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及亿万富豪马斯克等人，掀起一股撤废美国政府机构、解雇公务员、停止资助NGO的浪潮。其中对全世界进行人道援助和人权关怀的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成为首当其冲裁减对象。美国也停止了许多对亚非拉国家的人道主义援助项目，以及诸多人权议题的经费支出。
其理由是，许多美国政府机构及其资助的NGO腐败、浪费、低效，消耗大量纳税人的税款。马斯克强烈贬低这些机构和人员，还派出一些并无相关领域工作经验的年轻人，负责查核这些机构、裁减公务员。
笔者不赞同特朗普和马斯克的行为。这些政府机构和NGO及其人员，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贡献远大于损耗，整体是利远大于弊的。这些机构本就要接受美国公众、媒体、司法机构的监督和管控，不可能像马斯克等人指责的那样肆无忌惮的腐败。假如真的像独裁国家那样腐败严重，不会没有一个官员因腐败被指控刑事犯罪。
较轻微的腐败和一些浪费、低效情况，是难以避免且在可接受的损耗范围的，也是可以通过法律和制度方式纠察的。任何体制和机构都有各种问题，不能因噎废食。而其支出占到美国财政不足1%，也并不会对纳税人有太大影响，但对增强美国软实力的收益却非常巨大。
以USAID为例，其救助非洲饥荒人口、帮助东南亚妇女儿童治疗疾病、促进不民主国家人权力量壮大，对于世界和平发展、人道人权进步贡献卓著。
民众厌恶繁琐的官僚程序、反感打官腔的官员和公务员，认为这些机构和人员吸食纳税人税款。所以他们渴望特朗普等民粹人物打破旧制度。从情感上可以部分理解。但废除建制官僚体系、解雇公务员，后果是让民众生活更糟。
笔者数年前写过一篇文章，曾以欧盟为例，谈了官僚主义的利弊得失。各国反欧盟的反建制民粹主义者，有些看似合理的动机。欧盟作为一个庞然大物，可谓世界上最大的官僚机构之一，的确有一定的官僚主义问题，其人员组成不尽公平合理（大国主导着各机构、精英掌握话语权）、其运作并不顺利、其决策和影响当然也是有利有弊。
但即便如此，欧盟仍然是世界上最为成功的官僚机构之一，让欧洲各国尤其落后国家的经济社会水准得到了极大提高。至于那些缺点和问题，任何机构都免不了出现，但是不能因噎废食、“把孩子和水一起泼出去”。
官僚主义在任何机构都会存在，那些批评官僚主义的民粹主义者上台也会如此。而且官僚主义的重要体现如复杂繁琐的程序，往往是必要的，没有相关程序和规则更会导致无序、混乱、随意性，乃至发生重大事故和悲剧以及更大的腐败。而由专业精英决策，也总是比“外行领导内行”要好，即便具体一些政策有问题，但基本原则和大的方向不会出错，也能维持体制和社会正常运转。至于精英相对冷漠和不接地气，确实是一大问题。但每个人都有自私一面，只要按部就班将本职工作做好，就已算称职。
而那些民粹主义者，刚登上政治舞台时、执政初期，的确看起来“接地气”，锐意革新。但等掌权日久、权力结构根深蒂固时，其官僚作风、自私倾向、冷酷程度，往往超过了曾经推翻的建制精英。他们专业知识的匮乏、政策的反智倾向，也会暴露无遗，并造成巨大灾难。中国毛泽东时代、拉美和非洲一些寡头和民粹分子建立的政权，都能证明这样的事实。
例如1950-1960年代的中国，在素质差劣的领导干部阶层带领下，发生了许多反智主义悲剧，鼓吹“大炼钢铁”和“亩产万斤”导致的经济崩溃和大饥荒，就是最突出的例证。如果是有良好学识的人，尤其有一定的通识知识和经济专业知识，即便面对政治压力，也不至于将经济尤其农业搞成完全的人祸。
民粹人物即便有一些亮点，其治国理政整体上都是非科学的，往往拒绝听从专业意见，也不会考虑全局与长远，发生各种悲剧几乎是必然。
而体制和政策存在的不公正问题，没有任何人和制度能够做到一毫不差的完全公平，相对的和最大限度的公平、人与人相对的平等（法律意义上平等、贫富差距的缩小），就可以接受了。何况，体制并不是不可以修正和改变的，官僚和精英也不是终身不变的，以上问题都可以通过公众监督、媒体批评、制度改革、人员更新来解决或缓解。
无论是欧盟还是美国许多联邦政府机构，以及相关的NGO，都在默默无闻的建设、静悄悄的贡献。USAID及许多类似机构，在维护和平与促进发展上的成就，比反法西斯战争中美苏几百次大型战役的胜利还要耀眼，只不过前者没有战争那样引人注目，就被忽视了。这是不应该的。
正如鲁迅《拿破仑与隋那》一文所说的：
“（一位医生）自解自叹道：要得称赞，最好是杀人，你把拿破仑和隋那去比比看……甚而至于自己的祖宗做了蒙古人的奴隶，我们却还恭维成吉思；从现在的卐字眼睛看来，黄人已经是劣种了，我们却还夸耀希特拉。因为他们三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灾星。但我们有谁记得这（摆脱天花病的牛痘）发明者隋那的名字呢？
杀人者在毁坏世界，救人者在修补它，而炮灰资格的诸公，却总在恭维杀人者。
这看法倘不改变，我想，世界是还要毁坏，人们也还要吃苦的。”
笔者也承认，美国部分政府机构和NGO也确实会有一些腐败和低效问题，是需要正视和整顿，包括解雇一些不称职的官员和职员，以及更加透明和接受监督。但绝不是现在这样，以民粹方式彻底污名化、摧毁、废除机构，对其负责的事关美国及亚非拉各地亿万人基本生存发展、公共服务需求放任不管的方式“解决问题”。这只会在世界各地造成更多的人道人权悲剧，制造更大的问题，也会反噬美国及执政者。
【作者观点不代表本刊立场】
Post Views: 1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