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十八大前后,一些对胡温早已或再也不抱希望的体制内外人士,出于对中国未来走向的关注和焦虑,以及出于对习近平李克强的善意期许,或隔山喊话,或坦诚上书,力谏和敦请共产党新的执政高层痛下决心,开启政治体制改革。我特别注意到,他们中的不少人并不理会胡锦涛的“两个不走”,顶风直言自己心目中的政治体制改革,可不是用来巩固和改善共产党一党专政的,而是促成制度变革、导向宪政民主的。
应当说,这些谏言者面向庙堂发声的良好初衷和良苦用心,我很能理解。但是,我也不想讳言,我与他们的确有所不同。不同的是,我对习近平不抱那样的期待,也因此,我关注的重点依然是:官家就是不改,民间怎么办?这里的“不改”,是指不改一党专政的基本政治制度。
官家就是不改,乃是邓小平、江泽民和胡锦涛主政时期的历史事实。邓小平的就是不改,是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邓讲发挥民主党派的参政作用,只是讲讲而已,岂能当真?”(参见赵紫阳《改革历程》第279页,香港新世纪出版社,2009年5月)。但是,邓的“四个坚持”可不是说着玩的。为了“四个坚持”,邓不惜动用违章非法手段,搞掉两任总书记胡耀邦和赵紫阳,制造惨绝人寰的六四大屠杀。江泽民的就是不改,不仅表现为邓规江随,而且一度走得比邓更左,把反和平演变当作中心任务。胡锦涛的就是不改,则集中体现在他于2008年12月和这次十八大上两度宣示的“两个不走”,即“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再加上去年3月委托吴邦国出面,“理直气壮地”端出来的“五个不搞”。
现在,权柄到了习近平手里,官家是改,还是不改?十八大上,习近平对以“两个不走”和“三个自信”为灵魂的政治报告由衷地投了赞成票,所谓“三个自信”,就是“全党要坚定这样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十八大后,习近平频频亮相,在他稍具个性化的公开讲话中,虽然没有复述胡锦涛报告中的原话,但其政治立场的鲜明底色,无疑就是“两个不走”和“三个自信”。例如,他所说的“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就是指“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到20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年时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到2049年“新中国成立一百年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我认为,已经可以断言,习近平的立场依旧是:就是不改。
习近平对“举什么旗,走什么路”,早就拿定了主意,有了主心骨。若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面对那些要其改弦易辙、改变制度的建言献策,他所能拿出的最大雅量,当是不回应、不采纳。在我看来,习近平既然一直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认定为命根子,并且将一党专政的蓝图绘到了37年后的2049年,他对上书者提出的“非改不可”的警示、给出的“去除心魔”的规劝和作出的“顺应潮流青史留名”的激励,就不仅不会动什么心,甚至根本就听不进去。在此,我倒是想请上书者听我一句劝:在改旗易帜这件事上,习近平是不会和你们良性互动、达成共识的。远为可能的,是将你们的善意当恶意,是将诤友当敌人。
历史和现实告诉我们,邓、江、胡、习一脉相承,他们“主张的是在坚持共产党一党专政前提下的改革,改革正是为了进一步巩固共产党的一党专政”,他们坚决拒绝“任何影响和削弱共产党一党专政的改革”。(赵紫阳语,《改革历程》第271页)
官家就是不改,那么,民间怎么办?我认为,这是一个真问题,回避不了,必须正视。事实上,我也看到了一些人对此给出的回答。有人给出的选项为,民间能做的最多是:说不说在我,听不听由他,说过劝过,就完事了。还有的选项是:民间当定官方的诤友,忠谏不止,直到金石为开。也有人认为,民间被旧制度的守夜人绑架,无可奈何,只能听任中国溃而不崩,或滑向大崩溃。
显然,上述选项都不怎么样。在官家不改、制度未变之前,民间应有别的选项,民间应该建设性地有所作为。我看到,杜导斌前不久发表的一篇文章,说的正是这档子事。他在文中说:“胡锦涛的十八大报告只不过再次验证了‘自由不能靠施舍,只能靠自己争取’的道理”,“中国的民主和自由,不能寄望于中南海里那帮贪婪怯懦的没出息的东西!必须依靠我们自己,依靠公民自觉自愿的行动!”在我看来,杜文所展示的那种历史的主体意识,那种把握命运的自主行为,那种俯视庙堂的公民视角,那种负责任的建设性态度,是与上世纪70年代东欧的先行者哈维尔、米奇尼克所倡导、所践行的理念高度契合的,也是当下中国尤为需要、应该大力弘扬的。
除杜导斌之外,傅国涌在他的“‘堵国’何处去?”一文中,也表达了类似的祈愿和信念:“愿更多的人不再目光朝上,只注视当权者想什么、要做什么,而是更多地转向下,看看我们自己能做什么。相信历史一定会在没路可走的地方开出路来,君不见,任何一个时代的特权阶级都已被翻过去了吗?”今天上午,一位投身维权抗争的陕西朋友来我家,我告诉他自己正在写一篇短文,然后问他:官家就是不改,你说民间该怎么办?这位朋友快人快语,他说:活人岂能被尿憋死?民间有空间,有资源,有办法。他告诉我,他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在许多看似无望的民众维权抗争中,只要减少一些只认上访的臣民意识,只要拿出比360度再多1度的胆识和智慧,就有可能开出路来,事情就可能出现转机,官方就会被迫坐下来和民众谈判,民众的正当权益就有可能失而复得。他认为,别的事情也一样,只要愿意面对良知和承担责任,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就能在没路的地方开出路来,就能促成社会的变革和进化,使依赖谎言、收买和践踏尊严的旧制度愈来愈玩不转。
杜导斌那篇文章的题目是“他们就是不改,我们怎么办?”,我将自己的这篇短文标题特意取为“官家就是不改,民间怎么办?”,就是要呼应和强化同一个主题,希望在公民精神的烛照下,中国民间有更多的人来做好这篇文章,答好这个问题,并形成宝贵的共识,进行艰难的破局。
2012年12月30日于北京家中
转载自《自由亚洲电台》中文网站
http://www.rfa.org/mandarin/pinglun/gg-12312012093531.html
江棋生:官家就是不改,民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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