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安东联中(二中前身)学生演出活报剧《血泪仇》。图中扮演被斗地主的(中间低头者)刘仲文,即后来的中共市委书记。何曾想到,舞台的一幕竟然成为“文革”的现实。(网路)
第四十五章 纸篓里的“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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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根据地”(绸校)的灰飞烟灭,十七条生命的丧失,使造反派似有所悟了:这是枪杆子向造反派发出的“血誓”:“绞肉机”从来不是“吃素”的,“造反有理”可以休矣。yibaochina.com
1968年4月,无论是体制内的官员,还是群众组织的头头,都在忙于筹建新的权力机构“革命委员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力图跻身“三结合”。但一出戏的角色总是有数的,谁个英雄,谁个狗熊,这就靠“耍手腕”了,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台上一脸笑,台下使绊子。这段历史,时为工业部长的刘仲文有所回忆(《求索—我在丹东六十年》)——yibaochina.com
当时,市里在辽东宾馆举办干部学习班。由军代表担任“班主”,副“班主”由其指定的“左派”。在军代表的管控下,要求“学员”提高认识,交代问题,接受批判,最后,可以“过关”的,于是乎“东山再起”,列入“新的”革命干部名单。这,可以说是一种“过筛子”。当然,操纵这个“筛子”的是军权力。yibaochina.com
起初,刘仲文在“谈认识”时,引经据典,摘录《共产党宣言》、《联共党史》的语录,来赞美文化大革命的“史无前例”。于是,受到了表扬,但没想到的是:“翻脸比脱裤子还快”:yibaochina.com
你有理论,但是,不要夸夸其谈,要“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想一想,自己是否还有重要的问题没有交代。yibaochina.com
这句话,就像头上猛地挨了一棒子,晕头转向。但是,刘做了肯定的回答“没有”。yibaochina.com
你不要先“封口”,早交代比晚交代好,主动一点,让组织上说出来,那你就后悔莫及了。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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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极力要表白自己,刘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军代表有些着急,便直接点题了:yibaochina.com
你对党不满,对文革有抵触情绪。yibaochina.com
我是童工出身,共产党解放了我,我的一切都是党给的,我怎么会对党不满,又怎么会对文革有抵触情绪呢?yibaochina.com
军代表做了“启发”:你是“糖豆干部”,“肉蛋干部”,是“既得利益者”。因此,当“既得利益”受到冲击时,骨子里必然是“反对毛主席”的,组织上是掌握事实根据的。yibaochina.com
多年的运动,刘颇有感触,整人从来都是“兵不厌诈”的,比如什么“引而不发”,意思箭在弦上,但不射出去,只是对着你,摆出跃跃欲射的姿势,让你心生恐惧而坦白交代。yibaochina.com
你再仔细地想一想吧,争取早日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否则的话,即使学习班结束了,你也不能“结业”。yibaochina.com
于是,刘绞尽脑汁,夜不能寐,“直闹得嘴起泡,撒黄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眼见很多“同志”陆续被“解放”了,可怜自己还是过不了关,而且被“挂起来”了。yibaochina.com
5月30日,市革委会成立了。本以为“由乱到治”,一切趋于正常轨道,岂不知仿佛一匹受惊的疯马,仍然疯狂不止。学习班又挪到了八道沟“党校”,“学员”惶惶不可终日。yibaochina.com
一天半夜,市委副书记孙建华服下安眠药后,用行李绳将自己拴在床头上想自缢身亡,被人发现救下。由于“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死有余辜”,所以,天还没亮,就开始声讨。直至早饭凉了,才允许“学员”进餐。饭后,文教部长佟欣回宿舍时,一上楼便直奔厕所,从一扇小窗钻了出去,坠落在地。大家惊魂不定之时,又有农村部副部长励月田上吊死在暖气管道上……yibaochina.com
这一天,发生了三起命案。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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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担心“引而不发”的结果,会出现太多的人“自绝于党”。所以,对刘仲文“摊牌”了:某时某地,刘在报纸上书写了“反对毛主席”的话。并且拿出了“证据”:一张褶褶巴巴的报纸,那上面有漫画三毛,戴着一副眼镜,还有模仿毛体的“毛泽东”三个字。yibaochina.com
猛然间,刘仲文想起了这是他的“涂鸦之作”。yibaochina.com
几月前,由于他的办公室被红卫兵占领了,便来到干部科闲聊。他一边聊着,一边用毛笔在一张旧报纸上随意写画。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锣鼓声,大家挤到窗前去看,是自来水公司副经理(姜儒庭)被游街,一边敲锣,一边道白:我是资产阶级孝子贤孙,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yibaochina.com
看完“热闹”之后,刘仲文顺手把那张“涂鸦”揉成团,扔进了纸篓里。但有心人看在眼里,并“收藏”起来。终于,有了“出卖”的时机。yibaochina.com
你画“三毛”,就是画毛主席。yibaochina.com
毛主席也不戴眼镜呀。yibaochina.com
所以,你是在“丑化”。yibaochina.com
军代表对这一“反毛”案,送与公安局做了笔迹鉴定。同时,调查刘是否有过投敌变节,或者加入某反动组织,结果历史是清白的。但仍然看押起来,先关在工业部,后又关在市总工会。yibaochina.com
一个看管他的“专政兵”说,我看你是个地道的反革命。yibaochina.com
你把我打成反革命,还不如让我死了吧。yibaochina.com
你怎么个死法?yibaochina.com
刘望着院里的大烟筒说,我从烟筒顶上跳下去,一了百了。yibaochina.com
于是,又被增加了一条:以自杀威胁造反派的“叛徒罪行”。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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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半夜,刘仲文还在睡梦里,忽听一阵吆喝:起来!到院子里集合出发。yibaochina.com
于是,在“专政兵”的看押下,大家背着行李来到火车站,爬进了一列闷罐,黑洞洞的,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两个“看护”。随着“咣当”一声铁门落锁,闷罐跑起来了。yibaochina.com
火车停下来时,天已蒙亮,在吆喝声中,人们走出了闷灌,这才发现来到了乡村。yibaochina.com
先前的凤城县草河农科所,变成了市革委会的“五七干校”。“学员”来自市、区机关及市京剧、评剧两院,还有辽宁函授学院的教职员工,包括一些被打成“叛徒”、“特务”、“反革命分子”和“顽固不化的走资派”的人。总数有一千一百余人(1125),四面透风的教室,阴暗的仓库,还有烤烟房,作为“学员”的“宿舍”。yibaochina.com
在上千人的“毛泽东思想大学校”里,“形形色色”的学员,有一个共同的学习大纲——“五七指示”,即毛写给林彪的信(1966年5月7日)——不但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又能从事农副业生产。又能办一些中小工厂…….也要批判资产阶级。yibaochina.com
“五七干校”仿佛一幅令人憧憬的蓝图,其实,不过是一个“劳改集中营”而已。只是比在城里“挨斗”多了一项“务农”,把批斗和劳动相结合,美其名曰“劳动现场批斗会”。yibaochina.com
在批斗时,有一项特别规定,被批斗的人,也要随着众人高呼“打倒”的口号。一天,刘被拉到食堂批斗,当众人喊起“打倒反革命分子刘仲文”时,刘只喊“打倒刘仲文”,而对“反革命分子”几个字却是“含糊其辞”。yibaochina.com
令人难忘的是,同住一室的苏奎(宣传部秘书科)画了一幅水彩画:浪花飞溅,一轮红日升起,毛泽东信步海边。但被批判为“恶毒攻击”:波涛是“坟墓”,是“打绸校”死的那些人的坟墓,那些浪花是白骨,是拳头,在向“毛”呐喊、示威。而把“毛”画在水旁边,意在前无进路,后无退步——走向坟墓。yibaochina.com
一幅“颂圣”之作被污为“黑画”,画者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腰间盘被踢伤致残,想再直起腰来“颂圣”,难了。yibaochina.com
在一个“颂圣”时代, 人人如履薄冰,无论作画还是“涂鸦”,也许都会成为“罪状”。yibaochina.com
1989年4月24日,中共总书记赵紫阳赴朝访问路过丹东,图左系市委书记刘仲文(1984年4月4日任职)。图片源自《岁月如斯 —刘仲文图文实录》,下图亦是。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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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回忆驻军支左
刘仲文yibaochina.com
1967年初,受上海“一月风暴”的影响,在全国掀起的“踢开党委闹革命”的风潮中,从市到县区党、政、统、群各级组织普遍受到冲击。市内的一些工厂企业,从书记、厂长到科室、车间主任,甚至生产小组长,一律靠边站。yibaochina.com
之后,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军队根据中央“三支两军”的规定。开始介入地方的文化大革命。具体说,就是“支左”。既然是支左,那么首先要确定那些群众组织是“左派”。于是,丹东军分区政委林元福在接到“支左”的任务后,便在军分区机关二楼会议室召开会议,专门研究谁是“左派”,以便部队在一定情况下公开表态。会议将“左派”的标准定为:一看这个群众组织成员的基本情况;二看这个群众组织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的表现。在具体说,就是在市直机关是支持造反军,还是造反团;在学生中,是支持二中的“八一八”,还是“八三一”。另外社会上还有一帮以复员军人为主体的红卫军。按照这个标准衡量来衡量去的,觉得造反军组成人员是历来政治运动中的积极分子;红卫兵组织“八一八”的成员大部分是干部子女,复员军人都是经过战火考验的。因而倾向于支持造反军、“八一八”和红卫军。这种支一派,压一派的做法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造反团认为部队支左不公平。yibaochina.com
为此,从1967年2月13日这天开始,部分群众聚集到五十军门前静坐了三四天,要求部队公开表态支持他们。结果一面是部队要驱逐,一面是群众坐在那里死活不走,这一来难免有推推搡搡的,这就是后来所说的“二一三事件”。yibaochina.com
“二一三事件”后,市委的“文化革命领导小组”因派性干扰失去作用而自行解体。此时,相互对立的群众组织不断到市里上访,市里只好成立了接待站,安排我去负责设在六纬路小学的公交接待站的工作,专门接待群众上访。yibaochina.com
注:刘仲文从市委书记职务离休后,于2008年口述,由副研究员朱秀兰文字整理,最终形成此书:《求索——我在丹东六十年》。yibaochina.com
“回忆驻军支左”摘录于该书“文革岁月”(112—113页),题目系作者所加。正如口述者在“序言”中所说的——难免有“记忆不准和认识不到之处”。作者的“摘录”,意在为读者提供一个角度以了解和研究“文革”。yibaochina.com
1985年5月6日,胡耀邦二次访朝归来,这是在丹东站台上的情景(图右刘仲文)。yibaochina.com
参考: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一)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二十九)yibao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