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英)哈耶克(Hayek,F.A.)
翻译 | 冯克利等
编辑 | 通识经典导读
正文 | 8449字
阅读时长 | 约20-30分钟
★★★★★
一切反自由主义的势力正在联合起来反对一切自由主义。
——缪勒·范·登·布鲁克(A.Moeller van den Bruck)
把国家社会主义看成仅仅是对理性的反叛,是一个没有智识背景的非理性的运动,是一个常见的错误。果真如此,这个运动的危险性就比它实际的危险性要小得多。然而没有什么比这更远离真理,更能把人引入歧途的了。国家社会主义学说是一个长期思想演变的顶点,是远在德国国境之外具有极大影响的思想家们都曾参加过的一个过程的顶点。不管人们怎样看待他们的出发点的前提,不能否认的是,那些建立新学说的人都是具有强大影响的著作家,他们的思想给整个欧洲的思想留下了烙印。他们的体系是持续不断地发展的。人们一旦接受了它的出发点的那些前提,就不能逃避它的逻辑。它是彻底的集体主义,所有可能阻碍它实现的个人主义传统痕迹,都被清除一空。
虽然是德国思想家领导了这一发展,但绝不能说是他们单独搞的。卡莱尔和张伯伦,孔德和索雷尔在这个连续的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可与任何德国思想家相媲美。巴特勒(R.D.Butler)最近在他《国家社会主义的根源》论著中,对德国国内这股思潮的发展作了很好的探索。他的研究表明,这股思潮在那里保持一种几乎不变和不断重复的状态已有150年。这种情况虽然相当可怕,但人们很容易夸大这些思想在1914年以前在德国的重要性。
其实,这些思想比其他任何民族和观念更有分异。并且总体上讲,它们只代表了少数人,正如在其他国家一样,受到多数德国人的极大鄙视。
那么,究竟是什么使反动的少数人所持的这些意见终于得到大多数德国人的支持,并且,实际上得到全体德国青年的支持呢?导致它们成功的,不仅仅是民族主义的失败、遭难和波动。更不像许多人主观想象的那样,是由于反对社会主义进展的资本家的反动的缘故。相反,使这些观点得势的那种支持恰恰是来自社会主义阵营。它们的得势决不是由于资产阶级的缘故,而是由于没有强有力的资产阶级的缘故。
指导上一代的德国统治者的那些学说并不反对马克思主义中的社会主义而是反对它里面所包含的自由主义因素、它的国际主义和它的民主主义。正是由于这些越来越明显的因素成为实现社会主义的障碍,左翼社会主义者才越来越接近右翼社会主义者。
把一切自由主义的东西从德国赶出去的正是右派和左派的反资本主义势力的联合,是激进的和保守的社会主义的融合。在德国,社会主义和民族主义之间的联系从一开始就很密切。国家社会主义最重要的前辈——费希特(Fichte)、洛贝尔图(Roebertus)和拉萨尔(Lassalle)——同时被公认是社会主义的鼻祖,这是意味深长的。在马克思主义式的理论社会主义指导着德国劳工运动的时期,极权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因素一度隐入幕后。但这为时不久。1914年以来,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队伍里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一些导师,他们没有领导保守派和反动派,却领导了勤劳的劳动者和理想主义青年,使他们成为国家社会主义的信徒。只是在这之后,国家社会主义的浪潮才达到了重要的地位,并很快发展为希特勒的学说。1914年的战争歇斯底里——正是由于德国的战败,它从未完全治愈——就是产生国家社会主义的现代发展的开端,并且它在这一时期的兴起大半是靠那些老社会主义者的援助。
* * *
桑巴特(1863年1月19日-1941年5月18日)
也许这个发展的最初的,且在某些方面最典型的代表人物是已故的桑巴特教授,他的那本臭名远扬的《商人与英雄》一书是在1915年出版的。桑巴特教授起初是一个马克思派的社会主义者,并且迟至1909年还能够自豪地宣称他将其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用来为马克思的思想而奋斗。对于在整个德国境内传播社会主义思想和各种色彩的对资本主义的愤恨,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多;并且,如果说马克思的思想元素,深透到德国人思想中的程度是俄国革命以前其他任何国家前所未有的话,那么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桑巴特。有个时期他曾被认为是遭受迫害的社会主义知识分子中突出的代表人物,由于他的观点过激,他不能在大学里得到一个讲席。甚至在上次大战之后,当他在政治上已不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时候,他以一个历史学家的身份所著的,仍然保持马克思主义者的态度的那本书,在德国国内外的影响仍然是极其广泛的,在许多英美国家的计划者的著作中尤为显著。
在他战时出版的那本书里,这个老牌社会主义者对“德国战争”表示欢迎,认为它是英国商业文明和德国英雄文化之间的一个不可避免的冲突。他对丧失了一切尚武本能的英国人的商业观点表示极大的蔑视。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为个人幸福的普遍奋斗最可鄙的了;英国人道德观念中重要的箴铭:公正“可使人事事如意,并能延年益寿”,对他来讲,是一个“商业思想所宣扬的最不名誉的格言”。正像费希特、拉萨尔和洛贝尔图所阐述的那样,“德国人对国家的看法”是:国家既不是由个人建立或组成的,也不是一个个人的总和,它的目的不是为任何个人的利益服务。它是一个人民的共同体(Volksgemeinschaft),在这个共同体中人民是只有义务而没有权利的。个人对权利的要求始终是商业理想的一种结果。“1789年的思想——自由、平等、博爱——是典型的商业理想,除了保证个人的利益外,没有任何其他目标。”
1914年以前,在英国人的商业理想,英国人的舒适享乐和英国人的体育运动继续发展的情况下,一切真正的德国英雄生活理想面临着致命的危险。英国人不但自己完全腐化了——每一个工会主义者都陷入了“享乐的泥坑”——而且开始影响其他人。只有战争才帮助德国人想起他们真正是骁勇善战的民族,是一个其一切活动,特别是一切经济活动都从属于军事目标的民族。桑巴特知道德国人遭到他国人民的憎恨,因为他们把战争看成是神圣的——但他却以此为荣。把战争看成是不人道的和愚蠢的,是商业观点的产物。有一种生活高于个人生活,这就是民族的生活与国家的生活,而个人的目标就在于为这一较高生活而牺牲自己。
对于桑巴特来讲,战争就是英雄主义的人生观的顶点,反对英国的战争就是反对敌对的理想,即反对个人自由和英国式享乐的商业理想的战争。在他看来,这种理想最可鄙的表现是在英国人的壕堑里发现的安全剃刀。
如果桑巴特的大放厥词在当时就连大多数德国人都认为太过分的话,另外还有一位德国教授实质上也抱有同样的思想,只不过那些思想从形式上看比较温和,比较有学者风度因而也就更有效力。这就是约翰·普伦格(Johan Plenge)教授。他和桑巴特一样,是研究马克思的大权威。他所著的《论马克思和黑格尔》一书标志着马克思主义学者中的近代黑格尔思想复兴的开始;他开始时所抱持的信仰具有真正的社会主义性质,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在他的许多战时出版物中最重要的是一本小的,但同时又受到广泛讨论的书。其标题具有深刻意义:《1789年和1914年:政治思想史中的象征年代》。这本书专门讨论“1789年的思想”(即自由的思想)和“1914年的思想”(即组织的理想)之间的矛盾问题。
和所有那些把自然科学的理想粗枝大叶地生搬硬套到社会问题上,从而得出他们的社会主义的社会主义者一样,他认为组织是社会主义的本质。正像他正确强调的那样,组织就是19世纪初法兰西的社会主义运动初始阶段的根源。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背弃了这一社会主义基本设想,是由于他们狂热但空想地坚持着自由的抽象概念。
威尔斯(A.G.Wells,他所写的那本书《美国的未来》对普伦格有深刻的影响,并且普伦格把他描写成现代社会主义的杰出人物之一)的著作证明,组织的观念直到现在才在别的国家恢复了它自己的地位,但特别是在德国,这一观念得到了最好的理解和最完全的实现。因此,英德之战实际上是两个相反的原则之间的一种冲突。所谓“经济上的世界大战”乃是近代史中精神斗争的第三个大时代。它和宗教改革以及资产阶级的自由革命具有同样的重要性。它是争取19世纪先进的经济生活所产生的新生力量的胜利的斗争,这种新生力量就是社会主义和组织。因为在思想领域里,德国是一切社会主义梦想中最令人信服的代表,而在现实的领域中,它是具有最高度组织的经济制度的最有力的建筑师。
20世纪是我们的世纪。不管战争的结果如何,我们都是模范的民族。人类的生活目标将由我们的思想来确定。世界历史现在正经历一个巨大的奇观,即在我们德国,一个新颖而又伟大的生活理想已深入到最后的胜利,
而同时在英国,一个具有世界历史性的原则却终于垮台了。
1914年在德国创立的战时经济是:社会主义社会的第一个实现,而且,它的精神不仅是社会主义精神的应有表现,而且是第一个积极的表现。战争的需要已经在德国的经济生活中建立起社会主义思想,因而对我们的国家的保卫就为人类产生了1914年的概念,即德国的组织概念,该组织即为国家社会主义的人民共同体,在我们还没有真正注意到它的时候,我们在国家和产业方面的整个政治生活已上升到一个较高的阶段了。国家和经济生活构成了一个新的统一体……标志着人民公仆工作的特性的经济责任感,渗透了一切私人活动。
经济生活中德国的新的社团组织(即普伦格教授认为尚未成熟或尚未完备的那个制度),是世界上从未有过的国家生活的最高形式。起初普伦格教授还期望把自由的理想和组织的理想调和起来,虽然这主要要通过个人对整体的完全自愿的服从才能实现。
但这些自由主义思想的痕迹不久就从他的著作中消失了。到了1918年,社会主义同无情的强权政治之间的结合已在他的脑子里完成了。在战争快要结束前,他在社会主义杂志《警钟》里这样勉励他的国人:
现在是承认社会主义必须是个强权政治这一事实的时候了,因为它必须是有组织的。社会主义必须赢得权力:它决不可盲目地摧毁权力。在各民族战争时期,对社会主义最重要最紧迫的问题必然是:什么民族应得到权力?因为它是在各民族的组织中模范的领袖?
同时他预示了一切最后为希特勒的新秩序而辩护的那些概念:
仅从社会主义观点,即组织的观点来看,各民族的绝对自决权利不就是个人主义的经济无政府的权利吗?我们愿意给予个人在经济生活中完全自决的权利吗?彻底的社会主义只能按照历史所确定的真正的实力分配来给予一个民族在组合中应有的权利。
* * *
普伦格教授表达得如此清楚的一些理想在德国某些科学家和工程师的圈子中特别流行,并且,甚至那些理想也许就是从他们那里产生出来的;他们,正像现在他们的英国同行大声要求的那样,为实现生活各方面集中的有计划的组织而叫嚣。这些人中为首的是著名化学家奥斯瓦德(Wilhelm Ostwald),关于这一点,他的一个宣言赢得一定的名声。据说他曾公开宣称:德国要把至今尚缺乏组织的欧洲组织起来。我现在要对你们说明德国的一大秘密:我们,或者说,日耳曼种族已经发现了组织的意义。在其他国家仍然生活在个人主义制度下的同时,我们已经获得了组织的制度。
类似的这些观念也在德国原料独裁者瓦尔特·腊特瑙的各个事务所里流行着;虽然如果他了解他的极权主义经济学的后果的话,他一定会为此震颤,然而在纳粹主义思想发展的任何比较详尽的历史中,他是应该享有一个相当显著的位置的。在上次大战期间和大战刚刚结束时,德国成长起来的那一代人的经济观念,大都是通过他的著作而确立的,他在这方面所起的作用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并且他的一些最密切的合作者后来成了戈林的五年计划执行局中的骨干。与此极类似的还有另外一位曾为马克思主义者的人士弗里德里希·瑙曼的许多学说;他的著作《中欧》在德国也许比其他战时出版的书籍都要畅销。
但最充分地发展这些思想并广为传播它们的任务,是由一位积极的社会主义政治家,德国联邦议会的一位左翼社会民主党员保罗·伦施(Paul Lensch)来完成的。伦施在其早先的一些著作中把战争描绘成“英国资产阶级在社会主义前进面前的溃退”,并解释了社会主义的自由理想和英国人的概念有哪些不同。但只是在他的第三本最成功的战时著作《世界革命的三个年头》中,他特有的思想在普伦格的影响下才获得了充分的发展。
伦施的论点是建立在一个有趣的并且在很多方面是准确的历史叙述的基础上的。这个叙述讲的是俾斯麦所采取的保护措施怎样使德国向工业集中和卡特尔化的发展成为可能,并且,从他的马克思主义观点来看,这种发展代表着工业发展的较高形态。
俾斯麦在1889年作出决定的结果是德国承担了革命者的任务;那就是说,这个国家在与全世界其他国家的关系上所处的地位,代表着一种更高级、更先进的经济制度。既然意识到这一点,就应该察觉到在目前的世界革命中,德国代表着革命的一面,而它的最大对手英国却代表着反革命的一面。这个事实证明,一个国家政体,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不管它是自由主义的和共和的,还是君主的和专制的,它对那个国家应当被看成是自由主义的还是非自由主义的这一问题的影响是何等渺小。或者,说得更明白些,我们对自由主义、民主主义等的概念都是从英国人的个人主义的观点中得来的,按照这种观点,一个政府软弱无能的国家,就是一个自由主义的国家,而对个人自由的任何一种限制都被理解为专制和军国主义的产物。
在德国,这个经济生活的更高形式的“历史地指定的代表”国家里:为社会主义而斗争已经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因为,在那里,一切社会主义的先决条件都已经建立起来。因此,德国应当胜利地坚守岗位以御外侮,以便能够完成它使世界革命化的历史任务,这乃是与任何社会主义政党都有重大关系的一件事。因此,协约国的反德战争,与前资本主义时代的那些下层资产阶级企图挽救他们自己的阶级免于衰亡的情形相同。
伦施又说:
在战前不自觉地开始的,和在战争期间自觉地继续进行的对资本的组织工作,在战后仍将有系统地继续下去。这并不是由于期望获得任何组织技术,也不是因为社会主义已经被公认为社会发展的更高原则。那些在今天实际上是社会主义先锋的阶级,在理论上却是它的死对头,或者无论如何,在不久以前还是这样。社会主义正在到来,而且事实上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到来,因为没有它我们就再也不能生活下去了。
现在仍然反对这个趋势的只有那些自由主义者。
这个阶级的人们,他们不自觉地按照英国的标准来思考,包括德国整个受过教育的资产阶级。他们对“自由”与“人权”,对立宪政体与议会制度的政治观念是从个人主义的世界观得来的,而英国的自由主义又是这个世界观的传统体现,并且在19世纪50年代、60年代和70年代为德国资产阶级的代言人所采用。但这些标准已经过时并且被摧毁掉,正像过时的英国自由主义被这次战争摧毁掉一样。目前必须要做的事情是摆脱这些因袭下来的政治思想和促进一个关于国家和社会的新概念的成长。在这个领域里社会主义也必须表现出一种自觉的和坚决的与个人主义的对立。关于这一点,一个令人惊奇的事实是在所谓“反动”的德国,工人阶级在国家的生活中已经为他们自己赢得了比英国和法国的工人要坚固和有力得多的地位。
继此之后,伦施又发表一种观点,这种观点具有很大的真实性并且值得深思:
由于社会民主党人借助于普选权,占据了他们在联邦国会、州议会、市参议会、商业争议裁决法庭、医疗基金等能够得到的每一个席位,他们就深深地渗透到国家机构中了,但是他们为此而必须付出的代价是政府对工人阶级发挥了最深刻的影响。当然,由于社会主义劳工50年来的艰苦奋斗,国家已不再是1867年那样的国家了,那时普选权才开始实施,然而,社会主义再也不是当年的社会民主主义了。国家经历了社会主义化的过程,而社会民主主义则经历了国家化的过程。
* * *
普伦格和伦施转而又向国家社会主义的直接领导人,特别是施本格勒(Oswald Spengler)和缪勒·范·登·布鲁克——在这里只提这两位最有名的人——提供主导思想。关于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把施本格勒认为是一个社会主义者这个问题上,人们的意见可能有很大的分歧。但现在很显然的是,在他1920年出版的那本小册子《普鲁士主义与社会主义》里,只反映了德国社会主义者广泛持有的那些思想。关于他的论点只举几个例子就足以证明。“在今天带着兄弟间的仇恨互相憎恶的旧普鲁士精神和社会主义信仰是同出一辙。”西方文明在德国的代表人物,德国的自由主义者,是“耶拿战役后拿破仑留在德国土地上的无形的英国军队”。据施本格勒看来,像哈登堡和洪堡以及其他所有的自由主义改良派都是“英国的”。但这种“英国的”精神将被在1914年开始的德国革命驱逐出去。
最后三个西方国家所追求的三种生存方式是以三个著名的口号为代表的:自由、平等和共同体。它们表现在自由主义的议会制度、社会的民主主义和极权主义的社会主义的政治形式中……德国人的本能,更准确地说,普鲁士人的本能是:权力属于整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一个人要么命令别人,要么服从别人。这就是18世纪以来极权主义的社会主义,它的本质就是非自由主义的和反民主主义的,就英国的自由主义和法国的民主主义的意义来讲的话……在德国有许多可恨的和不名誉的对立物,但唯有自由主义在德国的土地上是遭鄙弃的。
英国民族的结构是建立在贫富之间的区别上,而普鲁士民族的结构却是建立在命令与服从之间的区别上。因此,两个国家的阶级区别的意义是根本不同的。
在指出了英国的竞争制度和普鲁士的“经济管理”本质上的区别,在说明了(自觉地仿效伦施)自从俾斯麦执政以来,经济活动的有计划的组织已经以渐进方式带有更多的社会主义形式之后,施本格勒接着说:
在普鲁士存在着一个真正的国家——就这个字的最为雄心远大的意义来讲。严格地说,私人是不能存在的。每个生活在像钟表机械装置那样精确地运转的体制中的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因此,公共事业的指导权不能操纵于私人手中,像议会主义想象的那样。它是一个职位,并且每个负责的政治活动家都是一个公仆,是一个整体的公仆。
“普鲁士的观念”要求每个人都应当成为国家的公务员——一切工资和薪水都应当由国家来规定。特别是,一切财产的管理都成为有薪水的职务。未来的国家将是一种吏治国家。但是:必须由德国来为全世界解决的不仅是对德国而且也是对全世界的决定性的问题,即将来是商业统治国家呢,还是国家统治商业呢?面对这个问题,普鲁士主义和社会主义是没有区别的……普鲁士主义和社会主义都反对我们当中的英国。
与此仅相差一步的是,国家社会主义的守护神缪勒·范·登·布鲁克宣称,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一场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战争:“我们反西方的战争失败了。社会主义反自由主义的战争失败了。”因此,同施本格勒的看法一样,他认为自由主义是首要的敌人。他为这一事实感到自豪:今天在德国没有自由主义者,而有青年革命者,有青年保守主义者。
但谁会是自由主义者呢?……自由主义是一种人生哲学,德国青年现在却怀着厌恶、愤怒和十分轻蔑的心情摒弃了它。因为就它的哲学来说,没有一种东西比它更格格不入、更令人反感和更相对立的了。今天的德国青年把自由主义当作他们首要的敌人。
缪勒·范·登·布鲁克的第三帝国企图给德国人一个适应他们的天性而又不为西方思想所玷污的社会主义。它做到了这一点。
这些作家绝不是孤立的现象。早在1922年,一个无所偏倚的观察家就谈到过当时在德国可以观察得到的一个“奇怪的、并且在初看起来使人惊奇的现象是”:按照这种看法,这个反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战争,是一个以精神和经济组织为武器来对抗协约国的战争的继续,是通向实际的社会主义的道路,是德国人民回到他们最好的和最高尚的传统的转变。
反对各种形式的自由主义,反对曾经打败过德国的那个自由主义,是使社会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结成一条共同战线的共同想法。这种思想起初主要是在精神上与观点上差不多完全是社会主义的“德国青年运动”中迅速地被接受,而社会主义与国家主义的融合也在其中完成了。
在20年代后期和希特勒上台以前,有一些青年人聚集在费迪南德·弗里德(Ferdinand Fried)所领导的《行动报》的周围,他们在知识界成了这个传统的主要的代表人物。弗里德的《资本主义的末日》也许是这群“高尚的纳粹”——他们在德国是这样被称呼的——的最典型的产物,它之所以特别使人感到不安,是因为它很像我们在今天的英国和美国看见的那些文献。在这两个国家里,我们可以发现社会主义的左翼和右翼同样地聚在一起,同样地厌恶一切在原有意义上的自由主义的东西。“保守的社会主义”(以及在其他圈子中的“宗教的社会主义”)是大批作者在它之下制造一种国家社会主义已获成功的气氛的标语。现在在这个国家中占优势的倾向就是“保守的社会主义”。那么,“以精神和经济组织为武器”的反抗西方国家的战争岂不是在真的大战开始之前就几乎已经成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