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前言

土地改革运动(简称土改),是1950年代中共建国初期由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主导的在中国大陆进行的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农民暴力行动。天翻地覆,死人无数!yibaochina.com

中共1949 年建国,翌年即开始土改。镇压反革命运动、土地改革运动与抗美援朝战争三者同时进行。在1950到1953年间,中共总共处决了2-5百万人(注1,2 & 3)。yibaochina.com

然而,以笔者作为亲历者的见证,可知死亡人口总数应该远远多于此数,因为这2~5 百万人注明是被中共处决了的!很明显,在这三几年间,被中共发动群众运动斗死(并非被中共定罪处决)的、斗残而死的、被迫自杀的和饿死的人及其家属,当然未包括在内!lyibaochina.com

事实表明,中共的土改运动,绝不是仅限于“均贫富”及“平均地权”那么简单;而是一场大规模的杀人立威,非人道的血腥行为,以巩固中共的非法统治!yibaochina.com

1)共军进城父辈被捕

1949 年中共立国之后,对于南中国的广大农村来说,“镇反”和“土改”几乎是同时进行的。yibaochina.com

在记忆中,一当共军开进县城,成立“人民政府”后,父亲和伯父就争先恐后地将几百亩良田的地契交出,乃“识时务者”也,当时还争取到“开明地主”的称号。即使如此,父亲和伯父仍然被地方武装人员逮捕了。yibaochina.com

此后被关在县监狱里,一关就是两年多,直到土改分田地前的“公审”。yibaochina.com

2)土改工作队

在“公审”前的这段漫长时间里,共军在还未抄家和没收之前,多次征用进驻我家;并以我家为基地,伙同政府派出的“土改工作队”,在乡村中发动群众,掀起土改运动。yibaochina.com

大概是 1951- 52 年间,分期分批地,每次三几个全副武装的共军,在我们家乡的几个自然村落,挨家逐户去串联摸底,找出最穷困的农民作为骨干,在晚上召集村民,频繁地开群众大会。我那时小学已经毕业,环境不允许我再到县城升读中学。尽管当时父亲和伯父已被捕,因为我年纪尚小,还没有人针对我。群众大会就在我入读过的小学运动场上举行。yibaochina.com

这所小学正是我父亲辞官回乡后举办的。现时家乡的族谱里边还记上这一笔,作为我父亲对于乡梓之善举。印象中父亲从城里聘请来很好的教师在这所乡村小学任职,我才五岁,父亲就从中聘用一位女教师作为我的家庭教师,这位年轻的女家庭教师姓李,我和弟妹们都称她李小姐。李小姐日间也在这小学任教,并在我们家食宿,早晚带同我和弟妹们上下课,晚饭后 7 至 9:00PM 辅导我们读书。除了假日,每天如常,我是这样渡过了五岁至十岁的黄金童年,养成了良好的爱书读书习惯。yibaochina.com

我就是在这所小学长大的,除了在家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是在这小学的课室、图书馆和运动场里边渡过的,几乎是我美好童年生活的全部。所以,在这小学发生的事情,无论大小,我都会参加的。yibaochina.com

军人和土改工作队(或称土改队)的成员轮番上台发言,发动群众:yibaochina.com

“你们为什么穷?”
“都是国民党伪政府反动黑暗统治造成的!”
“那些有钱人为什么有钱?”
“就是因为他们压迫剥削你们得来的!”
“现在共产党领导你们穷苦农民闹革命,翻身做主人。要把那些地主、有钱人斗倒在地,斗垮斗臭,并且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然后,将他们的田地、财产全部没收,再按人头平均分配给你们穷苦农民!”
“因此,你们就要好好地听党的话,紧紧地跟随着共产党走,进行一场伟大的阶级斗争,彻底消灭地主阶级,争取土地改革的胜利!”
⋯⋯yibaochina.com

经过几天晚上的群众大会,村民终于被发动起来了,而且涌现了一批“积极分子”。土改队的共干就开始在农村中组织农会。更进一步让“受苦深”的农民上台诉苦。当然,受苦愈深就愈积极,就愈坚决跟共产党走。然后从中选拔一批最贫苦、最表现积极的出来,而不管他是否流氓或无赖,目不识丁的文盲也不要紧,吸收他们入党,再委以党支书、农会长、民兵队长等乡村政权的重要职务。于是,农村基层的“人民民主专政”政权成立了。yibaochina.com

3) 成立农会

农会成立了,民兵队组织起来了。然后,在土改工作队的指导协助下,农村的共产党支部、农民协会(简称农会)不断大会小会的开,首先是把乡下的村民划分阶级:地主、富农、中农和贫雇农(雇农是完全没有土地,只被地主、富农雇用的农民)。yibaochina.com

土改运动就是共产党人在农村中,指使贫(雇)农、下中农,去斗争地主、富农,打倒地主,消灭地主阶级,消灭“封建势力”,不仅仅是“平均地权”而已!yibaochina.com

当时还提出这样的口号:“依靠贫雇农,团结中农,孤立富农,打倒地主!”yibaochina.com

在驻当地共军及党委支持下,在农村中各农会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以前的绅士、宗族长老以及旧社会的乡、保、甲长等乡村中的头面人物全被当作“土豪劣绅”打倒在地或被地方武装扣押,或被农会民兵看管,“只准规规矩矩,不准乱说乱动!”yibaochina.com

在共产党干部的指示下,土改工作队用尽一切手段发动群众,教育农民,例如开诉苦大会、小会,教唆一些受苦较深的贫民上台发言,指证地主的“罪恶”。并在乡村中打破传统的宗族伦常,要求人们与地主阶级划清界线,更强迫未被划为地主的旁系亲属要站到人民一边,不得与地主亲近。更有甚者,强迫地主的直系亲属“大义灭亲”,在我的邻村,就有将已经参加共产革命多年的地主出身的青年“地主仔”押解回乡,参与公审大会,勒令他站稳人民立场,亲手枪毙其父!yibaochina.com

4)抄家没收

父亲和伯父被抓走已一年多了。土改队在农村中发动群众亦已经年。贫苦的农民已然被充分发动并组织起来了!在“大张旗鼓镇压反革命”之后,土改运动接着也“大张旗鼓”地、排山倒海地、翻天覆地地爆发开来!yibaochina.com

首先是抄家,没收地主的家产。yibaochina.com

1952 年,我当时才十一、二岁,父亲、伯父早已被捕入狱;比我年纪大的几位堂兄、姐和两位家姐都已离家外出。除了我的大家姐逃到香港外,其馀的或已参加了“新中国”的“革命”工作;或已当作“反革命份子”,在“镇反”运动中,被枪毙或被判刑劳改。一个三代同堂数十人的大家族,除了一位从小就患小儿麻痹症和癫痫的、病残的叔父 —— 六叔外,年纪最大的男丁就是我了!这个大家族当时就只剩下妇孺十来人!yibaochina.com

祖父母在 49 年间先后辞世。父亲和伯父大概于 50 年间被捕入狱。中共“镇反”运动中,三位堂兄被捕,枪毙了 W 哥和 P 哥两人,剩下 F 哥一人被判刑劳改。土改运动开始时,伯父家就只剩下伯母和被枪毙的堂兄 W 哥的嫂嫂 ——廿来岁的年轻寡妇带着两个乳臭未干的幼儿,其中大的名叫阿葆,小的乳名黑耳,因其右耳出生时有黑色胎记;叔父一家则剩下病残六叔和六婶,以及大我两岁的堂姐 – B 姐;而我家年幼的弟妹则较多,土改前仍然健在的计有:逃港的大家姐 C 姐的妈妈,我也称她为阿妈;我的生母是我父亲的第三房妾侍,家长教我称她为阿姨,阿姨在生我之后,再生了一弟一妹,即 L 弟和 M 妹;称父亲的第二房妾侍为细奶,细奶则先后生有同父异母的 Y 姐、G 妹、J 弟和 M’ 妹。其时则因 C 姐已逃港,Y 姐进入南方大学受训,作为“土改工作队”被派往粤西某县斗争其他地主去了,所以我是作为我家第二代最年长者矣!yibaochina.com

某天早上,一大群人黑压压的,将我家大宅团团包围。由中共的“土改工作队”、农会干部和民兵带头,喝令开门,大批群众从各个方向的大小门口,像潮水般汹涌而入!yibaochina.com

民兵持枪将所有家人逼到墙角。小弟妹们吓坏了,蜷缩在母亲的裤脚下!而我就站在母亲的前面,向着这群来势汹汹的人们。yibaochina.com

农会长对母亲和我说,“你们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两套平常穿著的衣服带着用,其他一切财物,我们今天全部抄走没收,分给贫苦的农民兄弟。”yibaochina.com

农会长的话音刚落,农民们一涌而上,翻箱倒柜,开仓掲库,勒令交出"甲万(保险箱)”锁钥,立即将整个保险箱抬走。折腾了一整天,把仓库中的谷物粮食、衣橱中的衣物全部搬走,能搬走的家俱也拿走了!yibaochina.com

黄昏时刻,人群散去,只剩下空荡荡的大宅院和満地垃圾!yibaochina.com

客厅墙上的名家字画都成了地上的废纸。其中之一是父亲在民国初年 孙中山时代,在广州任警官时的朋友,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的李济琛先生,用隶书写的一副对联。依稀记得上联是“言忠信,行笃敬”,下联“举XX, 止XX”则忘记了。yibaochina.com

说起这副对联,从我很小开始懂事时,就记得是与其他书法家抄写的“朱子家训”一起挂在墙上,还在小学低年级,父亲就教我熟悉“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既昏便息⋯yibaochina.com

在记忆中, 父亲至少两次要从墙上把李先生的这副对联拿下藏起来。都是在日本投降、二战结束后至 49 年这段国共内战期间。一次是:在读中学的堂兄 W 哥,于报上发表了不满时局的文章,当局以为他是共产党人,“革命者” (万般无奈的是,几年后共产党以“反革命”罪名将他枪毙!);另一次是:在北京大学参加了共产党的堂兄 D 哥,得了肺结核,想回广东老家养病。这两次都有大批警察、特工将我家大院包围搜捕这两位堂兄,所以父亲急将李济琛先生的对联藏起来。49 年后,李先生贵为中共的国家副主席了,父亲又将这副联当作挡箭牌挂起来,配合早早交出田地契的“开明地主”身份,希望逃过一劫。但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农民,才不管这么多,只觉得它不是值钱之物,从墙上一手扯下对联,撕成碎片!yibaochina.com

5) “焚书坑儒”

小时候,在不需要上学的日子,例如周末或假期, 又如果家长不带我出门的话,我在家中大宅院里最喜爱的地方就是书房了。yibaochina.com

我家大宅院里至少有两个书房。yibaochina.com

其中之一是伯父的大书房,设在大客厅的一侧。书房中有十多个大书柜,其中有几个书柜藏有伯父从海军学校以至担任海军舰长时期的藏书及私人文件;再就是堂兄 D 哥从小学到大学时间读过的课外书、参考书和杂志。yibaochina.com

记得有一年,堂兄 D 哥从大学放假囘家,他用了几乎一个假期整理那书房中的书籍和文件。他除了将伯父的旧书籍整理好之外;更将他自己的书,按程度深浅,以及按照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分类,就像图书馆一样,编好了目录,整齐地放在一个个书柜里。yibaochina.com

那时我还很小,尚未进小学。但我母亲当我学说话时就教我看书,例如《看图识字》之类。并教我算手指、算小石子计数。D 哥的书房引起我的好奇心。那里是书的海洋,有很多我感兴趣的图片,有很多我似懂非懂、想知而未知的东西。于是我经过伯父母的允许,进入D哥的书房,跟随 D 哥整理图书。D哥给了我一个任务,将所有的《小朋友》杂志,按照年份和期数集合并排列起来。yibaochina.com

我出色地完成了这个任务。D哥见到我很喜欢看书,就对我说,随便使用他的书房,只要将看过的图书放回原处就可以了。伯父看到这情形,高兴得把我抱在怀里,拿起一册《小朋友》,教我阅读其中的“连环图”。当伯母知道我可以独立看书后,就告知所有俾女,让我自由出入这书房。从我家到伯父家的大书房,要经过厨房、饭厅和客厅等处,那些地方常有很多俾女守候着。自此以后,我一个人要去这大书房,路过厨房、客厅,那些俾女就说,柱哥来了,欢迎,欢迎!yibaochina.com

后来,我就经常去阅读,由浅入深地读了很多小朋友看的书。yibaochina.com

另一间就是我父亲的或者说是我家姐 – C 姐的书房,里边也有很多书柜,一部分藏书是父亲读警官学堂和民国初年在广州任警官时的书籍和文件。小时候就曾看到过美、英、日训练警察和陆军的译本;令我更感兴趣的是一些介绍枪械的图片以及性能介绍。十分意外的,我还在书房中发现一个金属徽章,上面铸有犂头图案,并有“XX农民协会”字样。yibaochina.com

记得曾经向父亲询问,回答说那是毛泽东在广州开办“农民运动讲习所”时,他曾经参加,所以得到此徽章。但后来觉得毛氏的主张太暴烈,例如“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所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不能那样文质彬彬,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要将那些土豪劣绅打倒在地,并且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我父亲就对这些偏激言辞不以为然,并得知湖南、江西“苏区”的“打土豪、分田地”的暴烈行动,于是就退出了。这可能是所谓“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吧!显然,我父亲当时也是个革命者,但不同意暴力革命而已。yibaochina.com

这书房中也有很多 C 姐读过的书,例如她读高中时的课本、课外书和杂志。我在她订阅的杂志《科学画报》中,看到很多我感兴趣的图片及其说明,如《100 年火车进化史》、《100年汽车进化史》、⋯ 以及轮船、飞机的进化史等等;还有《发明之王爱迪生》、《美国小朋友》等介绍美国的科技与民主的书;也有《物理世界漫游》之类科学普及读物。小时的我,既不知何谓科技与民主,也不懂物理为何物,天真地推想"物理"就是万物之理吧!但是看到钢船能够漂洋过海,铁鸟可以腾云驾雾,兴趣莫大焉!更见美国小朋友自由自在、游戏玩乐、学习制作、欣欣向荣,钦羡更由生。家父对我说长大后让我到美国留学,我欣然答应,并暗自立下志愿,极力争取实现。yibaochina.com

6) 珍贵图书变废纸

村中的"积极份子"在“土改队”和农会共干的带领下一次次地抄家,连墙上的裂缝,瓦檐下的空隙都一一搜索过了。他们已经把能够搬走的粮食、衣物、家俱都搬走了。yibaochina.com

在最初次的抄家时,有些好心的共干对母亲说,每人可以留下一两套衣服替换。但一次次地抄家,而且来的不一定是同一批人,到最后他们说我们身上穿的衣服太好了,他们找来一套破烂的,勒令我们脱去身上穿的衣服,换上这套破烂的。除此之外,他们将所有衣物都拿走了!yibaochina.com

他们毫不例外地进入前述的两个书房。他们对我那些心爱的书毫无兴趣,只关心书柜里边是否藏有金银珠宝或钞票之类财物;于是,他们把书柜掀倒,那些贵重的书籍文物散满地上,然后乱翻搜查。两大书房的书物就这样全毁了!尤其那些民国初年父亲和伯父在广州追随国父孙中山先生革命的珍贵照片和文物,也都一并被毁灭了!yibaochina.com

我清楚记得,小时候在大家庭的节日聚餐会上,听伯父述说他当海军舰长时的光荣历史。由于军阀叛变,在广州革命政府的孙中山先生要逃上军舰避难,这艘军舰后来改名中山舰。(陈炯明部下围攻总统府时,孙中山先逃到宝璧舰避难,后来才转移至永丰舰,也就是其后改名的中山舰——编者注)这段史实及照片,在伯父书房中的某个书柜一定藏有,总之,“土改运动”将笔者父辈的人身及其业绩,彻底干净地毁灭了!yibaochina.com

在一次次抄家之后,整座大宅己空无一物;由于抄家的都不是读书人,他们将书柜翻倒搜查过之后,那些可贵的书籍文物成为了几大堆废纸,他们也懒得搬走。又过了一段时间,有收买破烂的小贩入村,立即有很多人来将那些已被破坏的书物按斤卖给小贩。当时,母亲们(包括伯母、婶母)也从中楝出一些可珍存的照片之类的文物,我自己也挑选了几本喜爱的书留下;弟妹们还不太懂看书,他(她)们也学着拿书换钱,但是,换来的钱却给他们一手夺走了!yibaochina.com

7) 土改斗争地主疯狂的暴力施虐

到了没收我们家大宅院的时候,民兵通知我们全家大小,什么都不准带,被押解到农会办事处(旧时宗族祠堂)。这时,我们除了穿着的一身破烂,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祖父以下的三代人,在民兵的监押下,全部挤在那旧祠堂的一个大房子里。yibaochina.com

当时,伯父和父亲已被扣押在县城的监狱一年多;三位堂兄已于年前被当作“反革命”逮捕,枪毙了两个,一个关在劳改场;一位堂兄已于抗战胜利后加入共党,不再回家,留在北京工作;大家姐于 49 年前夕逃往香港;一位姐姐于共党政权成立后,以高中毕业生被招入政府工作,派往“南方大学”集训后,成为“土改工作队”,派出他县搞土改;另有两位堂姐 49 年前都在广州读大学,一位嫁了国民党陆军官校毕业生,共军入城后即被捕, 其夫国军少校被送往青海牧场“监督改造”,客死大漠草原; 堂姐则成为国民党匪军眷属,劳改,监督改造;另一位堂姐嫁了“华侨子弟”,不敢与家人联络;还有一位堂兄于 49 年后以“青年学生”参军,成为“人民解放军”的文化教员,随“刘邓大军”西征云南。yibaochina.com

于是,我家三代除了上述亲人外,其实都是妇孺了。事实上,除了一位患癫痫及小儿麻痹症的病残叔父外,年纪最大的男丁就是我了,我当时最多也只有十二岁!若当时我已成年,我的命运大概比被枪毙的堂兄好不了多少!yibaochina.com

被关在房子里边的人计有:伯父一家,只有伯母和被枪毙的堂兄 W 哥的嫂嫂以及两个孤孙子亜葆和黑耳;我们家有大妈妈,我的生母和我及 L 弟 M 妹;细奶及 J 弟、G 妹和 M’ 妹;而病残的叔父一家,则除了参军、被枪毙和劳改的堂兄外,也只有叔父、叔母六婶和堂姐 B 三人,但 B 堂姐亦是仅大我两岁而已。yibaochina.com

我们被关在祠堂的大房子里一整天,没吃的、也没水喝。透过民兵把守的房门向外看,只见共干、民兵和贫农积极份子乱哄哄地进进出出。大人们静静地席地而坐,无奈地听天由命,小弟妹们吓得绻缩在母亲身旁,一声不吭。自父亲和伯父被捕之后,一年多来,已不记得抄了多少次家,一次次的吆喝打骂,常常逼我们跪在地上,甚么“地主婆”、“地主仔”乱骂一通,“我们要翻身做主人”,“要将你们地主打倒在地,并且踏上一只脚,让你们永世不得翻身!”⋯⋯⋯yibaochina.com

我亲自被斗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被多次抄家之后,家中已经完全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农会的共干和民兵队长允许母亲们(即他们所称的地主婆)到各自的外婆家讨东西吃。yibaochina.com

一般来说,“地主婆”的母亲不一定是“地主婆”。我生母的母亲即我的外婆就是县城的一名小市民,外公早死,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我懂事时母亲带我探访外婆,只知道她利用自己仅有的住宅小楼上的两个房间,当客栈出租以谋得生活费。因为是外婆独力将母亲养大,生活维艰,生母才 16 岁就出嫁了。外婆还收养了一名男孩,后来他就成为我的最亲密的舅父 – H 舅父。49 年前,父亲曾聘请 H 舅父作为镇上小店的经理。父亲的这家小店叫做“东兴号”,正如当时的许多墟镇商号一样,扮演城乡物资交流的角色。既售卖舶来的日用品,如牙膏、肥皂之类;也卖出自己农场的产品,如龙眼(果)肉、蔗糖等等。在父亲被捕后,还未开始土改抄家,共党政府就将这小店没收了。H 舅父也随著失业了。这时,母亲偷偷地把 H 舅父叫来,把私自收藏的 300 多块大银元交他。这些银元都是 49 年前几年的春节,我和小弟妹的利是红包积储换来。H 舅父就拿了这几百块银元做本钱,做起小贩来。yibaochina.com

到了土改抄家,家中已全无充饥之物,共干们大发慈悲,允许“地主婆”到外婆家讨些吃的。于是,这一次母亲带着我到农会办公处,求得农会长批准,到市集去找 H 舅父,留下了小弟妹 L 弟和 M 妹在家,就上路了。yibaochina.com

才走了一半,迎头看到民兵队长已赶集回来,民兵队长怒目直视着母亲和我,厉声喝问:“地主婆,地主仔,你俩人去哪里?!”yibaochina.com

“我们已经求得农会长批准,到市集去找舅父讨些钱买东西吃。”母亲胆怯地小声回答。yibaochina.com

“不准!已经有两个地主婆来赶集了!”民兵队长是指我的大妈妈和细奶已被他批准来赶集了。yibaochina.com

然而,当时每个被划为地主的人,都被划分阶级队伍的运动孤立了。很多以前的亲戚朋友都不再敢于接近我们,唯恐惹得“同情地主”的罪名,或者挨上“没有站稳革命阶级的立场”、“不要再做剥削阶级的走狗”等等的批评。因此,身为“地主婆”的年轻母亲或寡妇们唯一希望得到救助的,便是回到外婆家了!但是,进一步说,即使是外婆家,也只有外婆和舅父辈至亲才不顾一切地提供支援,而那些子侄辈在“土改工作队”长年累月的阶级教育下,见面则大喊“地主婆、地主仔来了!”,视我们为不受欢迎的人,甚至于拿起鞭子驱逐我们!且每个“地主仔”母亲从外婆家讨回的一点点食粮,亦只仅仅供其仔女三两天糊口而已。yibaochina.com

“队长,请准许我带着亚柱(指仅有十一二岁的笔者)找 H 舅父讨些吃的吧,小孩子们已经几天没有东西吃了。”母亲有气无力地哀求着。yibaochina.com

民兵队长一声不响,怒冲冲地走到路边的篱笆,一手抜起带剌的木条,再来到我母子俩面前,大声勒令:“把裤脚抽起!”yibaochina.com

我们还未来得及拉起裤脚管,那带刺的木鞭带着呼啸声大力地打在母亲和我的小腿上!yibaochina.com

小腿的血管被鞭击刺破,鲜血飞喷出来!⋯yibaochina.com

血湿了裤管子,一滴滴落到黄土路上⋯yibaochina.com

民兵队长赶着我们母子俩往囘家的路上走,因饥饿、乏力、痛楚,走得不快,那廿来岁的民兵队长,年轻力壮,一跟上来又一鞭鞭抽打在我们的小腿上!⋯yibaochina.com

母亲不忍心看着打我,干脆在我后面挡住,让那带刺的木鞭继续落在她的身上⋯yibaochina.com

就这样再走了大半个小时 ,才回到离家门不远处的小石桥上。民兵队长再命令我母子俩不准回家,双双跪在小桥头⋯yibaochina.com

母亲和我俩人唯恐惹来更大的毒打,只好逆来顺受地跪下。然后,那粗壮野蛮的民兵队长大摇大摆地走入村去⋯yibaochina.com

他是我们的邻村人,我们家在下村,他家在上村,以前同属一乡,现在共产党将周围这几个自然村组成一个农会。yibaochina.com

那民兵队长一入到上村,马上从上村里走出来一群十来岁的小孩子,他们的双手都拿着鼓杖。那时刚好过年,属农闲季节,家家户户忙着准备庆新年。小孩们都削好一双短木掍,用来春节游行打锣鼓之用。yibaochina.com

说时迟,那时快。这群小孩在民兵队长的使唤下,亢奋地飞也似的冲到跪在小桥头的母亲和我面前,口中大骂:“地主婆”、“地主仔”;双手像打鼓一样用鼓杖向我俩的头上打来⋯yibaochina.com

我的头上立即冒起来无数血肿泡泡,母亲把她的棉袄脱下,裹在我的头上,叫我用双手护住头,再任由这群小孩继续打在她和我的头上。刚満十一岁的我,从来未受到过这样子的刑罚,也未曾如此施虐于人!我不明白为何共产党人要在人间制造出这样的“阶级斗争”?⋯yibaochina.com

而且,这些施虐的小孩子们很多都是年前读小学时,一同学习、一同游戏的小学同班同学啊!还有,这所小学根据族谱记载,是由我父亲在民国初年,辞官归来,在乡村里边创建的唯一一所小学,族谱中赞扬为善举者。而这位野蛮的民兵队长也正是我的 Y 姐在这所小学中的同学啊!yibaochina.com

这时,在家中等待着母亲和我囘家的小弟妹,未满十岁的 L 弟和六、七岁的 M 妹,他们饿在家里一整天,望眼欲穿地等待我们找到舅父、买到食物回家。yibaochina.com

小弟妹俩呆呆地、疲惫地坐在家门口,当母亲和我出现在村外小河的崖岸边时,他俩一看见我们,就高兴地迎着我们飞奔而来。就在此刻,民兵队长喝令我和母亲跪在小桥头,一班小孩双手拿着鼓杖,像打鼓一样,用劲打在母亲和我的头上⋯yibaochina.com

小弟妹看到如此情景,吓坏了!哭着逃回家去。L 弟就远远站在家门口,望着,哭着,不敢再来;而可怜的小 M 妹则很想靠近母亲,那些施虐的小孩们也就要打她!小 M 妹只好向家门口的方向逃,逃远了又想再回来救母亲,⋯, 可怜的小 M 妹就这样在家门口到小桥头这段路上,来回跑着,哭着,呼天不应,喊地无闻,万般无助⋯yibaochina.com

此情何堪回首!然而,六七十年过去了,仍记忆犹新,午夜梦回犹现斯景!yibaochina.com

直到那些歇斯底里的施暴者自己累了才停下来,各自散去⋯yibaochina.com

8)家破人亡

直到傍晚时分,大队民兵进来将我们这三代人分批押走:伯父家一批,即伯母、W 哥的寡妇嫂嫂和两个乳臭未干的孙儿;六叔六婶和 B 堂姐一批;我们家一批。我们家是挺复杂的,因为我有三位母亲。然而,我至今仍然未知或忘记了,民兵们当时将我的大妈妈和另外两家人押解往何处;我只清楚记得,民兵当晚将两个母亲,即我的生母和细奶以及一群同父同母与同父异母的弟妹们,一齐赶进一间破烂的小屋。⋯yibaochina.com

这间小屋其实是邻村两家农民的猪舍,至多有十一二平方米,中间矮墙隔开,分成两个猪栏,每个大概可圈养四五头猪。我们进入猪舍时,已经没有猪在里边了,但猪栏内堆积着未完全干的猪粪尿,冤臭薰天。领头的民兵对我们说:“地主婆和地主仔女听着!你们的大屋已经被没收,今后不准回去了。你们就在这𥚃住。”“你们以前住得太好了,现在要嗅嗅猪粪尿的味道!”⋯yibaochina.com

母亲、小弟妹和我又一天没吃东西了。当时我乡斗争地主,主要是针对我家族三代人。共产党人搞土改的干部、农会长和民兵们经常带领号称贫农的乡间痞子,三天两头进来抄家,一来就是整天或大半天,我们常常是有一餐没一餐的,小弟妹都已经缺乏营养,面黄肌瘦,骨枯如柴。yibaochina.com

“你们现在可以去农会长家领些米来煮粥吃,然后到那指定的稻草堆去取些稻草铺床睡觉。”那时正值寒冬,为了让我们免于当晚就冻死饿死在猪栏𥚃,民兵颇仁慈地对我们说。因为我们家的大宅院,钱财,粮食以及除了身上穿著的破烂衣服之外的全部衣物床被都被抄家没收了!yibaochina.com

于是,母亲带着我到农会长家乞来一些米,回来交给小弟妹,嘱咐他们捡回一些枯枝,就猪栏外的树下,用两块石头支起了那个由民兵配给的、布满了裂缝的旧瓦煲,生火煮粥;两个母亲带着G 妹和我,又到农会家借来粪桶,四个人到附近的池塘挑水,努力地将两个积満猪粪尿的猪栏冲洗干净,到了半夜时分,才到指定的稻草堆取得稻草,然后喝下小弟妹煮好的稀粥;再在冲洗后而未干的湿冷猪栏𥚃铺上厚厚的稻草。两位年轻的母亲就带着五、六个小孩分别钻进两个猪栏的稻草堆里过夜⋯yibaochina.com

就这样,我跟着两位年轻的母亲,带同五、六个同父同母与同父异母的小弟妹在一起,在那间又破烂又残旧的的小屋里,既不能避寒风,又再逢屋漏夜雨;在那两个又臭又脏的小猪栏里,日间挨饿,任凭共干的延命配给;夜来受冻,大家抱团取暖,绻缩于稻草堆中⋯yibaochina.com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几乎过去一个寒冬⋯yibaochina.com

这是我一生中最漫长、最寒冷、最黑暗的冬天⋯yibaochina.com

9) “平分”住房

在过了六十多个春秋的今日,我实在记不起我年青的母亲带着我和年幼的弟妹们,在那破烂的猪舍住了多久⋯yibaochina.com

我只记得,每个清晨民兵就来把我们带到农会办公处,也就是我父亲辞官回乡后办的小学 ——  一个与乡村庙宇和祖宗祠堂连着的建筑群。共干和民兵们每天把包括我们家族在内的各村中的地主、富农及全部家属集中在一起,在小学的礼堂或操场接受批斗,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少天⋯yibaochina.com

在另一边,共干、土改工作队带领着“贫下中农”们,特别是那些乡村里的流氓地痞们,大会小会的开着,忙著把抄家没收来的财物分赃,包括将没收来的土地和房屋分配。在我们的家乡,土改就主要是将我父亲和伯父家的土地和房屋没收再分配⋯yibaochina.com

有一天,民兵将我们从那破烂的猪舍带回我们家原来的猪舍,并告知我们家原住的大屋已经分给很多户贫雇农了(见图)。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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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两张照片是 2004? 或是 09?由外甥(婿)由广州开车回故乡拍摄的。被没收的那所大宅院已荒废很多年,中共“开放改革”后,当地政府曾多次传话笔者,欲将此宅院退回。笔者对此不感兴趣,曾当过“土改工作队”的 Y 姐认为万万不可,因她深知共党政策反复无常,以免将来惹上“地主反攻倒算”罪名。yibaochina.com

在此顺便说明,为何该所被分给贫雇农的“大屋”无人居住而荒废了?留在大陆生活至 90 年代才移民美国的 J 弟对此有深入的了解,主要是由于土改时,共产党人发动群众斗争地主,这些贫雇农“积极份子”在共干的指使下,使用残暴的手段迫害地主及其家人,令其身心受伤、死亡或自杀。但是,土改后接踵而至的“合作化”、“公社化”;“大跃进”,“公共食堂”带来的“大饥荒”⋯这一连串的“毛共”运动,令到这些贫苦农民的生活也不好过,他们贫病交迫,加上自己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过去暴力伤害别人,干了属于伤天害理的事情。于是住在那大宅院𥚃的人,纷纷“见鬼”,传出原属地主的大宅院出现“地主鬼”。yibaochina.com

10)“公审”地主悪霸

“打倒地主、恶霸邱芳仲、邱茂伯!”在土改运动高潮中的某一天,县级的日报终于登出了上列大字头条新闻。yibaochina.com

那时我是十二岁左右,已经小学毕业两年了。亦已十分懂事,但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这新闻标题的严重性。然而,身边的大人们却神情紧张,忧虑深重!yibaochina.com

那天,在广场上搭起了“公审台”。大清早民兵就来把家中全部成人押解到“公审”场地,小孩子就留在家门外有民兵看守。yibaochina.com

晚上母亲们由民兵带回家时,个个形容枯槁、疲惫不堪。yibaochina.com

所谓公审,就是有几个共干坐在台上,父亲邱芳仲、伯父邱茂伯和其他几个被陪斗的人一排跪在台前,双手反绑,背上一条写有名字的木条。台上站着全副武装的军人,台下布满持枪的民兵。再有很多被动员前来的贫下中农群众,其中包括乡村中的流氓地痞,他们是斗争中的“积极份子”。yibaochina.com

此外就是民兵从乡村里押解来的,包括我家的母亲们(父亲和在台上被斗,堂兄在“镇反”中被杀或被关,所以只剩下母亲们)在内的地主、富农及其成年家属(那时我大约十二、三岁,是家中最大的孩子也是最大的男儿。我也被民兵押解下跟母亲一起“陪斗”。其他年纪更小的弟妹们则被关在家中。)他们被民兵围在台下,强迫观看父亲被斗!yibaochina.com

所谓公审,就是共干发动群众,特别是组织那些流氓、地痞、一切乡间的无赖,成为斗争地主的积极份子。他们轮番上台批斗,拳打脚踢,满嘴粗言,破口大骂。将世世代代的痛苦、贫穷,一古脑儿发泄在我伯父和父亲身上!yibaochina.com

其实,这是很不公平的。我的故乡是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小村里几代以前几乎是一家人。自耕小农,恳荒种植,半耕半读,农樵为乐。尽管中国千年封建,“帝业与我何干?”,村民自给自足,谁剥削谁的茅盾并不突出。yibaochina.com

祖父耕读成功,考场得胜而成前清秀才。举办乡学,培养后生才俊。父亲和伯父皆为祖父的优秀门生。上世纪初期,西风东渐,闭关锁国的封建社会迅速现代化。作为知识青年的伯父和父亲,即离开贫穷的南方山区,来到广州,分别考入海军学校和警官学校。毕业后,伯父任海军宝璧舰舰长;父亲在广州任警官。yibaochina.com

之后,辞官归故里,抗日战争前父亲和伯父就回到故乡,解甲归田。他俩人成为乡间的绅士, 带领村民,在乡间开荒种田,植树造林,兴修水利,修路造桥,举办学校,种种善事.yibaochina.com

更值得一提的是,特别是兴办学校,使得乡间农村的孩子接受教育,父亲从广州辞官回乡后,用了很大的力量,在这个贫穷的山村里,兴办了一所小学,使得方圆十多里的山村穷苦人家的孩子都可以读书识字。yibaochina.com

他不扩建了校舍,还亲自去城里聘请教师,选派德高望重的知识人士当校长。yibaochina.com

侭可能购买图书,充实了学校的图书馆;还有一定规模的体操场,篮球、排球场;我记得小学高年级的自然科学课,已有一定的教学仪器和挂图。yibaochina.com

我清楚记得,小学五年级的自然课程中有内燃机的工作原理和从摩擦起电到发电机、电灯;还有电话、电报等知识;学校墙壁上有大字标语:“科学建国,民主建国!”等等。yibaochina.com

父亲对故乡教育的贡献,这一善举至今仍然为同乡后人铭记,写入族谱。yibaochina.com

再精研农林渔牧业,水田挿稻,旱地种蔗,小丘植果树,高山种松杉;饲鸡鸭鹅,养猪牛羊马。由于南国温暖气侯,一年三熟,很快在家乡成就小康,建立富裕农庄。yibaochina.com

再创办糖厂、酒厂,又榨取茶油、花生油,焙晒龙眼肉、荔枝干⋯各种各样的农产品加工场。yibaochina.com

除了在家鄕市镇上有商店出售上述的加工农产品外,再包装运销江门、广州。yibaochina.com

并开采家乡的石灰石矿,办窑烧石灰,供应本县城乡的建筑材料。yibaochina.com

诚然,父亲通过十多廿年的苦心经营,成为富甲一方的“地主”了!yibaochina.com

与此同时,父亲也带来了本县的繁荣,造就了很多老百姓的就业机会,被选为县参议员,是极享盛名的绅士。yibaochina.com

抗日战争后期,广州、香港相继沦陷,日军登陆广东沿岸地区。当此时也,父亲出任县自卫大队大队长(当时的县长就是父亲读警官学校时的同学室友),组织训练地方青年壮丁,磨刀擦枪,实弹射击;父亲指挥备战,穿上战袍,骑上战马,英勇果敢,威风凛凛,准备好随时随地与日本侵略军决战,保卫家园。其时笔者尚年幼,然而印象深刻,且家乡族谱迄今亦有记载。yibaochina.com

"公审"了一整天,大概斗争地主的"积极份子"们自己也累了。主审的共干或者“土改工作队”们除了听到整天对地主的粗言叫骂和看到对地主拳脚交加的暴力斗争外,实在再也找不到具体的证据来对我父亲和伯父判刑。yibaochina.com

到夕阳西下的时候,跪在台上被斗的人早已痷痷一息;而台上台下斗人的人或陪斗的人亦已经精疲力竭⋯⋯yibaochina.com

主审的共干终于宣布"公审”结束。”公审”既然审不出罪状,更找不到”罪名”来判刑!yibaochina.com

最后"主审法官"大声丢下一句:“地主恶霸邱芳仲、邱茂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交给群众处理!” “公审散会!”⋯yibaochina.com

我们村农会的共干和民兵马上冲上台去,一大批人把伯父和我父亲五花大绑后架着押解回村农会办事处;我们陪斗的家属也被押解回村。yibaochina.com

其他从各乡村发动前来参加公审的各式人等也就像潮水般,乱哄哄地四散退走⋯yibaochina.com

公审散会后的当晚,父亲和伯父是被本村的民兵押解回农会办公场所扣留。这农会办公处也就是占用父亲早年举办小学的一部份和邱氏祠堂而成,学校的操场自中共建国后就一直用来召开“群众大会”以及用作发动群众斗争地主的“阶级斗争”场地!yibaochina.com

翌日凌晨,荷枪实弹的民兵就来到我们家,押解“地主婆”和所有成人去农会“陪斗”!这里要要说明的是,“所有成人”正如以前说过的,也就是我们家的母亲们而已,因为那时家中的成年男人早已被“解放军”逮捕入狱或枪毙了!yibaochina.com

当时,G 妹和我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十一、二岁吧。G 妹是我同父异母的同龄妹妹,我比她大几个月。我和她还各有同母所生的一弟一妹,他们都很小,三岁五岁的幼儿,虽然不能做什么事,但是都很懂事了。他们看到大人们被拉去斗,不敢哭,也不敢喊。两三年来,已经抄过很多次家了,并且从“地主”的豪宅被赶到这猪栏里,眼泪早就流干了,所有的惊吓亦习以为常。他们只是静静地跟著 G 妹和我,做些他们能做的事情,收起了一切天真活泼与顽皮,用惶恐无助的眼神看著我和 G 妹,听从我俩个大孩子的指挥⋯yibaochina.com

冠妹和我又将那些从田里抜回来的小水竽头,去皮洗净,连同这些糙米一起放入瓦煲中,小弟妹们也一齐拾柴烧火;个多小时后,一煲香喷喷的竽粥煮好了!这时,虽然大家都饿得很,但是,想到爸妈都正在农会捱斗,谁也不想先吃!于是,我和冠妹马上拿来碗筷,让小弟妹留下在家里,用筐子盛着整煲竽粥向农会送去给爸妈吃。yibaochina.com

当我拿着竽粥送到农会时,在会所右廊的小厅间见到父亲和伯父,他俩背靠墙壁,并排席地而坐,一只脚被“脚闸”锁住,动弹不得;两位面目狰狞的民兵持枪看守着。(“脚闸”是一种刑具,由两块又长又重的方木条制成,各有半圆形小孔,将一个人的小腿放进去㚒住,然后上锁,就再也不能活动了!)yibaochina.com

这右廊的小厅本来是邱氏宗祠建筑的右翼部分,父亲当时将祠堂和隔壁的村庙建筑联成一群,建设成佛莲乡第二中心小学。这右廊的厅房就是女生宿舍,我于 1949 年前也就读这所小学,大我两岁的堂姐就曾经在这宿舍住,我那时只是几岁的小孩,下课时间堂姐常常带我到她的宿舍,并替我保管书包各物,然后一同到运动场去打球或游戏。真想不到现在这里变成囚禁我父亲的地方!yibaochina.com

我把盛着整煲粥的筐子放在父亲面前的地上,用勺舀了两小碗,双手奉上父亲和伯父各一碗,父亲端起碗,一边喝着竽粥,一边慈祥地、无限深情地对我说:“你不要太恐惧和忧虑,你的年纪还小,你应该没有任何罪过,相信共产党不会伤害你的,当你一有机会读书时,你就好好地读书,那你就仍然是有前途的人!” “我已经老了,我这一辈子做了我想做和应该做的事,是不枉此生了,你不必为我担忧!”yibaochina.com

父亲一边喝着粥,继续平静而慈祥地说:“我已经年纪大了,我已经做了很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问心无愧,不枉此生,共产党要怎样对待我,都无关紧要了;只是你还年幼,来日方长,我想共产党不至于给你太大伤害的,如果他们再让你有机会读书的话,那么你就好好读书,将来前途仍有希望的⋯”yibaochina.com

当父亲说这些话时,看得出来,他是百般无奈与无助,他知道很难经得起这番批斗,他说的这些话,也就是遗嘱了⋯yibaochina.com

当我自小开始懂事时,父亲就循循善诱,教我立志成为一个为国为民的伟大的人物,常常讲孙中山以及其他推翻满清、建立民国的英雄人物;又讲詹天佑等中国科技现代化的早期工程师和实业家;还讲美国的钢铁大王、汽车大王等人的创业史和发明大王爱迪生的故事,希望我长大之后,送我到美国留学,学习美国的科技和民主,为把中国建设成美国一样富强的国家而努力!yibaochina.com

吃完了那小碗粥,正想再盛一碗⋯ 突然,那看守的民兵,瞪著眼看着父亲,大喝一声:
“大地主你不要把粥吃完了,地主婆也还没吃过的!”yibaochina.com

父亲听到这一声吆喝,震颤着的手马上把粥放下,慢慢地倒回去瓦煲中,用慈祥的目光望着我,低声说:“拿去给妈妈们吃吧,我不吃了!”yibaochina.com

当我把粥送到另一个房间,因为共干们正在刑讯各人,采取隔离拷问审查,以免互通讯息。在看守民兵的指示下,我顺序到过关押妈妈和亚姨(我的亲生母亲)的房间。她们每人都是盛了粥后,一边吃着一边问我吃了没有?弟妹们吃了没有?家里还有吃的东西吗?yibaochina.com

我的回答当然是:“还没有。就是这么多了!”于是,她们都是吃了一小碗,就放下碗筷,然后哀伤地说:“你快快拿回去,跟小弟妹们一起吃吧!大家都饿坏了!”
⋯⋯yibaochina.com

回到家中,与小弟妹分开喝完了剩下的竽粥,当然大家都没有吃饱,但是,小弟妹们都很懂事,不哭不闹,看到家中的大人(成人)都被凶神恶煞的民兵抓走,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乖乖地听话,听从我和冠妹的指示⋯⋯yibaochina.com

回到家里,就跟几位饥肠碌碌的小弟妺,把剩下的竽粥分吃了。尽管大家都没有吃饱,最小的小弟妺, 虽然只4~6 岁,却很懂事了,即使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但是,当爸妈及所有大人都被抓走,也只好乖乖地不哭不喊,十分听话地跟随我和冠妹两个大孩子了!yibaochina.com

11)父辈被斗至死

第二天,农会并没有放妈妈回家,而父亲和伯父则是从县扣留所押解回乡公审后,再由本村民兵押解返回本村的农会办公室(就是父亲办的和我就读的那所小学)关押,从未放回家。yibaochina.com

民兵也再没有来通知我们送食物去给爸妈,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爸妈吃东西和饮水!yibaochina.com

只是,听到邻居说:父亲和伯父双手反绑在背后,一个绳套挂在颈上,分别绑在农会大厅(即原小学的礼堂)中央的两根木桩上,地上撒满了玻璃碎片,双膝跪在玻璃碎上,鲜血直流满一地;“反地主恶霸的积极分子”、共干和民兵们轮番上前喝骂和抽打,从早到晚!打昏后用水灌鼻孔、针剌指尖等方法弄醒再打⋯⋯yibaochina.com

这是中共土改对地主的暴力斗争!yibaochina.com

稍后,农会又组织发起了另一场斗争会,斗争我的六叔父。先介绍我的六叔父,他是我祖父的最小儿子,是我的祖母死后,继祖母的唯一儿子,但自小即患羊痫病,只读完祖父的私塾后,未能再入城读书,闲散在家;后因伯父和父亲,辞官归故里,家道中兴,而得以共住一堂(一间地主庄园式大厦);本来,叔父并无家业,不符农村阶级划定的地主,但是,共干指使农民把他作为地主斗倒后,就可以没收他家的住房,分给农民。yibaochina.com

斗争六叔父那天,我就亲眼看到。共干和民兵将一些本村的“贫雇农”召集到我家庄园的晒场上,把六捆绑起来跪在中央;然后,一位共干指控他有金银财富藏在邻家,一位被评为中农的堂叔家。yibaochina.com

气得这位堂叔(我这代人称他汉叔),急着表示清白,并跟六叔划清界线,走出来一掌把六叔推在地上,仰望天空,并用绳子绑着双脚,就在晒场的水泥地上拖行了三几十分钟,背后的衣服都擦破了,背后的皮肤也擦烂了,鲜血直流一地⋯⋯yibaochina.com

经过这次被打斗折磨,本来病弱的六叔不几天就死了!yibaochina.com

下段再一并叙述近期听到另一位土改劫后馀生的老者的忆述:yibaochina.com

很多年后的今天,与年逾七十的高龄老者朋友R. X. 谈起,他们一家三代人,都是我妻子 Rebecca 和我,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加州开办中医针灸诊所时,以劳工移民申请其中青代一人作为诊所助手而移民美国的,现在这家人的第三代新生代,有的在美国出生,有的作为亲属移民由中国大陆移来。yibaochina.com

老者R.X. 说,她的祖父在中国大陆土地改革时,也被划为地主,斗争地主时她只有几岁,知道不多;她只知道,农民民兵等积极份子斗她的祖父时,是将他推倒在地上,然后用一块长的木板压在胸腹部,再由三人站在木板上用力跳踏,她的祖父即时胸骨折断,心肺破裂,口吐鲜血,昏迷过去;那些施暴者,再用冷水浇灌口鼻,想要将他救醒,可是,实际上她祖父已经被此残酷刑虐,当场毙命!yibaochina.com

12)死无踪影

在共干和民兵暴力施虐两天之后,到第三早上,只见一队人,其中有人抬着两个萝筐,萝筐里就是装着父亲和伯父,已经奄奄一息,由荷枪的民兵押着,从农会抬出来,在出村的大路上走去。yibaochina.com

我和小弟妹们一起站在住地的门外,远远地目送父亲,这悲惨的一幕,几十年来,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时我大概只有十二岁!小弟妹们都比我小一两岁,最小的也只有四五岁!yibaochina.com

那是我们见到父亲的最后一个印象⋯yibaochina.com

几天之后,有人告知,父亲和伯父都死了,就被埯埋在小圩镇外的乱葬岗上!yibaochina.com

原来他们是把暴力斗殴到将死的伯父和父亲,抬到小镇上的“区公所”关押起来,第二天就死了⋯⋯yibaochina.com

这段时间,我和几个几岁的小弟妹们都不准离家(住地,猪栏,无所谓家)外出;母亲们(被称为地主婆)继续关在农会被斗!yibaochina.com

13)亲属同遭殃

那时,所有村子里成年的地主及其家属,这包括了我的母亲、伯母和叔母,还有一位六嫂;都被关在农会继续接受共干和民兵的刑讯逼供!yibaochina.com

其中这位六嫂,本来是抗日战争的难民孤儿,由北方南下。她 47 – 48 年间流浪到湛江市一间酒店当待应生,与笔者堂兄萍水相逢,堂兄对她怜爱有加,求得伯父同意,娶了为妻,进入邱家,成为“六少奶”。50 – 51 年,中共镇压“反革命”,这位堂兄“六少爷”,笔者称他六哥,被以反革命罪名枪毙。而这位年轻的“六少奶” – 笔者的六嫂,新婚未久,从 49 年起就进入了“地主婆”行列,转眼之间又变成了寡妇, 被镇压的反革命分子家属!幸好她尚年轻貌美,引起不少共干、民兵唾涎,稍后终于被邻村民兵队长看中,抢占为妻,于是又改变了阶级成分变成革命干部家属,幸运地脱离“地主婆”行列,避免了一生被斗的命运。yibaochina.com

当堂兄六哥被枪毙后,六嫂曾经写过信给在北京工作的堂兄四哥,询问是否可以收留她这个成为带著两个几岁侄儿,而且成为“寡妇”的弟妇,去北京工作和居住。yibaochina.com

笔者的这位堂兄四哥,抗日期间就读北京大学,也曾在迁到昆明而成的“西南联合大学”中读书,抗战胜利后回北京,作为当时的进步学生,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在中共中央华北局政治部工作,当时土改期间转入宣传部。yibaochina.com

作为中共高干一员的四哥,当然不会接受成为被镇压的“反革命”家属的弟妇和侄儿。他覆信婉拒了:“如今解放了,在全国都一样,不必来北京。”于是,六嫂只好跟着伯母,继续当“地主婆”被斗!yibaochina.com

直到她嫁了民兵队长,改变了家庭成份,成为共干妻子之后,才免受迫害;但是,她的两个几岁的孩子,却终生没有机会入学读书,成为农村中标准的文盲贱民!yibaochina.com

14)伯母投河自尽

在中共政府土改工作队和农村干部的发动指挥下,贫下中农革命群众,将父亲和伯父暴力打斗至半死,用箩筐抬着,由一班民押送去区公所之后,那些被挑起了阶级仇恨怒火的狂徒,继续无所不用其极地刑讯地主婆们⋯yibaochina.com

他们将人往死里整,手法是多样的:yibaochina.com

用蔴绳绑住两个母指,吊上梁上,双脚离地⋯
用竹签入十指的指甲根,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用带刺的鞭子抽打大腿、小腿,以至全身,混身是血!
⋯⋯⋯⋯yibaochina.com

“地主婆,你还有多少金银财宝收藏在那里,快快说出来,否则就整死你!”
“地主婆,你不要像挤牙膏那样,挤一点出一点,不然的话,我就吊死你!”
⋯⋯⋯⋯⋯⋯⋯
整个农会,到处是吆喝声,打骂声!yibaochina.com

每天早上,民兵就来把“地主婆”们押到农会,依照前述方式刑询逼供,一直到他们自己也累了,才放回来。我已经忘记如此进行多少天了!yibaochina.com

还在村里被斗的十多个地主夫妇,有一部份是陪斗的。其实,主要的目标是我的父亲和伯父。yibaochina.com

那时,父亲和伯父已经被斗死。于是,那些施暴的人就集中施暴给伯母和母亲们,企图通过刑询,可以供出收藏的财宝。而对其他地主、富农成份成员,则改为管制劳动改造,在民兵监督下进行修桥造路等无报酬的义务劳役。yibaochina.com

有一天,伯母被斗后放回住地(本来的住宅土改一开始就被没收了,全家老幼都被赶去原来我们家养猪的猪栏住!),只见她从容地煮热水洗澡、洗头,换衣服;将斗后蓬头秽面、血渍斑斑的躯体整理得整齐清洁、精神焕发,但是表情肃穆、一言不发!yibaochina.com

当时,我和小弟妹们见此情此景,都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声;没想到这就是我们小孩子见到伯母的最后一面!yibaochina.com

现在回想起来,伯母作为中华民国早期的海军舰长夫人,不堪屈辱,无法忍受残忍折磨,宁死不屈,表现出来一种民国“贵族”的高贵气质。yibaochina.com

翌日,村里的地主、富农份子如常地去修桥造路,在民兵的管制监督下进行“劳动改造”,但是,比平常晚了很多才放工回来!yibaochina.com

后来才知道,原来伯母昨夜投河自杀了!yibaochina.com

当日上午,有人发现伯母的尸体浮在村外的小河湾里!于是,民兵下令这班正在修桥造路的地富份子,到河湾𥚃捞尸,然后抬到村外小山上的乱葬岗,挖掘土穴埋葬⋯⋯yibaochina.com

人已经死了,那些共干还要召开大会批判。不仅要求地主、富农等阶级敌人参加听取训斥,贫下中农革命群众也要参加揭露批判。yibaochina.com

“这是死不悔改的地主婆!”
“决心与人民为敌,不到黄河心不死!”
⋯⋯⋯
也有阴谋论:“一定是有很多金银财宝收藏在亲信那里,替她收藏财富的人怕她受不了酷刑,被供出来,所以乘月黑风高的夜晚,把她推到河湾𥚃⋯⋯”yibaochina.com

15)嫡母之死

我是父亲的庶出长子。我的嫡母只生了一个大家姐。大家姐跟我的生母一般年纪,还是幼儿小时候,大家姐常常抱著我,就像母亲一样。嫡母是农家女儿,读书不多,朴实无华,常带领家里的长工和婢女一起到田间劳作,或带领婢女下厨。她对待婢女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同样吃穿,同样劳动。她每年都到市集买回一捆捆的洋棉纱,也在地里种植棉蔴,接著同婢女一起纺纱织布,又在地里种植蓝草,制成蓝淀将织好的粗布染色。然后,度身裁剪,夏蔴冬棉,家中每人至少各一套,包括所有的长工和婢女。yibaochina.com

我记得,我和小弟妹们,在家里平常都是穿著自制的衣服,到上学时就穿校服,只有跟父母出城或探访亲友、赴宴时,才穿起买回的中西服装。yibaochina.com

我的嫡母当土地改革运动中斗争地主时,贫下中农革命群众,以她的出身是娘家中农,而一向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质,给她最少的批斗和刑罚,然而,即使如此,仍然无法避免其灭顶之灾!yibaochina.com

由于土改时没收的不仅仅是土地、房屋和钱财,就连衣服,被褥和粮食也抄走一空!yibaochina.com

地主家庭成员在土改运动中,直接被斗,折磨而死,是其中一大死因!而因被抄家之后,缺粮缺钱而饿死病死就是另一大死因了!yibaochina.com

土改抄家之后,嫡母已回娘家(土改时定为中农,前已述)讨吃的多次了,有两三次嫡母带著我去。舅父母辈寄予无限同情,但是表兄弟辈年轻人无知,跟著大势,拿起鞭子,驱逐“地主婆”⋯yibaochina.com

好心的舅母因为怕惹上同情地主的麻烦,将嫡母和我藏在房间里,喂饱我们之后,送我们两袋地红薯,偷偷地送出村回家!yibaochina.com

土改时抄地主的家,实在是太彻底了!除了田地房屋全部没收之外,粮食钱财也全部收缴,身上穿著的一套比较好的衣服,也要脱下换成破烂的,然后我家老幼全被赶去猪栏住⋯yibaochina.com

人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活不了多久。断粮之后,只好摘野菜充饥,但是,连食盐也没有钱买,很快嫡母就出现了呕吐白沫、腹泻和水肿,卧在猪圈的棚架上,无力起身了⋯yibaochina.com

嫡母在临终前,叫我把住在隔壁的堂兄群哥叫到身边,有气无力地说:“亚群,替我写一封信到香港,给我的女儿昭华,寄些钱回来救救我吧!”yibaochina.com

亚群,是我的一位堂兄的小名,我们小弟妹都称他群哥。也就是前面“镇反”章节叙述过的一位堂兄,他没被枪毙,劳改两年后释放回家。yibaochina.com

实际上,群哥是当时我们这个“地主”大家族中的唯一在家的成年男子,其他的除了一个堂兄在抗日胜利后的内战期间,在北京大学参加了共产党;以及,另一位堂兄以学生身分参军,随军去了昆明。群哥是49 年中共建政后留在家中的三位堂兄之一,其他两位在1950 年中共的镇压反革命运动中被枪毙了,群哥则因中共杀人任务已经超额完成而未被处决,改判劳改两年,逃过一劫!yibaochina.com

可是,嫡母至死也不明白的,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因为,远在土改运动还未开始之时,不知道是农会,还是那一级“人民政府”,早已截断了地主家庭对外的一切联系!yibaochina.com

家乡的土改运动开始之前,我有两位堂姐的家庭在广州。我也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就是前述大我三四岁,小时候跟我最亲密的姐姐),1949 年她还在读高中,新政府成立后,她考入广州南方大学,被训练为土改工作队。yibaochina.com

她们当时在广州仍然可以跟香港的昭姐联络,但是,土改开始后就不敢写信回家了(要跟地主家庭切断联系)!yibaochina.com

在土改运动的过程中,我已经忘记了这个苦难残酷的日子有多长,是几个月还是一年多?经受了长期的饥饿、疾病,以及斗争地主的精神和肉体的折磨,我的年仅五十的嫡母终于与世长辞了!yibaochina.com

一转眼,半个世纪50年就过去了!我是1978年移民到美国的,其间回过几次香港探亲,拜访我的大家姐。到2004 年,我退休时,携带爱妻回香港跟大家姐相聚在一起一段时间,详谈往事。说起嫡母饥寒挨饿、疾病折磨而死,大家姐不免埋怨我和在粤桂山区当土改工作队的二家姐,当时为何不跟她联络,取得救助。我实在是无言以对,既如前述。两年后,大家姐也逝世了,我想,大家姐因为母亲的乱世早逝是她一生最大的遗憾!yibaochina.com

嫡母是中国旧时代典型的贤妻良母,她是我父亲的元配,只生了一个女儿,即我的大家姐,前文已经提过,在共军渡长江时,就去了香港。yibaochina.com

1949 年中共一占领了县城,就有武装人员到我们的村子里,扣押了父亲和伯父!那是1949 年的冬天,甘蔗收成的时候,我父亲每日如常地前往用自家土地种植的甘蔗制糖的土厂房,中共的武装人员就在半路上逮捕了他!yibaochina.com

之后,中共工作队就在家乡开始了土改运动。我嫡母虽然受教育不多,勉强认识几个字;但她年轻时跟随父亲住过广州,是一位高级警官夫人,也长了不少见识。在乡下她最喜欢的文娱活动只有木偶戏,每年秋冬农闲季节以及春节期间,她请来木偶戏班子,在村子里的广场上,日夜不停表演,她最喜欢的节目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等,与村民,长工和婢女同乐。yibaochina.com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父亲被捕后,土改开始前,有一天晚上,她来到我生母的房间,和我生母并排坐在床上,商量“大事”,那年我刚满十岁,但已经在刚刚过去的暑假小学毕业了。yibaochina.com

那时,六七岁和四五岁的小弟妹已经在床上睡著了,我一声不响地小心听著。yibaochina.com

只记得,嫡母非常认真和严肃地对我生母说,看来事态非常严重,你就带著两个小孩留在这里,我就带著两个大的小孩(指我和耀姐),趁着管控未严,偷走香港,投靠大家姐好吗?yibaochina.com

我生母那时才二十多岁(未满三十),幼稚软弱,十分无助,但她也很明白事理,大难临头,走出一个算一个,连想都不多想,就赞成答应了!yibaochina.com

可是,那时耀姐已经在县城读高中,积极响应新政府号召,上广州参加训练当土改工作队去了,所以,这件事就此夭折了,从而导致此后的连场恶梦!yibaochina.com

16) 两个小妺妹之死

1949 年,我父亲被捕入狱之后,家中除了嫡母,生母之外,还有另一位庶母。yibaochina.com

如前所述,嫡母的唯一女儿昭华姐已经出走香港。另一位庶母生了二家姐耀姐和同年的冠妹(比我小几个月),还有杰弟和一个小妺妹。我的生母则生了我和良弟及一位小妺妹。yibaochina.com

这两个小妹妹还很小,未到入学年齢,我已经忘记了她两位的乳名,勉强记得她俩的正式名字是敏华和妙华。父亲入狱后,家道中落,食用维艰,只记得嫡母陆续将家庭教师,长工和婢女遣散⋯yibaochina.com

从1949 年新政权成立到1953 年家乡正式开始土改运动,在这几年间,“地主”家庭中的第二代成年男女,除了早期入党或已经参加新政府工作,或参军之外,留在“地主”家庭中的,几乎全部被捕入狱,或以“反革命”罪名枪毙,或被判刑劳改(劳动改造)!yibaochina.com

1949 年当时,我刚刚满十周岁,前述小弟妹都未满十岁!可是,全部都被停止入学了!yibaochina.com

前面说过,我刚刚小学毕业,而冠妹只读初小四年级(她跟我同年出生,但是,我早一年入学,而且因为有学前家庭教育,一入小学就读二年级),杰弟和良弟都是读二年级,而两位小妹妹则是完全未入学。yibaochina.com

我清楚记得,两位小妺妹非常聪敏,虽未入学,我已经教她们读完了四册《看图识字》:第一册一图一字,第二册一图二字,⋯,第四册一图四字(一个句子或一个四字成语);还懂得数手指或石子算数和计加减法。yibaochina.com

她们看著或听到小学生“扭秧歌”,也可以跟著唱和跳舞⋯现在回忆起来,就觉得她俩一点也不知道大难临头,天真浪漫。
⋯⋯⋯⋯⋯yibaochina.com

在土改被抄家后的某一天,4~5岁的同父异母小妹妹妙华突然发高烧,全身出现红色班疹,情况非常严重恶劣,但是家中一分钱也没有了,所有家人都被民兵看管着,不准出门,根本不能看医生,庶母只能给她一点水喝,眼睁睁看着她,两天后就死了!yibaochina.com

直到很多年后,我到了香港学医,才知道妙华小妹妹当时患的是“猩红热”⋯⋯
……………yibaochina.com

下面回忆另一位童年逝去的小妹妹敏华。yibaochina.com

敏华是我生母所生的最小的女儿,紧跟著弟弟国良之后。我母亲欧群仙隔年生一个,所以,小妺妹敏华就小我四岁。yibaochina.com

而同样地,另一位庶母杨励青,也大概隔年生一个,她縂共生了四位儿女,大女儿就就是我的耀姐,大我2~3 岁吧;次女冠华,跟我同年出生,我旧历正月,他六月;一个儿子,就是我的杰弟,小良弟几个月;而最小的女儿就是前述疑似患猩红热,无法获得适当治疗而死的妙华,死时仅4~5 岁。yibaochina.com

1949 年中共建政后,家父被捕入狱后,两三年间,前后几次抄家,一次比一次彻底,家中已无分毫财物,于是生母和庶母杨氏,作为母亲,各自带著自己的孩子谋生⋯yibaochina.com

而嫡母则自己一个人自煮自食,前已述过,因她娘家土改期间被定为中农,不受土改运动影响,所以嫡母常回娘家乞食。yibaochina.com

舅父舅母辈均已年高,而大表哥是生意人,小时候记得他曾经替父亲押运大批蔗糖或乾龙眼肉到江门水运广州,土改开始后,也几乎无事可干了!大表哥多年来稍有积蓄,却因此又被定为富农,幸好当时尚有“中立富农”政策,未被抄家⋯⋯yibaochina.com

也因此嫡母多次取得他们家的救援,特别是大表嫂大慈大悲,每次嫡母带同我去他们家乞求食物,除了喂饱嫡母和我之外,更满载而归!yibaochina.com

现在回想起来,嫡母实在是旧时代典型的贤妻良母,她视两位庶母所生的孩子,均如己出,每次都将乞回的食物分发各人!yibaochina.com

顺便一提,嫡母所生唯一女儿,即共军渡江时就逃避到香港的昭姐,也跟嫡母一样仁爱,土改后多年以来,一直寄钱救援各人,所以我和冠妹,及良弟、杰弟等才得以劫后馀生!yibaochina.com

在前面的章节中,已经说过在土改抄家后,家中断粮,生母带著我欲到圩镇上找垣熙舅父,讨些钱买粮,半路上被民兵队长截回。并用带剌的木棍,把我和生母打的鲜血直流!yibaochina.com

记得那时是农历新年之前,村里乡下人都到圩镇买年货,准备过新年;那民兵队长在抄地主的家时,可能也获得不少财富,刚刚在圩镇采购了一担年货挑著。yibaochina.com

只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边挑著沉重的年货,右手拿著剌鞭,一边口中大骂著生母和我:“地主婆,地主仔, 我要把你快快赶回去,你俩要是给我跟上,就看这条刺鞭!”yibaochina.com

这个民兵队长是一位厨师的儿子,1949 年之前,伯父和父亲过年过节或有喜庆之事时,办家宴款待亲友,他父亲总是被聘用的厨师之一。yibaochina.com

这位民兵队长也只大我几岁,我入读初小时,他正是我家耀姐读高小时的同学。我记得两三年前,还是在小学里,一位高我两三年级的、文质彬彬的学兄,真不明白,如何在中共的土改阶级斗争教育中,可以带来如此深刻的仇恨!yibaochina.com

此情何堪回首!然而,六十年过去仍记忆犹新,午夜梦回犹现斯景!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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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续后的日子里,仍然是“饥饿,再饥饿⋯⋯”即使是春天来了,但是我们仍然没有办法获得更多的粮食!“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节前,已是春雨绵绵,野草野菜都生长起来了!去秋晚稻收割后,种下的蕃薯(广东南部的农村,一般地一年可以种植收成各三次:早稻、晚稻和秋收后种植的蕃薯、小麦、大麦或黄豆等),薯苗薯叶已经长得很茂盛,但是,作为粮食的块根蕃薯才只有姆指那样大。对于家中无粮的我们,只好到地里拔野菜、摘薯苗回来煮吃充饥⋯⋯yibaochina.com

然而,这样做并不能解决饥饿问题!因为,被抄家多次的我们,用“一贫如洗”也无法形容,粮食、药物和医疗固然无钱购买,就连每日必须的柴米油盐也无从得到!yibaochina.com

柴火可以从山上采集,再从土改时分到耕种的田地里,摘下薯苗,并采集田里的野菜,回家煮了吃;但是,这样吃了一段时间没盐没油的薯苗野菜之后,弟弟国良和小妺妹M, 两腿开始水肿,直至腹部;口吐白沫,四肢无力,形容枯槁!yibaochina.com

而且,M妹忍不住饥饿,拾起地上腐烂的食物吃,她的小小肚子也鼓胀起来,有很多蛔虫从肛门爬出来,从口中呕吐出来⋯ 原来,她的肚子里已经长满蛔虫了!yibaochina.com

她一天比一天弱下去,最后几天,给她煮熟的蕃薯也吞咽不下,也不吃了;只见她手里拿着蕃薯,有气无力地对妈妈喃喃自语:“Mom, 到六月收割禾稻的时候, 煮点饭给我吃好吗?
⋯⋯
直到有一天,母亲和我,在上山打柴卖给石灰厂以及挑运石灰,储蓄到一点钱,由我到附的圩镇上,准备买回一些杂粮、薯米油盐;早上煮了红薯,给了伏在小板凳上的M妹一条大的,并一大杯温开水,自己也吃了一些⋯yibaochina.com

到下午回到家时,又只见小妺妹伏在小板凳上,手里还拿著那条红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她已经饿死了⋯⋯yibaochina.com

17) 逃离饥饿

母亲痛哭失声,晕了过去,很久未能起来⋯yibaochina.com

当时,才十三岁的我,跟随着村𥚃专门葬人的老头,把小妹妹的瘦小尸体挑到村外乱葬岗去掩埋⋯⋯yibaochina.com

一路上想着,曾经有人说过,小童死后可以再投胎的,我含着泪祝愿,我那亲爱的小妹妹敏华饿死后可以重生,但是,千万不要再生在“地主”家庭!yibaochina.com

回到家𥚃,母亲,庶母和小弟妹们哭成一团,泪水已经流干了!yibaochina.com

随后,大家静下来思考着,如何才能活下去。这时,我看到坐在墙角旁边的良弟,面黄肌瘦,有气无力,两条瘦小的小腿已经开始水肿了⋯⋯yibaochina.com

我对母亲和大家提议,我要带领弟妹们一起逃离本村,到很远的舅父家求救,不然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一齐饿死了!yibaochina.com

母亲和庶母商量后,终于决定由我带领弟妹共四人,避开民兵的监控,离开本村,远走他乡⋯⋯yibaochina.com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半夜时分,待到夜深人静,肯定我们居住的小屋(我们家过去的猪栏)四周已经没有民兵在巡逻了;母亲和庶母静稍稍地开门,送我们四位兄弟姐妹出走!yibaochina.com

然而,母亲和庶母却不敢逃跑,因为她们深知,每天早上民兵们都会来找她们去“斗”(斗地主)的,如果突然两个地主婆不见了,必然会全村、全乡,甚至全县去搜寻,一旦寻获,必被斗死无疑!yibaochina.com

因此,她俩把我们小心翼翼地送走就好了,希望明天没有人会追究我们这些小孩,就像俩位小妹妹病死、饿死算了吧!yibaochina.com

那时,我大概是十三岁,冠妹小我几个月,也是十三岁;良弟未足十岁,杰弟只有八九岁而已。我带着弟妹一起共四人,沿着本村向外的小路,迅速地穿越逃跑,深怕被民兵发现抓回!到天亮时分,已经离开本乡三十多里,到达另外的乡镇了。yibaochina.com

这时,我相信再没有人认识我们,开始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弟妹们,只有冠妹和杰弟跟得比较紧,而良弟则落后离开很远⋯⋯yibaochina.com

我招手示意他赶快一点,他尝试勉力赶上,不料一股强风吹拂,把他头上戴着的草帽远远地吹掉在后面的路上,他急得回头追着风跑,两次三番,好不容易才抓到他的帽子戴回头上,可马上又给吹掉了!我又示意他不要那帽子了。可是,良弟仍然不断地往回跑,去追那被风吹掉的帽子⋯想像得到,他那小小的心灵里,这帽子和身上穿着的这套衣服,就是他仅有的唯一家当了,怎可以轻易失去?yibaochina.com

但是,另一方面,已经天亮了,兄妹大家都十分惧怕村里的民兵发现我们逃跑,沿路追上来,追促他向前走,良弟非常无奈,急急拾起帽子,一边用双手固定在头上,一边努力向前跟上⋯⋯ 这时,晨风仍不停地吹著,只见他急得大哭起来,涕泪泗流,双手扶持着头上的帽子,疲惫而急促地挪动那双已经水肿了的小脚,勉力追上来……yibaochina.com

此艰难困境,留在我的脑海里,数十年后,仍记忆犹新!yibaochina.com

中午过后,我们到达了另外的比较远的圩镇。记得有一位远亲就住在镇外江边的小村里,几间茅屋隐没高大茂密的竹林中,母亲和舅父前些年,也带我来过,母亲教我称他为三舅公,他年轻时候是建造竹筏(乡下人称为竹排)的,自己也同时使用竹筏,从我家乡的圩镇把土产(特别是石灰和松香)沿河顺水运去县城。yibaochina.com

还记得我几岁那年,跟父亲和耀姐一起,乘坐过他们的竹筏,从家乡的圩镇,吃完晚餐上筏,晚上在筏里过一夜,早上一觉醒来,就到了县城。yibaochina.com

那时,我对三舅公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就是一位健壮的中年男人,年纪好像跟我父亲差不多,为人和善,工作努力,一位很普通的竹筏工人。yibaochina.com

49年父亲入狱后,母亲多次叫我一人到镇上找到三舅公,然后乘坐他的竹筏,到县城西岸找舅父母救济。也记得,有一次,他的竹筏已经满载贷物,三舅公就叫我睡在筏两边的走道上,这走道是露天的,离水面只3~5吋,就像睡在水面上⋯⋯一伸手就能接触到凉快的江水,一翻身就可能跌入河中,幸好地属南国,长夏无冬,而且我读小学时就学懂了游泳,所以全无𢣷水之心,然而却不能安然入睡,只可仰望月夜星空,听著筏工的调子,蓦然想起,早年父亲教读的明太祖朱元璋幼年时的诗:“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yibaochina.com

这时,我和弟妹四人都又累又饿了!我临时决定入村去找三舅公。yibaochina.com

入到村口,首先遇到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记得那时还小,十分害羞,结结巴巴地对她说:“好心人大嫂还是大婶呀,请告诉我,我的三舅公住在那间茅屋啊?” 女子圆睁双眼,把领头的我训斥一番,谁是你的“大嫂,大婶”呀!过了一刻,她看著我们四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又问,你们的三舅公叫什么名字?yibaochina.com

原来,她就是三舅公的小女𠒇,还未结婚呢!她立刻转身带领我们去找三舅公⋯yibaochina.com

三舅公并不富有(那时候,乡村𥚃稍为富有的人,就被定为地主了!),前面说过。他年轻时是竹筏工,可能是我母亲的一位堂舅父,记得家父入狱后,这两三年来,母亲带著我找他寻求救济;而且几乎每次徒步去县城西岸探访欧氏舅父母时,必路过他们家;由于该小村地处竹林深处,转弯抹角,我始终未能记住和找到他们的小茅屋!yibaochina.com

当三舅公见到我们四个又累又饿的小孩时,二话不说,盛了几碗蕃薯粥给我们吃;知道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要搭乘渡船过河,又拿出几人民币,给我们付过渡费。yibaochina.com

然后,送我们出村,嘱咐我们一路小心,尽量在日落之前赶到舅父母那里。yibaochina.com

傍晚,我带领著良弟,经过一整天的跋涉,终于到达了居住在县城郊区、大河西岸的欧氏舅父家中!而冠妹则带著杰弟,迳向县城后街去找他们的外祖母去了!yibaochina.com

当我带著良弟见到舅父母时,舅母听完我们的哭诉,万分婉惜地说,应该早点将小妹妹带来,免得饿死!yibaochina.com

当然,我更后悔不已,以至遗憾至今,实在是被那些如狼似虎的民兵吓破了胆,而且在他们虎视眈眈的监管之下,我们是很难逃离那牢狱般的乡村的!yibaochina.com

舅母赶快拿来食物让我和良弟吃饱,并留在他们家休息几天⋯yibaochina.com

然后,舅母和舅父商量决定,因为良弟还很小,未满十足岁,就留下在他们家收养。不过,由于舅父母家穷,在此后的几年𥚃,良弟也是失学的(我和弟妹们从1949 年中共主政后,就开始失学了),主要是在舅父母家养着,做一些放牛、打柴和割草之类的,力所能及的农作。所以,良弟只是免于饿死而已,在他的𠒇童时代并未能获得应有的教育。yibaochina.com

18) 母亲之死

我的生母(她的名字叫群仙)刚刚三十岁出头就死了!她年轻的生命, 短促的一生,还未离开少年学生的幼稚、少女的童真就当了妈妈;她本人并未剥削压迫过任何人,土改时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地主婆”!yibaochina.com

她十六岁的时候,跟我嫡母的大女𠒇,也就是我的大家姐昭姐是同学,我出生之后,全家都喜欢我,因为我是父亲的长子,四十中年的父亲喜出望外。我渐渐长大以后,还看到很多婴幼𠒇时期的照片,大家姐就像母亲一样把我抱在怀里。yibaochina.com

印象中我的生母是一个善良的传统的中国女子,岀身于一个普通的城市贫寒家庭,只读初中就嫁给我父亲了。我只知道有外祖母,从来未曾见过外祖父,也就是说,我的生母是出自单亲家庭!yibaochina.com

她虽然读书不多,可还是接受了不少民国时期的教育,我读小学时记得她的案头放着的书籍有国父孙中山先生的《建国方略》、《建国大纲》和《三民主义》等等,当然也有一些唐诗和古文。yibaochina.com

因此,小时候就从父母那里听了不少关于国父孙中山先生革命推翻满清的故事,并知道清皇朝如何腐败落后,积弱不振,被列强欺负,割地赔款等以及清政府和列强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尤其是知道了很多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人如何建立亚洲第一个民主共和国的故事。yibaochina.com

实际上,父亲就是民国初年的广州高级警官,伯父当时是中华民国海军的舰长,这段时间正好是孙中山就任非常大总统的广州中华民国政府时期。因此,我的父辈对国父孙中山先生是很熟悉的,甚至当时发生的很多事件都亲历参与其中。我入读小学以后,懂得更多,在父辈的书房和客厅里,甚至祖母的坟墓上都看到过孙文、蒋中正和李济深等人的亲笔题字或亲笔书写的对联。yibaochina.com

也因此,我的生母当我和弟妹很小时,即喃喃学语之后就开始看图认字,吟诵诗词。yibaochina.com

所以,我在3~4 岁时就读过了全套四册《看图识字》,这是当时的幼儿教本,第一册一图一字、第二册一图二字;第三册三字一句,如“小小猫,跳跳跳”,“小狗𠒇,摇尾巴。”之类;第四册大都是四字成语或从《千字文》引过来的名句,如“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等等。yibaochina.com

生母除了教认字读音之外,还尽可能将意义解释清楚。yibaochina.com

当然,生母还教我数数和计算,从数手指头到数石子,⋯,把十个手指数完就是一个十,十个十就是一百,十个百就是一仟,⋯yibaochina.com

当用石子数到很多的时候,就开始把石子摆放在桌子上,学习加减法,甚至乘法;进而跟弟妹分着石子玩,学习除法,⋯yibaochina.com

而真正学懂乘除是在小学三四年级之时,此时已经熟悉了乘法表,运算就更快了!yibaochina.com

学懂了除法,马上进入分数和小数的学习。现在回想起来,我长大之后喜欢数学,是与生母的教导分不开的!yibaochina.com

我清楚地记得,国良弟和饿死的妹妹都是隔年生下的,我5 岁入读小学,未入小学之前,我已经很懂事,当弟妹相继出生时,父亲聘了家庭教师(也就是我的保姆)专门管教我。
在这段时间,生母经常带着我一起到小河边去洗衣服。当母亲洗衣服时,我就在小河边的沙滩上,挑选不同颜色的、手指头大小的石子,还有透明的水晶粒,越多越好,重重的一袋子带回家,这些日子也是我童年的快乐时光!yibaochina.com

拾回的五颜六色小石子和透明的水晶粒(这是由于山上有石灰矿岩,被雨水冲刷侵蚀而顺着小河流水流下来的),就是前述用来学习数学所用!yibaochina.com

还记得小时候,父母亲除了教念一些短小精彩的唐诗古文之外,床边故事就少不了《三国演义》和《西游记》。yibaochina.com

于是,义薄云天、忠义双全的关公(关云长,关羽)精神深入了我幼小的心灵。
《西游记》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精彩故事,令我自幼开始了辨识真假、正邪和善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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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章节亦已经说过,自父亲被捕入狱之后,我家就一分为三:yibaochina.com

一)嫡母自己一人,她唯一的女儿昭华家姐,早已出走香港;yibaochina.com

二)另一位庶母(杨励清)生下了三女一男:
其中大女𠒇耀姐当中共建政时刚好高中毕业,就参加了政府工作,土改开始后被派下乡当“土地改革工作队”,“斗地主,分田地”去了!
最小的妹妹土改时患急症,没钱看病死了,前文已述;
剩下一位跟我同年出生的冠妹,以及一位小良弟一岁的杰弟,
于是,她就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共三人一起生活;yibaochina.com

三)家中只有母亲和我。
前面的章节已经叙述过,父亲被捕入狱后,特别是土改运动斗争期中,母亲已经承受了很多苦难;在妹妹饿死、我亲自把她送上乱葬岗,再把良弟送到舅父母家寄养之后,家里就只剩下母亲和我俩人相依为命了!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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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X 年,家乡的土地改革完成了。yibaochina.com

母亲和我也共领到了两人份的土地,不过,却是几乎没有人要的,处于灌溉网末段的、河边的瘦沙田!yibaochina.com

清楚地记得,当时我只有12~13 岁而已,春耕大忙时节到了,分到了土地的农民都开始耕种,家乡𥚃过去由父亲率领建造的水利工程,包括水车和蓄水堤坝都启动了,可是这些农田大都是种水稻的,需要大量的水把冬季晒干的泥土,用犂耙耕耘,将水和泥土弄成糊状,才能把水稻的秧苗插下。yibaochina.com

就因为这样,母亲和我领到的那两份沙田,眼看着春耕季节就过去了,由于位居灌溉网的末端,仍然得不到水耕作!yibaochina.com

于是,母亲和我只好用水桶或戽斗(见百度:戽斗是一种取水灌田用的旧式汉族农具。用竹篾、藤条等编成。略似斗,两边有绳,使用时两人对站,拉绳汲水。亦有中间装把供一人使用的。)从河𥚃取水,花了很多天时间,才把秧苖插下⋯yibaochina.com

然而,天公不作美,那年春雨来迟了,插下秧苖的瘦沙田,很快就干旱龟裂了!母亲和我又只好用水桶从河边挑水灌溉秧苗;而实际上,13 岁的我,还没有足够的力气从河边把两大桶水挑到田里!yibaochina.com

母亲只好多借来几个水桶,由她一人从河边来回挑水;而我就拿个木柄浇水勺子,一勺勺、一株株秧苖地淋⋯yibaochina.com

夏日广东的雨季终于来到,倾盘大雨,山洪暴发,滚滚洪流,夹带砂石,冲刷着小河的两岸;𣎴消半日,母亲与我两三个月以来的辛劳,青黄不接的稻穗,伴随着那块“不两就旱,有雨成灾”的河边瘦沙田,都一切化为乌有⋯⋯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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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母亲和我,赶快去到那块土改时领到的、唯一一块土地看看,不看则已,一看满目疮痍:土改时,我乡每口人可分到三分(0.3亩)土地,母亲与我就共有0.6 亩。可是,眼前这块种植了水稻的瘦沙田,已经被洪水冲刷去了一大半,变成了黄沙和碎石的河床⋯ 剩下的小半土地亦已经被流沙覆盖,已经几乎完全看不见稻叶!
这就意味着该年夏季是不可能有任何收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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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也有一些禀性善良,忠厚老实的同乡(其实就是原来我父亲的雇员或佃农),看到无助的可怜的母子俩,伸出援手,帮助指导母亲和我,运用河边的沙土和碎石在田边修起了新的“河堤”,再将覆盖的流沙开垦成可以种植的土地(当然,领有沿河土地的其他村民也一样;我的庶母也领有一块同样的土地)。由于广东南部,一年可以三熟,所以,我们可以马上在这块土地上种上蕃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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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说,但当时的苦难实在难以想像,说出来也令人难以置信!土改前后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是在缺衣少食,医药无着的情况下渡过的!yibaochina.com

也因为如此,母亲和当时十二三岁的我,常常是饿着肚子进行前述的农作。yibaochina.com

当青黄不接,种下的水稻和蕃薯远未有收成之时,母亲经常带著我跟其他村民一样,上山打柴,或者是担挑石灰石以及挑运石灰。yibaochina.com

这是由于我们乡下,有石灰石矿,中共建政前就有三个石灰窑(厂),其中一个是由我父亲开创经营的;当然,在土改过程中,跟其他所有资产一样,全部被没收了!yibaochina.com

所以,一直以来,乡民们以此为副业,石灰在当时当地是主要的建筑材料,水泥尚未普遍使用,除务农之外,村民大都以参加烧制石灰的一系列工作谋生。当时,上山打一百斤干柴草卖给石灰厂,可得人民币一元;将一百斤生石灰,从山上石灰厂挑运至最近水道之竹筏上,亦得工资大概¥1.00!如此等等这相当于一个青壮年劳动力,从早到晚一整天的劳力付出!yibaochina.com

母亲在当时只能挑70~80 斤;而我,勉强至多只可以挑50 斤而已⋯⋯yibaochina.com

必须知道的是,以下的记忆对当时的真实情况了解,是不可或缺的:首先,由于僧多粥少,上述工作并非每日随时可以进行的,因而是按照户口配给的,每月每家人有两三次机会就很好了!而且,当时的农村政策是一切权力和资源都属于“农会”,也就是掌控在共干和民兵手中!因而农村中的一切就是农会共干的民兵说了算!yibaochina.com

在此情况下,执行起来,又优先“贫下中农”,而“地主、富农”是要被消灭的阶级(执行起来就变成所有地富家属,实际上就是农村中最下等的贱民!所以,能够配给到母亲和我的有酬劳作,也是少得可怜的!yibaochina.com

因此,当青黄不接,农作物失收之际,靠前述的“副业”,也是不得温饱的!yibaochina.com

“地主”已经被斗死了,田地亦已经分好了,作为斗争地主的积极分子的部分农民,亦将精力放在他们新领到的土地上;而作为地主家属而被斗的我们,也松了一口气⋯yibaochina.com

可是长期的饥饿劳累,使得年仅三十的母亲得了肝病,可能是肝癌或肝炎,当时没钱看医生,没有诊断,更没有治疗!只见她双脚浮肿,直到腹部,面色苍白痿黄,四肢无力。当时,我也饿得骨瘦如柴,有气无力⋯yibaochina.com

我对她最深的最后印象是,当有一天,配给到我们母子俩的一担石灰,她勉力用尽力气,挑运到目的地的竹筏上,再也没有足够的力气回家了,走走停停,天已将黒,全村的人都已经回到家,我还未见她回来。于是,我沿著出村的小路走去迎接她,心情沉重地等待而焦急地前行,过了很久,终于见到一个黑影缓慢地回来!yibaochina.com

当时,我也饿得骨瘦如柴,有气无力,只见她双脚浮肿,水肿直到腹部,面色苍白痿黄,四肢无力。yibaochina.com

我迎上去,接过扁担和空的箩筐,陪同她一起回家。可是她才走了几步,见到路边的大石,就非常疲惫地坐下来,说:“柱儿啊,我很累了,让我坐一会𠒇再走吧!”yibaochina.com

其实,这时我也已经饿了一整天了,又饿又累,盼望等到母亲回家,一齐吃那煮好了多时的杂粮薯竽粥!yibaochina.com

此情此景,我那幼小的的心灵,也完全明白,母亲是带病劳作,缺医无药,加上长期食物不足(土改这几年她几乎没有吃好吃饱过,有点食物时,都是让我和弟妹先吃)怎么可能不疲乏呢!yibaochina.com

听到她这样说,我即时悲从中来,马上无限同情地跟她一起坐在石上。然后,母子俩无助地相拥而泣,泪湿衣襟!yibaochina.com

⋯⋯⋯⋯⋯⋯⋯
回到家后,母亲说不觉得饿,只觉得很累;让我自己吃东西,她就不吃不洗,和衣睡觉去⋯yibaochina.com

土改没收地主财产时,已经把父亲和伯父、叔父的三大家人合住的庄园大宅没收去分给“穷人”了!前面已述,伯父、父亲和叔父均已被斗死,伯母被逼投河自尽,嫡母和两位小妹妹因饥饿疾病相煎交迫而死⋯在迫不得己的情况下,已偷偷地带良弟去舅父家寄养!
而所谓分配我们一家的住房,只是一间连带粪池的养3~5 头猪的小猪栏,以及一间不足一百平方尺的小农具杂物房,这当然也是我父亲以前的物业。yibaochina.com

当时,我母亲带着我和良弟以及饿死了的妹妹,另一位庶母杨氏就带着冠妹、杰弟(另一小妹妹未被赶离大宅时就病死了!)共七人,就挤进那不足百平方尺的小杂物房住宿,猪栏就当作厨房⋯yibaochina.com

好在那小杂物房里有一层堆放杂物的棚架,于是两位母亲就睡到棚架上,小孩们就地铺床。yibaochina.com

前面说到,那天晚上,母亲挑运石灰回来,不吃不洗就睡到棚架上休息了,想不到就此长眠不起了!yibaochina.com

翌日凌晨,母亲神智昏迷,我抱着她声声呼唤,再也不醒过来!只合着双眼呻吟。庶母叫我找到村上唯一的一位草药医生,配上一剂中草药,亲自煮汤喂给母亲喝下,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回天乏术,撒手无声逝去。yibaochina.com

我已经欲哭无泪,庶母杨氏望天兴叹:“如此黑暗,无法无天,未来他日,是否会有人记录下来?⋯⋯yibaochina.com

次日,在庶母的指导下,我又将村上唯一的埋葬死人的老伯父找来,他们俩父子合力地将母亲遗体从棚架上取下,向乱葬岗抬去⋯yibaochina.com

我跟在后面,亲自将母亲的遗体送往安葬,就葬在离死去的妹妹土坟不远处的小丘上!母亲入土为安之后,我第一时间奔到舅父母家,当面(这时电话还是十分罕有的)告知良弟,母亲死了!yibaochina.com

良弟当时年仅十岁,一听到母亲的噩耗,他当场伤心欲绝,嚎啕大哭起来:“我今后永远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于是,我和良弟这两个十岁左右的孤儿,就再抱头痛哭一场!yibaochina.com

然而,几十年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从未回乡拜祭过先人(包括父母亲)坟墓;近年清明时节,有乡亲告知,代替我逃离异国的人士祭祖,并寄来在坟前拜祭照片;我当然知道,这一切都不能当真,因为我家经历多年多次运动劫难,人财两空,祖坟被毁⋯yibaochina.com

而近日(2023清明时节)大张旗鼓,欢迎前台湾领导人回国祭祖,对于上世纪神州大地千百万亡灵及其亲属来说,是安慰还是讽刺呢?yibaochina.com

2023 年母亲节翌日含泪写至此。yibaochina.com

结束语及注

几十年过去了,这种种悲惨形像仍然酷似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中徘徊,经常夜不能寐!
时至今日,每每当我们吃大餐,佳肴美食满桌;或见到餐厅酒楼里面,食客宴后大量食馀丢弃之时,我縂会念及:假若中共当时,稍微仁慈一点,就不至如此了!yibaochina.com

其实,中共是没有必要在土改运动中杀害这么多地主,也没有必要去那样大规模地残害那些地主家属的!(注1,2 & 3)yibaochina.com

因为,1949 年当时中共政权已经成立,全国各地的佃农实际上已经“耕者有其田”,地主亦已经将土地(契)交给当地政府,实行“平均地权”分田地应并无困难,实在无须大力挑动群众,进行“阶级斗争”,斗死数以百万计的地主及其家属的!yibaochina.com

想及当今,普京大帝发动侵乌战争已逾一年,制造了大量难民,而中共独裁者习氏,念念不忘统一台湾,永远称帝,一朝武统开始,将更百倍荼毒生灵⋯⋯yibaochina.com

呜呼哀哉!何“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有?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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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以下文字摘自“美国之音”《中共功罪评说之五:土改为什么一定要流血?(2011/06/29)yibaochina.com

于是,一场本来可以和平进行的土改成了一场流血的土改。中国共产党先为农民设定了阶级敌人的数量。在1948年,中共规定“将土改中的打击面规定在新解放区农民总户数的百分之八、农民总人口百分之十”。按这个比例算,土改中就要打出3000多万个阶级敌人。后来中共确定把打击面缩小到百分之三,不包括富农。以当年3亿农民参加土改计算,至少也要斗争出900万个阶级敌人来。yibaochina.com

中共当时说,地主富农三年后改变成分,使农村中三年后只有“农民”,不再有剥削阶级。但实际上,地主富农的帽子一戴就是三十年,他们的家属和子女也被压迫、迫害了三十年。尽管土改中有几百万地主被杀,三十年中也一定有一些人被迫害至死或者病故,到1979年中共给所有地富分子“摘帽”时,竟然还有400万人。再加上他们的家属和子女,其受迫害者的数量相当可观。yibaochina.com

2)以下括号内的文字引自杨建利主编的《大陆学者眼中的台湾经验》:
“台湾和平土改之经验,在此颇有启发。一九五零年代初,台湾进行了“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改革,其目标与笔者(*李少民:《台湾经验与大陆的变革》)所提大陆私有化目标相似,即和平地改变土地集中现象,使地主放弃所占有大量土地,同时亦使他们从土改中,获得相当的利益。台湾土改之策略,乃是用公营企业之股票向地主赎买土地。此举,既达到了土地再分配之目标,又使地主阶级变成工商企业家,由工业化之阻力变为动力。”yibaochina.com

3) 见《维基百科:土地改革运动》:
死亡人数
毛泽东在1948年的指示将土改打击对象定为低于人口百分之十。对于土改死亡人数,周恩来估计83万人,毛泽东估计2-3百万人。费正清等学者采用的数字都超过一百万,不同学者估计非正常死亡人数在100万-500万之间。
镇压反革命运动、土地改革运动与抗美援朝战争三者同时进行,彼此协调。在1950到1953年间,中国共产党总共处决了2-5百万人。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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