
彼岸是一面薅羊毛的镜子，照见我是羊。
在被背弃的那一刻我心猿意马，
不能集中于事件，找不到焦点，
即使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我知道真相：死亡像玩笑一样。
如果死者有幸被统计，等于一或负一？
不！我深心呐喊：必须是〇！
当他带着他的镜子回归，清空，
请尊重无言：圆的广大。
跑得快的人和迈不动步的人同时抵达，
但终点不一样；被欺骗和知道被欺骗
并不影响速度，但后者有使句号
变成小数点的机会：
我看清了这一世的收获
而有可能在虚无之上
加一根羽毛、一滴汗……
我仍然有可能登越。
跨过时间中自我意志的那一点，
确知的那一点，以流水的一节波
为桥，冲破希望给我写的信……
或许只是邮局的封印。
但希望为何？请给我保留收信的权利，
如果没有彼岸，我会沉沦。
2025.9.1
众山都在
尽管我伪装，尽管我兢兢业业，
我仍然精准地被抓住；
预留给判定，或许永不判定；
不给与，冻结，限制
在我自己的齿轮中。
除非我有永动机——空性的语言——
心花——不给远方，也不给近处，
心刃——切割市民游玩的公园
和一个孩子的低语。
是失重的，熬夜的，无从后悔。
没有光荣，肯定不是耻辱。
是悬置——把一生的作为。
是自我加冕又厌弃——鄙视
使我升高，品尝微小的善意。
因为是时候了，接受那没有尺度。
众山都在，但不是所有的高度
值得攀登。红线有很多条，且
不断退让，生线和死线每天踩……
2025.9.14
冬（油画，余小真）
不知从何处来的火焰
不知从何处来的火焰，请填补这一片虚空。
不甘心的山林，努力回忆的湖水，
我试图找回被秋雁取代的阵列，
却踪迹杳然。一些被打散的
愤愤不平的朋友，在我的强行联系之下
挣扎的表情，撤回修改，阴影中的惊惶；
罢了罢了，生活进入隐喻的模式，
我也该做个解人，对着石头说梦。
如今生者和死者混在一起，救赎变轮回，
只有骄傲的代价自己扛着，那是青春的叙事，
在未来的压迫之下，老人对过去记不清；
所有含混的，弱势的，都找到了公开的身份，
以公开的空无，报复。
因此生者也带上了死者的表情，
我无从判断：那些以地狱的熔岩发电的人
犯了怎样的错误。
2025.9.16
幽微
……其他人像光一样溢散开来，
又像波纹，守住——我注视事实，
描绘它音乐的构成，同心圆
荡漾在地平线上，有千百种。
创世后的第一天早晨，也是今天早晨。
然后，就不值得
刺痛眼睛地看了，这也一再发生。
太阳底下的事，如果我保持理智，
或站在阴影中，看清他们精力充沛地
泼洒出去，而不加以援手，我有内疚。
但，事实是，能把自己的低语
刻在树干上就很不错了，
最近有一波：政治正确，
查理·柯克遇刺后正落入弱势；
我仍然注意我的用词，靠近，警惕。
在幻象和乌托邦的双重废墟之间，
基本关系，磐石，吸引并
建设着爱。把同意和反对同时投入
高速摇晃的签瓶中，那系统
吞噬着与真人相遇的表情，
——不，那是什么？那
可能才是关键的……在笨拙如泥沙地
开始之后，几乎立即不能辨认……
被看见而立即变样的人，他的爱
是幽微的，仿佛来自死亡那边。
2025.9.29
月之暗面
致敬：我国首次取回的月壤采自月之暗面，
尽管有平克·弗洛伊德歌唱在前。
我感到丝丝凉意，在一年中最圆满的一天。
没有阴影，小院沉浸在海底。
有那么一刻，母亲带领我家、弟弟家
探索我们共同的沉船，
掰开圣体/月饼，品尝至味。
为何月月都有满月，唯独中秋的月最圆？
是割圆术对着一年的月光施行磔刑后
拼凑起来的，广大的冷盘。
无风。这在我国的餐桌上不是主流，
人们更喜欢吃庆幸的油腻之物。
说孤独是有点矫情了，
以团圆的名义，品尝倦怠的幸福。
没有比这宁静的乡村更激进的地方，
家家都在道德解剖之后悄然合上。
我回味：短暂的晕眩，
为我母亲的高龄而心痛。多么希望
她再活二十年，乃至永远。
这样，我也可以。毕竟，
阴影中的时间更久、也更习惯，
月之暗面漫延。
2025.1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