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与资中筠先生商榷

连晨

在网上看到资中筠先生的一段话,感觉没有说到位,想谈谈自己的看法。资先生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中国面临的问题与欧美不在一个层次,欧美是后现代的问题,中国是现代化初期的畸形问题。中国表面的繁荣与辉煌掩盖两大问题,一是精英的出走与财富的被掏空;二是民粹主义与极端民族主义的泛滥将被野心家利用,导致全社会的法西斯化。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仅参考,可质疑)。”

我想与资先生商榷的地方有两点,第一是资先生这段话的前半部分:“中国面临的问题与欧美不在一个层次。欧美是后现代的问题,中国是现代化初期的畸形问题”。我认为资先生对当前中国社会所处历史时期的定位有误。我的看法是,中国社会目前还远未演化(蝉变)到“现代化初期”,它甚至连“现代社会”的大门尚未迈进,依然是在百年前帝制形态甚至秦皇汉武的余韵中徘徊。中国社会自1840年经历两次鸦片战争后,有过三次向现代社会转型、跻身文明国家之列的努力,但都以失败告终。第一次是发生在1898年的“戊戌变法”运动,想以温和的改良的不流血的方式向现代社会转型,最终被强大的保守派势力拉回到老路上去。第二次是由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想以决绝的武力的不由分说的方式把中国社会带进现代文明,其结果是“无量头颅无量血,可怜购得假共和 ”。第三次是上个世纪中叶开始的“社会主义伟大实验”,想以“一天等于二十年”的速度做跨越式发展,直接把中国社会带进共产主义的努力,其结果大家都知道,这里就不赘述了。因为社会转型一次次以失败而告终,所以今天的中国,就社会结构而言,或就政治生态而言,实际运行的还是秦制,是王权大于人权,人治胜过法治的传统政治模式;无论表面盖多少高楼,修多少高铁,创造多少GDP,它在本质上依旧是连“现代社会”的大门还未进的蛮荒之野,流氓之邦,强盗匪类的乐园。基于这样的认识,我认为把当今中国的问题归结为“是现代化初期的畸形问题”,就有偏移重心、淡化危机、误导公众之嫌。我强调这一点,是基于如下考虑:我们必须首先弄明白我们的真实处境,我们面临的真问题是什么,然后才能找准出口,破茧突围;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出现误判,把真问题忽略了,在枝节问题上周旋,就会闹出“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尴尬。中国大陆今天取得的所谓“现代化成就”,说白了它只是现代化的一张表皮而已,因为缺乏现代化内核(宪政、法治、新闻自由、完全市场经济等)的支撑,说灰飞烟灭就灰飞烟灭,就如同秦始皇兴建的阿房宫,也一如历朝历代的繁盛,有个风吹草动就一切归零了。

一个国家,只要它尚未迈入现代社会的大门,在制度层面驶入民主宪政法治之大道,在经济层面实行完全的市场经济,在精神文化层面认可拥抱普世价值,它所谓的“现代化”就完全是表皮的和虚幻的;一个族群,它的绝大多数成员既无平等观念契约精神,亦无规则意识法治信仰,依旧沉迷在“有权就有一切,有钱就能耍横”的强权逻辑帝国梦境,梦寐以求的是如何做“人上人”这样的陈腐理想,它的一切“进步”就只在强化和扩大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与“现代化”隔着何止一个太平洋?一个社会,只要它把人做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之划分,把弱肉强食视为当然,其一切“成就”必然聚焦在巩固王权及现存“法度和秩序”上,这就更与“现代化”风马牛不相及了。从以上三点即可断定,今天的中国社会,与“现代化”半毛钱关系没有,而且,这样的国家越是强大,偏离现代社会越远,偏离普世大道越远,对内无限度加大了转轨的难度,对外,对整个文明世界,也构成越来越强劲的挑战和威胁。据此,有人把中国视为文明人类肌体上的一颗毒瘤,我认为是极为中肯而恰切的。

小结一下:当今中国尚未迈进现代社会的大门,远未完成由“王权大于人权,人治胜过法治”向现代民主宪政社会的体制转型(更可悲的是如今连体制转型的意愿都没有了!),依旧是在丛林法则支配下运行的“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传统社会。而把一个僵化老旧的在传统丛林法则中打滚的社会视为现代国家,归类、定位到“现代化初期”,显然是有失得当的,也不利于我们找准变革的目标、方向和突破口,冲出历史的三峡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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