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霞 | 习近平再造党国体制（四）

习近平从上台前就开始谋划抓军权，他的第一步就是谋军委主席之位。

 1、修改党章 凸显党军真实关系

中国人民解放军自产生以来就是党军而不是国家的军队，更不是人民的军队。许多人以为毛泽东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话是中共党军对蒋介石国民党的宣言，却不知道这话也是对中共党内而言的。在中共党内，谁掌握枪杆子谁就是老大，其他人只能俯首称臣。无论是1971年的林彪9.13事件、1976年的粉碎“四人帮”，还是1989年的6.4屠城，无论是中共党的血腥内斗，还是维持中共党一党专政，关键时刻谁掌握枪杆子，谁就“一锤定音”。无论是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还是习近平，历任中共党魁都明白枪杆子的极端重要性。说到底，中共真实的党军关系绝非是“党指挥枪”，实际是“枪押着党”。

1989年6.4屠城中，邓小平给习近平扎扎实实地上了一课：要坐牢党国大位，就要掌握军队；要掌握军队，就必须修改党章。

为抓军权而改党章，邓小平首开恶例。

1982年党章第二十一条规定“党的中央军事委员会组成人员由中央委员会决定。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必须从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委员中产生”。1987年邓小平告老退休，但是退休不放枪杆子，中央军委主席这个位子是要牢牢占着的。于是，党章为邓小平而修改。1987年党章第二十一条删除了“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必须从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委员中产生”这句话，只保留了“党的中央军事委员会组成人员由中央委员会决定。“如果说，十三大会议结束时谁都没料到一个连中央委员都不是的普通党员，竟然可以掌握一国军权的话，那么人们就更没有想到，一年多后邓小平竟然凭着党章的这一修改，在关键时刻扳倒了赵紫阳，保住了党的统治地位，保住了自己的晚年善终，并反过来解除了赵紫阳的党总书记职务，并将赵紫阳软禁到死。

萧规曹随，习近平上台后控制军队的重大举措之一，就是按照邓小平做法再来一次：修改党章。2017年中共十九大党章的修改增加了一句话：“中央军事委员会实行主席负责制”。加上这一句话，意味着军权掌握在习近平一个人手里，只有他能调动和指挥枪杆子。这个军权包括中国境内所有的官方编制的武装力量，决不允许另有人“拥兵自重“，与习近平分庭抗礼。

“中央军事委员会实行军委主席负责制”写入十九大党章后，紧跟着中央军委向全军印发了一个文件，文件中要求“确保全军绝对忠诚、绝对纯洁、绝对可靠，坚决听习主席指挥，对习主席负责，让习主席放心”。“人民武警”微信公众号，当天推出一首名为《做习主席的好战士》的歌曲。在十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中国国防部网站专门发布一篇文章，再次肉麻吹捧习近平，向习近平表忠诚，文章写道：习主席不愧为党的核心、人民领袖、军队统帅，不愧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号巨轮的掌舵者、领航人。文章还写道：“忠诚核心、拥护核心、跟随核心、捍卫核心……彰显着部队上下维护核心、听从指挥的坚定自觉”。习家军就这样亮相登台了。

自此，顶着中共党军名义的中国全部武装力量，实质变成习家军。

2、 “礼”退太子党军中将领

习近平从上台前就开始谋划抓军权，他的第一步就是谋军委主席之位。2012年8、9月份，习近平隐身半月不露面，引得外界纷纷猜疑。党内有种说法悄悄流传，他是要挟当时的胡锦涛中央，逼胡锦涛全退，直接把军委主席位子让给他，这一招果然奏效了。与胡锦涛当军委主席时几乎不去军委大楼办公形成鲜明对照，“习近平定期去中央军委办公厅开展工作，每周至少半天，时间远多于之前的共产党领导人。”

习近平对军中太子党红二代将领极为忌讳。因为无论是文革前国家主席刘少奇儿子陆军上将刘源；胡耀邦总书记女婿海军上将刘晓江；还是改革开放后的国家主席李先念女婿空军上将刘亚洲，都在军中拥有的巨大影响力。有他们在，习近平就难以立起自己想要的军队统帅权威，更难做到像邓小平那样使军队完全听从指挥。习近平曾对身边人讲过：“军中‘三刘’不用“，他以到“点”退休的名义礼请红二代高阶将领退休，不动声色地和平解除他们的权力。果然，刘源被蒙骗退休、刘晓江到“点”退休、刘亚洲没到龄提前退休。只有张佑侠，已经74岁但仍继续任职。张又侠父亲张宗逊在战争年代曾经与习仲勋搭档率兵（野战军），并与习仲勋同为中共党西北帮老人。即便刘亚洲退休了，习近平仍不放心，2021年12月将刘亚洲和他的弟弟（原总参谋部的少将）同时秘密逮捕并抄家。刘亚洲被关押一年后内部传出消息被判处死缓，并在军内开展肃清刘亚洲影响行动，收缴和销毁刘亚洲出版的文章著作。搞掉了威信甚高的“三刘”上将，其余红二代将军就群龙无首惶恐不安，个个不敢轻举妄动。

3、“军改反腐” 一茬茬地“腾位换将”

中共军队的腐败甚至比地方更严重，习近平以反腐为名清洗军队，提拔自己信得过的人。据“解放军报”透露，十八大以后的5年间，至少有13000名解放军官员因贪腐而受到处罚，惩办了100多名少将以上的军队将领，其中有8名上将。其中，2014年查处了16起军级以上干部重大贪腐案；2015年1-5月底，半年内查处贪腐将领19名，使被查处军以上将领达35人；2016年底又有至少53名少将以上的被查处。其中级别最高的是两名副国级：中央政治局委员、上将徐才厚和郭伯雄。

习近平在军内反腐抓人，只是控制军队的第一步，真要清除军内的所谓“派系势力”，实现大规模腾位换将，就只能搞军事改革。这不但听起来名正言顺，干起来也相对容易得手，习近平就是这么做的。2015年解放军轰轰烈烈搞军改：

一是改兵种军建制，将解放军四总部改为十五个中央军委职能部门；改大七军区为五大战区。所谓“拆庙搬菩萨”——现代的“杯酒释兵权”——让一批到龄不到龄的高阶将领都乖乖回家抱孙子。

二是废止部队原有番号序列。割断老部队数十年的战史军史，消解部队的集体记忆，也就切断了军中将领与老部队官兵的情感联结纽带，这更便于习近平对部队的各个操控。

三是培育军内习家势力，将与习近平曾有交结、以及投靠于习近平的军队将领提拔安插到关键职位。比如魏凤和，习近平上大位一周就在中央军委大楼为他单独举行上将授衔仪式，以这种方式对外宣布“魏凤和是我的人”；比如何卫东，出生于福建，参军后长期在福建驻军部队工作，连二十大代表都不是，却破格名列二十届中央政治局委员，并被提为中央军委副主席。

四是跨军兵种、跨战区频繁调动高级将领，使得“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军队将领不熟悉下属部队，对外打仗难能取胜，这本为兵家大忌。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又确实是习近平所需要的——对防止军队谋反相当有效。

习近平恐怖治党，也同样恐怖治军。“反腐败永远在路上”，是他的响亮借口，伴随着军改乃至中共20大以后，他抓军队反腐一刻都没停止过，然而贪腐大案依旧层出不穷。2023年，中国火箭军爆出高层贪腐大案消息令人惊愕，它牵涉到中央军委发展装备部、涉及到航天军工企业等一系列单位。据不完全统计，到目前为止已经抓了15名将级军官和军工企业高层主管，前后三任火箭军司令被抓，其余副司令、政委等悉数被查。习近平一边不断提拔新人，一边政治清洗无尽头，这不仅加剧习近平与军队将领之间的互相防范相互猜忌，直接影响到军心的稳定；而且军中必然出现为数不少的政治两面人，更加动摇军队将领的忠诚可靠度。如此恶性循环，习家军这一内在“致命伤”绝无可能消除。

4、借“深改”之名收拢所有武装力量控制权

习近平再造党国体制的一个重要目标是，将所有武装力量收归为中共中央军委一元化控制。

中国的国家武装力量比较复杂，除了解放军还有武警、特警、专业警种、公安部队等。武装力量的多系统分置，意味着武装力量的多头控制，这对习近平来说就是最大的潜在不安全因素之一。2012年之前内部曾有传言，指周永康掌控着大约250万警察部队和公安部队等，而解放军只有200万。当时有人称这种情况叫“党中有党，军中有军”，周永康手中控制的武装力量确实能够威胁到习近平的权位。

2012年习近平上台后，其控制军队的重点在抓军队“反腐”和军事改革，还来不及调整和理顺政法系统武装部队的指挥体制，来不及更换公安武警部队的高层军头。2018年的党和国家机构改革中，习近平将公安、武警部队收归中央军委统一指挥，将国务院职能部门领导管理的专业警种部队（例如黄金警察、森林警察、水电部队等）全部改编为非现役专业队伍“消化”掉，这就消除了体制内最大的不安全因素。

习近平还从另一个角度汲取了1976年华国锋粉碎“四人帮”的“教训”，以保证“枪杆子”、“刀把子”不出问题。毛泽东去世后，华国锋与“四人帮”之间紧张关系到了非用武力解决不可的地步。在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汪东兴以中央办公厅主任的身份直接指挥中央警卫团，分别拿下“四人帮”，这才使得中共国的走向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和改变。习近平牢记这一教训，上了总书记大位以后，就频繁调动八三四一部队的军头，驻守中南海的中央警卫部队师团两级的军官差不多每几个月就调动一次。再后来，习近平将中央警卫局掌控的兵力——“八三四一”部队从中央办公厅剥离出来，直接归属中央军委管理指挥，中央办公厅主任无权调动中南海里的警卫部队，就不可能再出“汪东兴第二”。

通过十年来几番大动作，习近平把中国全部武装力量都控制在自己手里，全党全国乃至全军，只有习近平一人能够调动军队。20大以后，军队已经不再强调中共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而是突出地强调习近平对军队的绝对指挥权，军队对习近平个人绝对忠诚，向习近平个人负责，做让习主席放心的好战士等等。由此中共党与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党军关系事实上被转向为军队与习近平的关系，军队不再是中共的党军，已经转变为习近平的习家军。

原文链接：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caixia/cx-china-one-party-state-07052024170539.html

蔡霞原为中央党校教授，现为议报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