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虽地处中国西南,但是这片土地上却不缺乏“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匹夫”。八九民运被镇压后,在红色恐怖的政治气氛之下,四川涌现了不少坚持良知向专制统治说“不”的勇士。他们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奔走呼号,或单枪匹马,或群起进攻,虽多人身陷囹圄,却前赴后继,民主呼声不绝如缕。

1998年,各地纷纷自发成立中国民主党。在当局已经逮捕了王有才、徐文立等人的情况下,四川民运人士刘贤斌、佘万宝、黄晓敏毅然公开到四川省民政厅登记要求注册中国民主党四川委员会。刘贤斌、佘万宝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和十二年的重刑。但是疯狂的打压并没有让四川的民间反对派噤若寒蝉,他们依然坚持以各种方式争取权利和反对专制。

刘贤斌入狱后,欧阳懿也因为反对政府给教师发工资打白条受到迫害,他们夫妻及其他几个带头的教师被从保石镇中学发配到偏远的小学任教,欧阳懿两口子调到观音乡小学。在此情况下,我们商讨让欧阳懿辞去教师工作,直接到成都发展,填补由于刘贤斌和佘万宝被捕留下的空白,因为当时我还处在剥夺政治权利期间,长期外出肯定很不方便。

胡明军、欧阳懿和我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团体,我们经常对民运发展进行磋商,探讨对策。我认为在当局严密控制和打压的情况下,不宜继续公开以四川民主党的名义开展活动,最多可以做一些关心已经因为民主党组党原因入狱的难友,当时最重要的还是结交朋友,开展交流,可以公开对当局打压迫害民间反对派进行抗议。这个提议当时欧阳懿、胡明军都是赞成的。但是后来胡明军还是坚持组党,具体的原因我只有揣测了。我不是说我的意见就是正确的,胡明军的做法就是错误的。争论是非得失是非常困难的。这也不是我的责任。也许胡明军没有经过监狱的历练,他的骨子里浪漫的东西多一点,而许多人政治斗争的经验来自于党文化文艺作品,但是我经过92与胡石根组党事件,我认为不管你是公开还是秘密组党都是不可能瞒过秘密警察的,太过秘密实际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事情。

然而,胡明军觉得组建一个正式的政党才能够接过刘贤斌的接力棒,才能显示出四川(当时包括重庆)民运人士不屈不饶的骨气,在与我商量并被我否定后,他依然决定组党了。

通过结社还是分散的公民抵抗运动来推进民主进程到底哪条路正确,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完全的结论。不可否认的是,组党的中国人,他们的理想、他们的勇气永远值得我们敬仰。

胡明军组党的过程我没有参加,欧阳懿后来也没有参加,我只是得到零星的消息,他们在哪里开会了,发出什么声明了。其中有彦鲁国、鲁登川等人,后来我就听说胡明军和达州的王森被抓了,判得很重。这对我来说是在意料之中,但是这个结果却那么残忍,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是不是当时该更加努力的劝阻胡明军。境外媒体要我发表意见,我由于对情况不了解,所以也就只有泛泛的抗议政府对他们的迫害,希望他们能早日获得自由。

王森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十年来关于他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大多是他生病了,在监狱里得不到治疗,还有他的妻子独立抚养两个孩子,也没有工作,连到餐厅洗碗的工作国保都要破坏。我是去年七月到达州去见了王森的妻子魏心玉和两个孩子,因为当时魏心玉租的司法局的小门面卖帽子等物品,司法局说要收回门面。这个门面虽然很小,但却是他们一家唯一的生活来源。我跟其他朋友商量后到达州去,希望传达一个信号给达州国保,如果他们一意孤行不给魏心玉他们生活出路,我们将在达州申请游行,将达州国保的恶行昭示天下。

王森出狱的消息我们早就知道了,而且6月下旬我们又找到今年出狱的佘万宝,这些消息对不断有民运人士、维权人士、环保人士被象“韭菜”一样收割,不断有人被以各种罪名投入监狱的四川来说,简直就象冬天的暖流夏日的凉风。当时我和刘贤斌以及其他朋友约好在7月2日王森出狱时迎接他,并随后赶往自贡参加刘正有被控涉嫌诈骗案开庭。然而世事总是那么难料,6月28日,已经两次入狱的刘贤斌在刚出狱一年七个多月后又被以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刑事拘留了。这打乱了四川朋友们的计划,一方面我们需要密切关注刘贤斌被抓后事件的进展,另一方面大家都在准备对刘贤斌进行声援营救,到达州去至少要花一天多时间,我耗不起。至于国保传讯我,警告我不要到达州去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所以我就委托到达州去的陈云飞、张明、卢钢等人给王森带个好,并写了一幅字带给王森。

从达州传来的消息不太好,王森情绪很低落,这跟我们到广元见佘万宝差别很大,佘万宝见到我们一直在笑,反复说就象见到家人一样,是他出狱后最快乐的时光。而且达州国保继续他们极负责的做法,在王森家附近安排了几个哨监视他。

王森的女儿王清在四川大学锦江分校读书,王森决定亲自送女儿到成都上学,顺便为妻子的小摊在成都进货。这个消息与王森同在南充服刑的梁凯旋告诉了我,希望我届时见一下王森。正好宜宾的袁娟,也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一个很有豪气的女性,他因为在网络上公开支持刘晓波被国保威胁但却毫不屈服,而且她也参与了声援刘贤斌的绝食行动,她希望和我在成都见一面,于是我们就约好在王森到成都的8月28日在成都见面。

因为跟王森联系不上,所以我一早就赶往成都,而袁娟也打来电话,她将孩子送到邻居那里并坐上开往成都的汽车。

我只买到一班特别慢的火车,到达成都时已接近中午了,我来到梁凯旋家里,考虑到其他朋友的方便,我们决定到成都读书会所在地大慈寺旁的鑫磊茶楼去,而袁娟和李宇直接在读书会与我们汇合。于是我用凯旋的电脑在推特上给蒲飞发了私信,告诉了他王森到成都的消息。
到了读书会(实际是鑫磊茶楼)后,袁娟和李宇等已经先我们到了,和我一起4月6日在乐山围观“链子门”案件的童玲女士也在那里。虽然本周没有读书会,但是读书会一些成员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来到这里,象右派作家、《左右春秋》的作者陆清福,读书会资深会员多余都陆续到来,也许读书会已经变成了他们的精神家园了吧。

我们几个吃了茶楼做的工作餐,大家就随便交谈。张明、小冯、卢钢、凌怡等陆续到来了,人称赵姐的赵元辉女士听到王森要来的消息也赶来了。

大家都对王森不太了解,但是听到他要来的消息却不约而同的放下其它事情,卢钢是从邛崃赶过来的,而刚从北京回到四川的莫之许也从成都一个郊县立即赶来,王大联兴冲冲赶来见王森一面,可是王森却久久不出现,他有事只好带着遗憾先离去了。

据王森在家的儿子的电话,王森他们早就出发了,但是直到晚上6点,我们还是没有得到王森的任何消息,大家心里难免有些焦急,揣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国保将他拦回去了。正在这时,魏心玉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到成都了,火车晚点,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告诉他们我们所在的位置。

大概他们离得不太远吧,没多久王森和魏心玉就到了,王清则自己到学校报到去了。一阵寒暄过后,大家就在茶楼里吃饭了。赵姐本来说准备请大家到馆子里吃饭,我给她说茶楼老板吴登伟4点多就在准备了,大家也不是在乎吃东西,这里大家还要自由一点,起码没有餐厅里人来人往的纷扰。

落座时才发现今天的人太多了,本来两个小方桌,结果变成四个小方桌,都还挤得很,于是一些人只好站着,还有几个朋友临时有事,正好轮番吃饭。

王森穿着一件蓝色衬衫,脸上显得比较严肃,十年的监禁、生活的压力,他确实没有多少可以高兴地理由。他解释了一下他到成都是跟国保打了招呼的,因为他在剥权期,外出必须要请假,送女儿读书倒是一个不错的理由。魏心玉也补充了一下他们被监视的情况,在座的朋友对达州国保无耻的“敬业”精神只有怒骂回敬了,都说达州可能是四川最左的地方。

由于王森患有糖尿病,不能饮酒,他只有以茶代酒回应朋友们的敬酒。魏心玉坐在那里一直都笑着,她辛苦了十年,等待了十年,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亲友的不理解、警察的骚扰、由于没有任何收入一直在生存的边沿挣扎、含辛茹苦的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她有一千个理由放弃,她有无数的时刻面临崩溃,但是她终于等到了与丈夫团聚,一个完美的家庭就是她的成功,是对在狱中的王森最好的安慰。席间,许多朋友都对王森称赞魏心玉这么多年的辛苦,是难得的好妻子,王森也频频点头。魏心玉也对大家这么多年来给予他们家庭的关心和帮助表示感谢,特别是澳大利亚的孙立勇先生用当搬运工的钱并发动大家捐款,每年都给他们金钱上的帮助。

此次“饭醉”,虽然有贤斌被捕阴影,但是王森出狱毕竟是值得高兴地事情,所以席间没有悲伤,没有被霜打那种低迷,我们迎来了难友出狱,又忍看其他人进去,但我们还得生活,我们还有需要做的事情。三十多人畅所欲言,将最近这些年的维权民运新发展讲给王森。王森在狱中多年,对社会不了解,在他的记忆里,民间反对派始终不被大众理解,但是今天的场景让他打开眼界,什么时候世道已经改变了,一些普通公民已经不再惧怕,而是勇敢的说出自己的真心话。王森的心情在改变,我从他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可以看出来,他的心病在痊愈,阴霾在消退,他是因为这么多朋友都有共同的理念而欣慰。

晚上冉云飞陪同家人吃饭后也赶来了,之前没有通知他是因为不知道王森具体到达时间。冉云飞是个对家庭极其负责对朋友极其仗义的人,之前他也委托我将六百元钱交给王森,我自己也拿出一千元来,而赵姐拿了一千元让我转交给刘贤斌的妻子陈明先,此时她只有一千元了,她觉得只给王森一千元不足以表达她的意思,和我出去找银行取钱,可惜附近没有取款机,赵姐只好作罢,说反正王森也不是马上就走,还有机会。

冉云飞的到来又掀起一轮高潮,王森也逐步融进这个大家庭。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路途比较远和还有工作的已经开始告辞,有朋友提议大家合影留念,记录这一珍贵的时刻。随后我与王森握手告别,希望他将养身体,将多病的身体调理好点,同时多花点时间陪陪家人,多看看新闻,适应社会,不要着急工作和做事,朋友们将一如既往的关心他和他们家庭。

成都之行我不陌生,月初才和贤斌家人到了成都,这是我多年来与王森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王森出狱后第一次外出。我不希望王森现在就投入到民运维权运动中去,就象6月我见到佘万宝所说的,他们已经为中国的民主事业付出了太多,他们也有家庭,也有自己的生活。中国的民主事业不是几个勇士的责任,而是我们每个人的职责。需要英雄,将希望寄托在英雄身上本来就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心态我们迎接不了一个民主社会的到来,同时这样的人也不配在民主社会中生活。

(照片说明:中间牵手者是王森、魏心玉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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