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报》编按:本文作者是山东维权人士,《零八宪章》签署人。10月16日,作者探访了陈光诚的家乡,为我们带来第一手的资料,使我们可以大致了解山东沂南地方当局对陈光诚采取了什么样的控制措施。

刘国慧:我领教了东师古村的恐怖

经过两天的准备,16号中午,我出发去沂南。走之前,分别将T姐和老Z约出来,告诉他们陈光诚自从出狱后就被警方禁锢,与外界失去联系,现在他的朋友都很着急,我要去沂南东师古村去看看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走后我会关掉手机,如果明天晚上我还没跟你们联系就是出事了,我让T姐给H先生打电话,让老Z帮我打点店里的生意。

大约半个小时后,老Z给我打电话说他现在在车站等我,说回家和妻子商量好了,他们觉得我一个人去太危险,万一出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要陪我去沂南,我百般推辞,最后只好答应他同去。

去之前,一位以前探访过陈光诚家人的朋友告诉我:陈光诚居住的东师古村是沂南最北边的村子,村口有地痞流氓常年把守,要想进村非常困难,不过,大约1公里之外,走到著名的孟良崮,就到了蒙阴县境内,监控陈光诚的是沂南公安,蒙阴肯定会稍微宽松一些。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我们坐了去蒙阴的车。

在孟良崮下车后,分头到路边的商店、摊点装作买东西的顾客,故作漫不经心地向他们打听我们需要的信息,然后汇总得出结论:我们下车的地方是205国道孟良崮站点,从这里顺着205国道往回走大约1公里有一条通往东师古村的路,但不能坐出租三轮车和打的。

这里的村民淳朴善良,非常热情,百问不厌,但只要一提陈光诚的名字他们满脸的笑容荡然无存,用那种我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眼神看我们一眼,然后低下头木讷地回答:不知道。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或装作干什么赶紧离开。

看着天色渐晚,我们打算先找个旅馆住下,明天再行动。来到路边一个超市问哪里有旅店,店老板立马反问我:有身份证吗?我故意说:不好,可能忘了带了。他说那不行没有身份证决不能住,我说:这种小地方谁来住,还要什么身份证,他说以前可以,现在不行了,查的特别紧,往前几十米路北有一家不信你去试试。

来到旅店老板第一句话就是:有身份证吗?我们赶紧说:有。第二天我们才发现整个旅店就住了我们两个人。

17日早上6点,我们就起床去东师古村。我在前面走,老Z跟在后面观察情况,我们电话联系各自发现的可疑情况,相互提醒对方注意。

第一个路口不时有村民出入,很多穿制服的学生,有骑车的有步行的,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前行,我向一个女孩打探到:他们是西师古村的,他们村紧邻的是东师古村。从这里往前走不远就到了,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前面几米处的国道边上有个蒙阴和沂南的分界线的标示牌。

一过分界线来到沂南境内,行人和车辆明显减少,我就有一种恐怖感,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的一切,刚走了几十米,就发现有可疑情况:一辆红色的面包车车头朝着蒙阴方向停在国道边上,右侧一个挂着钱江摩托修理店的门前有两个人,一见到我立即站起,两个人紧盯着我看,我判断这应该是他们的第一个监测点,我马上提醒老Z。我们往前走了不远,路上正在行驶的一辆红色昌河停在我身边问:上界湖吧?我说不去,他又问你上哪的?我说哪都不去。当时以为是黑出租,现在回想起来,这辆车可能就是钱江摩托店前停在国道上的那辆车。

又往前走了一段,前面左侧有个卖肉的摊点,旁边有个推自行车的人在和他说话,有条通往村子的路,路口就像西师古村口一样有行人和学生出入,我装作买肉,过去和他们攀谈,他们很热情地和我攀谈,我了解到他们这个村叫小埠村,他指着我刚过来的方向说是西师古村,指着前面那边是营后村,我指着对面故意问:这是什么村,他们收起笑容用狐疑的眼光看看我,然后低下头小声说:“东师古”。推车人推着车就要走,我又问他们:听说你们这附近有个高高的水渠,我和别人约好他在那里接我的,您们知道在哪吗?听到这里他们脸上又露出笑容,指着国道远处说:“你看这公路前面拐弯的地方吗?到了那个弯你就能看到那条高渠了。”

我顺着国道继续前行,这时在路上行驶的一辆白色面包突然停在我跟前,车上的人问我:你上哪去?我说:那也不去,回家的。他们说:那就好。然后就走了。

卖肉摊在国道左侧,右侧路边有间小瓦房,门前停着一辆摩托车,车上有个鸡笼子,里面有几只鸡,看样子是卖鸡的,但我推测这应该是他们的一个监测点。

我继续前行,这时我发现身边多了两个尾巴,一个步行的约40岁的男子,离我六七米跟在后面,一个骑自行车的在前面骑得很慢,边走边回头瞅我,由右侧又到了路的左侧。

我只顾留意这两个人,不知不觉中走过前面那道慢弯,突然前面近百米处的一幕让我一下怔住了,我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远处一条像立交桥一样高高横跨国道的水渠,水渠到我所站的位置大约中间地方右侧有一条小路通向远处的村庄,路口两侧站着六七个穿黄绿色厚棉军大衣的男子,从路边松树的空隙里隐约能看到还有三四个人坐着的,往里几米处停着一红一白两辆面包车,和一辆白色的轿车,这一切和周围空旷的田野和冷清的国道形成鲜明的对比,给人一种恐怖感,我不由打个冷战,我知道这就是长期监控陈光诚的当地流氓了,他们已经打跑了一批又一批前来探视的陈光诚的朋友。左侧路边上站着三四个人,像是在等车的,国道下面庄稼地里有几个老农在干活。我赶紧掏出手机装作打电话,乘机拍了张照片。

突然,一辆白色车牌尾号187的轿车在我身边几乎停住,车里一个面容白亮,一看就是抹着高档化妆品的约40岁的女人,两眼露着凶光,恶狠狠的盯着我,后面跟我的人此时也赶到我跟前,我赶紧将手机放在耳边装作打电话边走边说:“你们什么时候到我都走了1个小时了,快累死了。哦,你们10分钟到,那好,快点啊。”

我边说边走,这时就看到路口两辆面包车里快速下来五六个人,他们和站着的,坐着的一起呼啦一下全都聚在国道通往村子的那条路口,整个路口堵得满满的,左侧庄稼地里干活的几个老农此时已快速的聚到了一起朝着右侧要横穿国道过路。这时我身边那辆轿车朝着路口那群人开过去,有两三个人马上围上去,车上的人探出头向他们交代什么,我还是打电话的样子边走边说,朝着人群走过去,走到他们跟前,气氛到没有那么紧张了,人群有些散开,有人开始拿放在旁边的马扎坐下,那辆白车也向着村子方向在离国道几米处停下了,我还是装作打电话,“这里哪有水渠呀,路边是土沟,连水都没有”,然后冲着他们其中离我最近的一个手拿马扎的人问道:“兄弟,你们这附近有水渠吗?”他说:“不知道”,其他人都在笑,我又对着手机说:“我问路边的人了,他们说这地方没有水渠”,这时其中一人指着前面几十米处高高横跨国道的水渠对我说:“那就是”,我装作惊奇的对他们说:“水渠都在地上,你们这里水渠怎么在天上,我还以为那是立交桥呢”,他们哄堂大笑,围在一起的人也散开,穿黄大衣的有的站着,有的去拿马扎坐下,没穿大衣的有的钻到停着的那两辆面包车里,车旁还停着两辆摩托车,一辆三轮摩托车。一条和国道相交的约六七米宽的小路通向远处的村庄,前面有条小河,河两岸密集的杨树挡住视线,看不到村庄,但我已百分百地断定这里就是陈光诚居住的沂南县双堠镇东师古村。但是看这情形,很显然我无法到村子里探望陈光诚了。

我还是装作打电话的样子,边走边说,离开这帮人,慢慢朝着水渠走去,望望远处的村庄,踏着沉重的脚步,想到陈光诚现在的处境,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再回头看看那帮人,真想冲上去大声质问他们:“你们是人还是畜生,怎么这么没有人性,为什么这样对待陈光诚!”

来到高高的水渠下,躲在高大的柱子后,加上路边的松树,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那群人已看不到我的身影,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进出村子的所有情况,这时老Z也赶过来了,我们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在这里守候从村子里出来的村民,向他们打探陈光诚的消息,我负责看着村子那条道,他负责守望周围情况,奇怪的是其他村口都有很多上学的学生出入,而这里一个也没有,守候了半个多小时,只看到一辆拉着两头牛的三轮车和四五辆在这个乡村显得比较高级的轿车进入村子,我们猜测里面坐着级别较高的官员,是为陈光诚的事现场办公的。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农妇,从村子出来,正好朝着我们这边走来,当经过我们身边时我看到她后面车座上戴着一个塑料筐,里面装着几十斤柿子,我告诉老Z她是从东师古村出来的,老Z一听赶紧去追,边跑边喊:“卖橘子的”,我说:“她戴的不是橘子,是柿子”,他赶紧又喊:“卖柿子的,我们买柿子”

我们跑到她跟前,她停住车问:“你们买柿子?”

老Z说:“是的,多少钱一斤?”

她说:“一块钱4个。”

老Z:“甜不甜?是自家种的还是市场批来的?是自己种的我们多买点,否则我们可不要。”

老Z递给她一元钱:“我们先买几个尝尝。”

她说:“就是俺自己家的”,她面带笑容指着东师古村方向说:“俺就是这庄的,你看到庄前那个小山了吗?那就是俺家的柿子林,前天都卖给贩子了,整整拉了一车,这些个是摘剩的,今天营后逢集,我要到集上卖的。”

老Z:“你真是这个庄的,你们庄叫什么?”

她说:“东师古”

老Z急切的问她:“那你认识陈光诚吗?”

一听这话她像触电一样,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低下头边封车要走边说:“不认识。”

老Z:“他是个盲人。”

她:“不知道,俺庄上没有瞎子。”

老Z:“一个庄的,陈光诚这么有名你怎么会不知道。”

她:“俺不是这庄的。”

老Z急了:“你刚才还说是这个村的,怎么现在又说不是。”

我赶紧捅捅老Z示意他别说了。

我故作紧张的对她说:“我看见你从这个庄出来的,所以才跟你说陈光诚,你看见路口那帮人了吗?”

她点点头:“你真看到我从那边过来”

我:“是的,我告诉你你千万小心,那帮人是短路(抢劫)的,刚才我们从那里过来他们呼啦一下子全围上来,要抢我的包,还要揍我们,还问我们认识陈光诚吗?我们不知道陈光诚是谁,我想可能是他们的头,所以才问你。”

她疑惑的看着我:“他们不是短路的。”

我:“不是短路的才怪呢。”

她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等你卖完柿子身上有钱了回去千万别走这条路了,别叫这帮短路的把钱短去了。”

她说:“他们不是短路的。”

我:“那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看我一眼小声说:“就是为光诚那事来的。”

我:“啊!你说……光诚?”

她:“就是那个瞎子。”

我:“这种事多久了?”

她:“一直这样。”

又说:“你说他一个瞎子能干什么,用得着这样吗?”

我对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疑惑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指着他们村前那个小山问她:“那是你家的柿子园吗?”

她:“是的”

我:“从营后能过去吗?”

她:“能”

我:“我到柿子园能找到你吗?”

她迟疑了一下:“能。”

这时老Z在旁边喊:“有人来了”

我看见路口左侧有两个人。

我帮她封车,她说:“不用,你真大胆,快走吧。”

封好车,我目送她离开,站在路边等车,远处那两个人也停住脚步,没有再往我们这边走。

不一会,一辆从蒙阴开来的客车到了,我们踏上了返回的客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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