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万变不变之人歌唱
–写于刘晓波逝世8周年
·楊建利·
请为我吟唱那不断蜕变之人，
他静卧在医院的灯光下，
心灵被纱布包裹，
手臂上缠绕着药液与空气的细线——
但在机器的低语下，
依然有血的脉搏，
曾经理性而敏锐的头脑，
如今在记忆与遗忘之间漂泊。
请为我吟唱那永无止境的旅程，
那名字被隐去的英雄，
那万变不变之人，
在故事与世纪间流浪，
身份如大海般涌动，
真实如墙上的影子般变幻。
他是“无名”，却也是“众生”——
是智者，是乞丐，是国王，
是儿子，是父亲，是丈夫，
是罪犯，是朋友，是陌生人。
每一副面具后面都是人的故事，
每一个故事都在抵御野蛮和遗忘，
每一句箴言都是酒海中的木筏。
他是万变不变之人，
经历风暴、怪兽与异域，归来，
身体改变，心灵带伤，
妻子疑惑——这陌生人
真的是她昔日的丈夫吗？
我们谁又能在旷日持久的内外绞磨中
依然如初？
当血肉衰败，记忆消散，
什么才是永存的本质？
是否有个“我”在时光中坚持，
如微光在风中摇曳，
即便岁月呼啸而过？
诸神退隐，
往昔的确定已消逝。
荣耀只剩回忆，
英雄化作传说。
留下我们在困惑的世界中跋涉，
怪兽披着熟悉的面孔，
道路不再引导，反而拧成一个问号。
我们，后英雄时代的旅人，
在意义如沙流失的荒原上自我重塑。
不断再造——
性别、国族、故事、名字——
但在变幻的面具之下，
总有一根线将我们系于
曾经的孩童，
逝去的亲人，
以及未来可能的自己。
这就是我们的遗产：
在废墟上追问，
在流沙中塑形，
在注定失去的爱中炽烈地燃烧，
在流动的身份中，
坚守那奇异而顽强的连续性——
一个不断变化，
却始终如一的自我。
请为我歌唱当下之人，
五千年古老，却又明天一样簇新，
在此刻的迷宫中流浪——
请为我们讲述蜕变的故事，
失去与寻回，
以及每段旅程尽头
等待着的家园。
2025年7月13日于华盛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