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有情人互诉衷情的时节;而明日则是中华传统的“元宵佳节”,中国人阖家团圆的日子。

而在这样温馨的日子里,我却想起我未曾谋面的一位朋友张青女士——今天是她的“五七”日,一个多月前,1月10日,张青因罹患癌症,在美国马里兰州病逝,年仅55岁。她与她一生挚爱的先生郭飞雄(杨茂东)君,最终无法团聚。

张青女士是带着无限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去世时在她身边陪伴的只有一双年青的儿女,而她苦苦思念、隔海分离十数年的丈夫郭飞雄先生,却被毫无人性的政权阻挠,非但未能赴美探亲、照顾妻子,还在妻子最后的日子里被“人间蒸发”。张青女士曾向外界发出公开信求助,她向丈夫、也向这个“国家”发出最后的请求:“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我也已经绝望了,但我什么时候才能见我丈夫一面?杨茂东,请赶快过来呀!”在病痛中苦苦煎熬的张青女士,终于未能等到她望眼欲穿盼望、思念的丈夫,甚至在她最终离世时,都无法知道丈夫的确切下落。

过去十五年中,张青女士的丈夫郭飞雄,这位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大学校友,仅仅为了维护公民的权利和做人的尊严,就有十一年的时间是在牢狱中度过,也因此,2009年,在郭飞雄君又一次陷狱时,在广州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的张青,因被当局干扰孩子无法正常就学,被迫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背井离乡踏上流亡之路,在傅希秋先生和“对华援助协会”等帮助下,历经艰险,最终到达美国定居。在陌生的异国他乡,张青克服语言等诸多困难,独自抚养两个孩子,为郭飞雄和其他的政治受难者勇敢呼吁,并自强不息在美完成大学和硕士学业,终至积劳成疾,于2021年初诊断出罹患癌症。

在得知妻子患病后,郭飞雄君便费尽心力与当局沟通、交涉,争取去美探望、照顾亲人的权利,并四处奔走寻找可帮助妻子治疗的方法。无奈在冰冷的专政机器阻挠下,这对英雄伉俪最终天人永隔。而在张青去世后仅时隔两日,此前已经“被失踪”多日的郭飞雄君,于1月12日再度被有司以涉嫌“煽动颠覆政权罪”逮捕。

郭飞雄先生在妻子弥留和病逝之际,再度被“国家”抓进巴士底狱,尽管那里早已是人满为患。这对夫妇的悲惨遭遇,撕开了“盛世小康”和“冬奥”形象工程华丽丽的面纱,使得关于中国当局的任何理性分析转瞬间分崩离析——“盗亦有道”,而事实证明,对于这个政权,任何所谓的“底线”分析都是无效的,这个“负责任的大国”跌破人伦底线的行径,令世界在寒风中颤栗,在颤栗中绝望。

郭飞雄和张青这样的悲剧,在这个国家,绝不是个例!只要你想要生活在真实里,过有尊严的生活,你就有可能被剥夺与亲人最后告别的权利,遭遇这样的人间至痛!唐荆陵、余文生、王军涛、王丹、唐元隽……他们或因被关进牢狱,或因流亡在外被禁止回国,都错失与亲人最后告别、送行的机会。我本人也是受害者之一——2011年流亡瑞典期间,在家母病危和离世之际,作为“中国公民”,我曾一次次向“祖国”申请,回国照顾病重的母亲、回国奔丧,却一次次被自己的国家拒于门外,终未能与我亲爱的母亲最后告别……监狱有形的高墙和国境线上无形的高墙,冷酷无情地隔绝了亲情人伦。

郭飞雄和张青的遭遇,也凸显了这个“人权状况比美国好五倍”的国家里,政治犯家属的艰辛和他们为了这个国家、民族所承受的沉重苦难!著名维权律师高智晟的妻子耿和女士在得知张青病逝消息后,在推特上发言沉痛地说:“新年伊始,噩耗传来,惊悉张青病逝,悲痛不已!飞雄与高智晟是志同道合的战友,2006年一起被判刑。我与张青2009一同被迫逃亡到泰国,同一年前后抵达美国,都是单身母亲独自带两娃一女一男,相同经历共同的命运,切身感受张青在生命尽头都没有能见到夫君的绝望。”“好心痛!好悲凉!心痛的是熬过了13年的漫漫岁月,张青也没能等到全家团圆,临终也没能见上郭飞雄最后一面!悲的是在中国还有多少相似的家庭正在遭受着同样的煎熬,纵使我们泣血呼喊,那份无力感却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万恶的中共,今天又添一笔血海深仇!我们永远永远不会忘记!张青,一路走好!”高智晟律师于2017年中被中国当局再次非法绑架,至今不知所踪。

越来越多的人们体会到,爱情和亲情,这些人性中最原初与最美好的感情,成为“国家”绑架我们为人质的主要筹码——“国家”利用我们生命中原本美好的感情,以及“吃饭”等基本需求,将我们的“人权”贬低为仅剩下“生存权”。俄国大作家托尔斯泰曾说:在自由和人民的权利被剥夺的当时的俄罗斯,“一个正直的人唯一的出路就是监狱”。可是,当仅仅为了活得像个人,为了行使我们做人的基本权利,我们却不得不走向牢狱、与亲人分离时,我们要如何面对白发父母的忧伤、面对爱人的眼泪和稚子的痛苦?我们能说些什么呢?或许首先,是想表达歉意和愧疚,接着我们会发觉,在现实的苦难面前,这种歉意和愧疚,是多么地轻飘、多么地不负责任……你或许会后悔,不该爱上她(他),不该有孩子,然而一切都“木已成舟”……家国两难!“国家”的权力怪兽,便这样残酷地撕裂着人性,粗暴地碾压着人类最美好的爱情和亲情。

愿张青女士安息!您为中国自由、民主的未来所付出的代价和承受的苦难,将被后人永世铭记。
愿飞雄君早日自由!

2022年2月14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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