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难得糊涂”谈起

恩明

多年前,一位朋友送给笔者一块磁碟,上面刻有” 难得糊涂”四个字,据说是仿郑板桥在二百多年前的字迹。近年,又有另一位朋友在电邮中引述郑板桥在” 难得糊涂”题字下面的一行款跋:” 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两位朋友的善意,笔者是心领的。

对于” 难得糊涂”的意思有很多不同说法,理解也因人而异。有消极,也有积极的解读。消极的解读是:用一隻眼开、一隻眼闭,假装看不见,装糊涂处世,以达到明哲保身。积极的解读是:本人一向心明眼亮,是非分明,不会拿原则作交易。郑板桥晚年用这四个字给自己做总结的时侯,一生” 难得糊涂”!这似乎是符合历史上所记述他的性格的。

那麽,生活在现代的我们又应该怎样看”聪明难、糊涂更难”呢?笔者一方面是同意”聪明难、糊涂更难”的观点的,但同时认为:凭著自己良心、坚持自己的信念来做事、说话,更更难。举一个例子,大家都知道巴金先生是谁,他能写出”家”、”春”、”秋”等文学巨著,表明他不是一个蠢人,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文化大革命十年期间,他被公开批斗几十次,他及家人虽然受了不少苦难,但还不至于,像无数如老舍先生般,在文革期间投湖或其他方法自杀、丧失了无辜生命的人那样。他,巴金,活过来了。他靠的大概就是装糊涂,所以,可以说他是做到了更难的”糊涂”的。但,在他晚年,他写了一百五十多篇散文,都收集在后来出版的五部”随想录”中,其中,他多次提及自己在文革时期说了很多”豪言壮语”的假话,没有凭自己的良心说真话。他认为:我们是不应将文革造成的历史性灾难全归罪于毛泽东、四人帮的。他承认,我们,包括他自己,是要负一定责任的。其实,文革已成过去,他是不需要说这些真话的。但大概他良心过意不去,所以还是说了。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不是很多人能做得到的。这就是为甚麽笔者认为”聪明难、糊涂更难、凭著自己良心说真话,更更难”。

众所週知,毛泽东在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六年发动文化大革命,以毛的”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斗争思维,发动红卫兵推行大规模的政治迫害,制造了无数的寃、假、错案,导致数以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人在非战争时期丧生。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叶剑英在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三日的中央工作会议上说:” 文化大革命死了二千万人,受政治迫害人数超过一亿人,…”。邓小平在一九八O年向意大利一名记者承认: “文化大革命真正死了多少人?那可是天文数字,…”。这就是人们称文革的十年为”十年浩劫”的原因。问题是为甚麽毛泽东一个人能够发动起如此灾难性的运动呢?当然有很多因素,但其中最重要的是,在文革发生前几年,在毛泽东的鼓动下,中国很多人发起了对毛造神式的个人祟拜狂潮,形成了在中国毛泽东的一句话可比千句话的神话式崇毛气氛。致使毛泽东能发起文化大革命。这大概就是为甚麽巴金先生提出,对此我们是要负一定责任的。巴金先生在世时曾多次建议建立文革博物馆,希望后人不要再重複文革的错误。

文化大革命已发生了五十多年,虽然中共官方传媒,己刊文宣称”决不允许”文革”这样的错误重演”,但事实上,至今中共没有真正反思毛斗争思维引发之祸、追问文革浩劫之难的缘由,所以中共领导层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种种迹象,显示代表文革的极左思维及路綫,仍存在中共领导层及甚至民间中。只举一例为証,位于汕头澄海塔山风景区的大陆首座文革博物馆,已被围封遮掩。其石碑、题词己面目全非。”首座文革博物馆”的正中横额,已被”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宣传活动”字样遮住。而原来由广东省委书记任仲夷所题的”要以史为鉴千万不要让文化大革命的悲剧重演”的字句,已被宣传”中国梦”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巨幅海报覆盖。这几年,在中国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使人联想到文革前几年的崇毛热潮,与现在的崇习的个人祟拜非常相似。习近平从二○一三年上台后,除当了中共党主席、军委主席及国家主席外,还是二十多个国家各政策小组的组长,二○一六年确立为”习核心”二○一七年”习思想”写入中共党章,二○一八年”习思想”写入宪法后,取消了宪法规定的任期两届年限,即可以终身任主席。最近,习在一次演讲中十五分钟内提了”斗争”两个字共五十八次。中共中央下发思想政治课改革文件,要求在大中小学推动”习思想进学生头脑”,要从”娃娃”抓起。在二○一九年十二月二十五至二十六曰召开的中共政治局会议上,习又获封为”人民领袖”。新华社公佈该会议的一张照片显示,习坐在正中央发言,两排是忙着记笔记的政治局委员们。与朝鲜的”人民领袖”金正恩发表讲话时,所有的高官都在低头记笔记,何其相似?!最近,笔者参加了一个聚餐,主持人放了一套中共七十周年国庆阅兵的纪录片,习近平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士兵们挥手的镜头,不禁使笔者回想起文革期间看过的毛在天安门检阅红卫兵的纪录片,何其相似?!

不久前,笔者曾看过一篇题为”闹剧尽显民族劣根性”的文章。其中提及鲁迅先生说过,民族劣根性首先在于造神,双膝骨骼缺钙(形容下跪),仰望强人;其次就是树立仇敌,狭隘民族主义,动辄仇外排外,总被权力驾驭。我们的民族劣根性有两面:造神和排外。在五十年多后的今天,难道我们还要重複文革前由于对毛造神式的的个人祟拜而引来的灾难吗?

二○二○年一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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