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概述
2016年，德国贝塔斯曼基金会（Bertelsmann Stiftung）[1]联合弗劳恩霍夫体制与革新研究所（Fraunhofer-Institut für System- und Innovations Forschung ISI）发布了一份70页的《中国2030：情景与德国战略》（China 2030: Szenarien und Strategien für Deutschland）[2]，前瞻2030年的中国政治、经济与外交格局，旨在为德国政商界决策人士提供一份指南。本文对该研究报告进行中期评估，检视其预测在过去7年的可靠性并展望未来7年的可能性。yibaochina.com
通过考察中国在政治体制、意识形态、市场经济、产业创新与升级、企业成长、技术标准、外交政策、国际舆论、环境保护、网络限制、法治建设、教育质量、人民币国际化、自由贸易、原材料供应等方面可能出现的情景[3]，报告列出中国到2030年的六种案例情景：（1）现状、（2）中国梦、（3）长城、（4）新加坡模式、（5）民主化和（6）混乱。报告认为，前三种案例情景实现的可能性较大，后三种案例情景需要发生戏剧性事件才能实现。yibaochina.com
报告中的案例情景“中国梦”指中国在不进行系统性政治改革的前提下，实行经济自由化改革，融入世界市场；“长城”指中国转向安全优先的发展模式，实行更具保护主义和民族主义色彩的外交政策，面临国际孤立。报告认为，2030年的中国大概率在这两种案例情境中摇摆。如果中国在2030年前进行有限度的政治体制改革，将可能实现“新加坡模式”的案例情景，在公共治理领域成为国际标杆。两个可能性最小的案例情景为“民主”和“混乱”。在有序转轨的“民主”案例情景中，中国政治、经济与社会将发生剧变，共产党或在全国性选举中失去执政地位。在“混乱”的案例情景中，共产党在无序中失去政治控制，中国将面临社会危机、经济崩溃、失业率激增等一系列严峻问题，成为国际社会中令人担忧的不稳定因素。[4]yibaochina.com
二、回顾
回顾过去7年，“民主”和“混乱”两种案例情景没有出现，以“新加坡模式”为目标的政治转型也没有发生。报告对案例情景的概率预测大体准确。然而，报告未能预见到2019年末冠状病毒病疫情。以疫情为界，过去7年分为疫情爆发前（2016—2019）和疫情爆发后（2019—2022）年两个时期，中国内政外交在两个时期出现了显著分化。yibaochina.com
前一时期，在中美贸易战、废除国家主席及中央军委主席任期限制、香港社会动荡等国内国际多重因素影响下，中国已经出现从“现状”滑向“长城”案例情景的征兆。后一时期，特别是2020年和2022年，中国经济出现明显低于潜在经济增长率的滑坡，其中2022年因公共卫生政策失误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公民自由和社会自治方面，国家干涉和控制伴随防控疫情措施加紧。经济学人智库（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自2019年起将中国的民主指数从2006—2018年的3左右下调到2左右。2021年香港政治制度“改革”，引发民主倒退。外交上，中美关系急剧恶化，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日益将中国视为头等挑战和对手。2022年底至今，中国放开持续三年之久的“动态清零”政策，但经济恢复的基础尚不牢固，前一段时期累积的经济压力正在显现，青年失业率居高不下。[5]yibaochina.com
总体上看，中国在过去7年的情景介于“现状”和“长城”之间。报告关于“现状”案例情景的描述提到：“国家控制下的经济增速不及中国经济奇迹时代那样惊人，但仍然可观。”[6]报告关于“长城”案例情景的描述提到：“国际企业收缩对华业务，一些民营企业家失去信心，将资产也转移到海外并离开中国。”[7]中国民营企业家代表马云的行迹被视作私营经济气候的风向标，受到外界广泛关注。[8]yibaochina.com
三、展望
2022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和中国新任总理李强在会见中外记者会上的一系列表态，被视为传递出改革信号。2013年《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9]计划在2020年实现提出的各项目标。比照过去经验，预计将于2023年第四季度召开的中共二十届三中全会或将出台关于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一揽子方案，设定截至2030年需要实现的各项目标。yibaochina.com
2023年2月底举行的中共二十届二中全会提出，中国已经进入“战略机遇和风险挑战并存、不确定难预料因素增多的时期，必须准备经受风高浪急甚至惊涛骇浪的重大考验。”[10]比较2021年3月《“十四五”规划》中“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发展仍然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但机遇和挑战都有新的发展变化”[11]的表述，中国当前及可预见未来一个时期所面临的外部环境更为不利。yibaochina.com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23年4月《世界经济展望》预计，受劳动力人口结构变化的不利影响，中国经济未来五年将进入中速至中低速增长区间，2023至2028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实际增长率分别为5.2%、4.5%、4.1%、4%、3.6%、3.4%，同期世界平均增长率为3%左右。2028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约合19620美元，同期世界平均水平为16380美元。[12]yibaochina.com
四、结论
比照过去7年的预测结果，中国未来7年发展轨迹仍将大概率落在“现状”、“长城”与“中国梦”案例情景中，但如今的“现状”已不同于7年之前的“现状”。展望未来7年，较好的“新加坡模式”、最好的“民主”和最次的“混乱”案例情景仍需戏剧性事件才能实现。yibaochina.com
不考虑戏剧性事件的情况下，中国在当前“现状”的基础上将倾向“长城”还是“中国梦”案例情景，取决于多重因素。其中不利因素包括当前国际地缘政治格局中对抗性增长、世界经济低迷、中国国内控制收紧等，有利因素包括由疫情防控措施转向带来的一系列经济、社会和跨国的开放和流动性以及企业和消费者信心恢复势头。但抵消不利因素和避免“长城”化，中国需要系统性调整经济和外交政策，包括深化市场导向的经济改革、放松言论及社会管控和奉行务实和经济的外交方针。[13]yibaochina.com
注释：
[1]该基金会被视为主张经济自由主义政策，见Wolfgang Böhm, “Abkehr von der Globalisierung,” Die Presse, 1 September 2016.yibaochina.com
[2]Bertelsmann Stiftung (Hrsg.), China 2030: Szenarien und Strategien für Deutschland, 2016,https://www.bertelsmann-stiftung.de/de/publikationen/publikation/did/china-2030/.yibaochina.com
[3] Ibid., S. 40-55.yibaochina.com
[4] Ibid., S. 16-39.yibaochina.com
[5]Keyu Jin, “China’s Economy Is Leaving Behind Its Educated Young People,”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May 11, 2023,https://www.wsj.com/articles/chinas-economy-is-leaving-behind-its-educated-young-people-f742c23d?page=1.yibaochina.com
[6]Bertelsmann Stiftung (Hrsg.), China 2030: Szenarien und Strategien für Deutschland, 2016, S. 18.yibaochina.com
[7]Ibid., S. 26.yibaochina.com
[8]Kana Inagaki, Leo Lewis, Ryan McMorrow, Tom Mitchel, “Alibaba Founder Jack Ma living in Tokyo since China’s Tech Crackdown,” Financial Times, November 29, 2022, https://www.ft.com/content/2f7c7a10-2df3-4f1b-8d2a-eea0e0548713.yibaochina.com
[9]《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2013年11月12日中国共产党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通过。yibaochina.com
[10]《中国共产党第二十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公报》（2023年2月28日中国共产党第二十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通过）。yibaochina.com
[11]《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2021年3月。yibaochina.com
[12]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World Economic Outlook, April 2023, https://www.imf.org/external/datamapper/datasets/WEO.yibaochina.com
[13]Cf. Roger McShane, “Has China Reached the Peak of Its Powers?” The Economist, November 18th 2022, https://www.economist.com/the-world-ahead/2022/11/18/the-world-ahead-2023.yibao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