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布斯2024年度人物，華裔新銳女作家匡靈秀榮登「30歲以下」風雲榜。

【編者按】多年以後，當Dr.牛娃跟言小義共敘燕園之誼時，他清晰記起三角地前萬頭攢動、言小義的自行車前輪壓在他的腳背上的那個陽光燦爛的五月下午。多年以後，Dr.牛娃回憶說，他當時疼得跳腳，差點想罵人，但抬頭見是個文科女生——那時北大文科生被理科生金貴得什麼似的——何況又是五四文學社的，就立即腳疼變心疼，連說「不疼，走你。」這成了他們人生的唯一交集。多年以後，當仍在紅塵中翻滾掙扎的言小義恍然記起自己當年碾壓過的那個人時，Dr.牛娃已經成了她口中的「北大校友中的天花板」。

「天花板」者，「成功」之代名詞也。而何謂成功，小義則以為見仁見智。名字前面冠以Dr.,在小義校友中已經是多數派，故不足為奇。Dr.牛娃的過人之處，亦不在於他有如雷貫耳之名，而是恰恰相反，三十年如一日，像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一樣完好保持了身為牛娃的初心，在美國不僅字面意義上地實現了放牛自由，還童心未泯，經營起兒童教育機構，任你紅塵滾滾，我自清風朗月。

而最為驚世駭俗的是，Dr.牛娃還人丁興旺，家珍成串，兒女個個人中翹楚。其中長女匡靈秀，小義初見她的英文名字RF Kuang時，她就已經橫掃歐美奇幻文壇，以《鴉片戰爭》（The Poppy War）「罌粟三部曲」著稱，在英語文學讀者中幾乎家喻戶曉，故此不需小義在此多費筆墨。去年，2023年，更堪稱「匡靈秀年」，她後生可畏，接連強勢推出《巴別塔》（Babel）和《黃面孔》（Yellow Face）兩部新長篇小說，前者裹挾歐美文壇各類獎項，拿獎拿到手軟，後者暢銷熱賣之餘，贏得評論家熱議，堪稱現象級。從休斯頓的喬治·布什機場書店，到紐約Penn Station高懸的廣告牌，於不經意處，便隨處可見匡靈秀的個人影像和小說招貼。而身為名人之父，Dr.牛娃的特別之處，就在於在育兒方面，他自認為「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小義當然不這麼認為。單舉一個例子，就足以說明Dr.牛娃潛移默化的家傳。去年五月，他對小義透露，女兒接下來要寫的小說，所涉將包括父輩「六四」天安門一代，移民後的經歷，時代變遷與歲月洗禮。據匡靈秀出版人的官宣介紹，這本書將展開波瀾壯闊的跨越幾代人的歷史畫卷，從文革時代一直寫到布什年代（an epic, multigenerational saga centered around a Chinese-American family that spans the decades from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to the Bush years.)。據此，小義扳指一算，這應該將是現年27歲的匡靈秀的第七部小說，其靈感必然得益於父親Dr.牛娃的個人經歷。

正因為Dr.牛娃淡泊名利，家教無為，所以小義深知他撰此文絕非為錦上添花的區區一個「雨果獎」，而是他追求真相的牛脾氣又上來了。

言小義

 

讲一点关于匡灵秀的《巴别塔》（Babel）的事吧，属于正在发生的事。

去年五月份，《巴别塔》得了“星云奖”（Nebula Award)。各种文坛盛誉随之纷至沓来，第二天便传来它获得“英国国家图书奖”（British Book Award) 的好消息。稍后它再下一城，拿下了2023年度的“轨迹奖”（Locus）。这时候，人们预期它入围“雨果奖”（Hugo Award）的提名毫无悬念，而且连得奖也已经呼声甚高，因为“轨迹奖”设立的初衷，就是为“雨果奖”提名推荐作品。

《巴別塔》獲得2023年度英國國家圖書獎。

按照惯例， 每年的世界科幻大会（WorldCon）的组委会也负责“雨果奖”的提名、投票和颁布。但不同凡响的是，2023年的世界科幻大会选址在中国成都召开，所以此次轮到成都本地的组委会负全责。其时疫情甫定，成都操办这个平常只在英文世界举行的大会，无异于宣示成都抢到了对外开放的先机。牛娃心里在打小算盘：如果这本书在成都又获奖，我就写信告诉我老爸老妈这个好消息。不料，七月份“雨果奖”提名揭晓时，《巴别塔》榜上无名，自然也就无缘问津十月份的颁奖大会。

对此，牛娃本来已平常心看待，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领风骚本来当属见仁见智的事情。2022年一年里出版的英文书，汗牛充栋。《巴别塔》以外，好书也不少。 世界科幻大会在成都如期隆重举行， 很多外国人因为签证和别的原因都没去，但本地的书迷好好地开了一个大会。 年度“雨果奖”也瓜熟蒂落。 散会后各自回家，写书的继续写书，看书的继续看书。牛娃也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但这事又出现了一个不同凡响的地方。同样按照惯例，开完世界科幻大会后，“雨果奖”组织方（Hugo Award Organization）会马上把世界科幻大会组委会提名过程的数据公布出来。 但这次拖了近三个月，迟至上个周末（2024年1月19号）数据才出来，《巴别塔》竟然赫然在目——原来它其实是上榜了的， 而且提名得票还不低，只是不知成都组委会的大侠为何自作主张，把这本年度里几乎囊括了其它所有大奖的书，打入了“不具备提名资格”的冷宫。

享受同样待遇的还有其它奖项的别的几个作品。莫名其妙，只说“不具备提名资格”，却不就此提供任何解释。 现在网上群情哗然。 一帮相信自由竞争和公平游戏规则的读书人和写书人自然不肯罢休， 在网上闹腾呢。

匡灵秀问我该怎么办。 她一般都会问一下我的。 不一定听，但一般会问一下。 我就告诉她， 私下写个信给“雨果奖”组织， 问问原因还是应该的。 如果不给原因，或者给的原因不对谱，那时候再决定怎么办。 她说她的编辑早就去信询问过，没有得到答复。 那我说，你就发个声明，哪怕终结这个不靠谱的奖项，也在所不惜。就像你在《巴别塔》这本书里面，让帝国的大厦的根基坍塌一样。

牛娃猜想，是成都世界科幻大会组委会低估了中国对外开放的决心， 对中国言论自由太悲观， 为了大会团结胜利召开，营造和谐氛围， 自我审查，把好几本海外华人写的书拿掉了。 当然他们也拿掉了其他几本书，所以我的猜想不能解释所有的现象。

匡靈秀就雨果獎闹出「烏龍」一事發出聲明：「《巴別塔》因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取消雨果獎提名資格，最初我打算對此保持沉默。但我相信，這種問題會因含糊其辭、懸而未決的問號和答非所問而氾濫。我希望澄清一點，關於《巴別塔》不合提名資格的原因，我和我的團隊並沒有收到任何解釋。我並沒有拒絕提名，因為並沒有提名給我。沒人能解釋，我這本書既然有資格參選星雲獎和軌跡獎（並且贏得了這兩個獎項），卻為何不能角逐雨果獎。在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釋之前，我認為它更多是一種不被歡迎而非不合資格的問題。將{不受歡迎}的作品排除在外，這不僅令所有涉事方都感到尷尬，還使整個過程和組織失去合法性。可悲可嘆。我要說的就這些。我還有書要寫。」

 

自我审查的人，或者组织，心无定见，没有是非，只计得失，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趋时媚俗。孔夫子称为“乡愿”的，就是指这样的人。

乡愿的养成，也分几个阶段的。最初，什么书都看，心里还是有想法， 也能自由表达，这是正常的人，自由的人。然后，环境变了，周围只鼓励一种声音，这人心里还是有想法、只是不说出来。 久之， 见到不该读的就不读，有不该有的想法就掐灭了。慢慢地，就基本上不会思考了。 再久之， 见到别人说出不该说的话就害怕， 反感，然后参与压制甚至攻击。

成都世界科幻大会组委会的人们已经练成乡愿的最高阶段。

他们大概不知道《巴别塔》的中文版已经在10月底推出，市场反响还不错。 读者很喜欢，豆瓣评价平均8.2，是科幻类书籍第四畅销的书。就我所知，在翻译出版过程里面，根本没有出现删节改动。对比之下， 发行《巴别塔》中文版的中信出版社是勇毅的，而自我审查的成都世界科幻大会组委会是懦弱的。

心中没有正直和行动上懦弱，是两个手拉手的品行。

现在“雨果奖”组织要面对汹涌的舆情。对他们来说，在业界里公平公正公开的名声才是无价的。得罪谁不好，要去得罪会写文章的作家们？现在连获奖的作者都为之汗颜。 本来这个奖可以很香的。

“雨果奖”，好好的一个品牌，大家都喜欢信赖的品牌，被成都世界科幻大会组委会弄污了名声，他们自己定的游戏规则都不能遵守， 让这个奖变成笑话，组委会自身不堪一击，一群乡愿。

孔子曰“乡愿，德之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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