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血腥的六四事件,歷史傷口已跨越三代,至今仍未得癒合。35週年紀念日當天((6月4日),王代時律師作為在囚的中國民運領袖及政治犯王炳章之子,應邀參加了眾議院中共問題特設委員會(the Select Committee on the CCP)在國會大廈前舉行的新聞發佈會。因時間關係,他的演講稿只能壓縮在一分半鐘之內,因此無法展開和兼顧完整的上下文,也因此字句間充滿了欲罷不能卻欲言又止的張力,譯時留給中文讀者相當的解讀空間。相得益彰的是,王代時的妹妹王天安最近也在華盛頓發表了一個演講,是5月8日在國際人權組織「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向王炳章博士頒發「2024年度自由獎」的典禮上。由於她有較長(五分鐘)的演講時間,可以有相對比較細膩的表達和背景介紹,剛好可以譯過來作為前言,幫助讀者了解王代時的題外話。(言小義)

 

王天安|堅守和盼望是一種力量

要感谢「自由之家」授予我父親王炳章「年度自由獎」殊榮,並讓我有機會在這裡講述他的故事。但首先,我想緬懷一位已故的特殊朋友——弗雷德·希亞特(Fred Hiatt)。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為有弗雷德,以及有他代為發聲奔走,我父親此刻才得享這一殊榮。雖然弗雷德已經離我們而去,但他為我們家所做的一切仍持續地溫暖著我們,為此我要特別向他致以敬意。

我父親是一名中國政治犯,他因為從事民主運動而被判處終身監禁,迄今已經在獄中服刑長達22年。在歷經中共的文化大革命及其他政治運動和清洗之後,我父親在加拿大攻讀博士學位期間被民主的價值深深吸引,對中國實現民主矢志嚮往。於是,他放棄了醫學生涯,轉而投身追求他認為中國人民早該享有的基本自由。在被他的祖國放逐之後,他花了 20 年時間在世界各地增廣見聞,一心要致力於中國的民主轉型。

2002 年,我父親在越南旅行時被綁架到中國。在那裡,他被中國警方逮捕,受到秘密審判,被判處終身監禁。從那以後,他一直在單獨關押的情況下服刑,這使他的身心健康都遭受了毀滅性打擊。

儘管我們一家盡了一切努力去營救,我父親卻已經在冰冷的鐵窗中被囚禁了20多年,這難以接受的殘酷現實令我錐心般地痛苦。父親剛被捕時只有 54 歲。在那以後的漫長歲月裡,他摯愛的雙親相繼離世。他有了六個未曾相見的孫子孫女。眼下,他最親近的、對他最盡心盡力的胞妹——我的玉華姑姑,正在與轉移性癌症搏戰。儘管如此,她仍不放棄,拖著病體繼續為營救哥哥而奮鬥不止。這些還只是這個獎項之所以對我的家庭如此有意義的部分原因。

過去這20多年所承載的痛苦難以言表。當然,坐牢的是我父親。但我們整個家族都被他經受的苦難所籠罩。在為營救我父親出獄而輾轉奔走的過程中,我們所經受的無助感和挫敗感如排山倒海,難以盡述。更難以盡述的是他的被囚令我們陷入的情感混沌。從愧疚於我們辜負了他而產生的痛苦和絕望,到因為還想繼續過自己的日子而萌發的罪惡感和羞恥感,凡此種種,讓人就像坐上了地獄般的心理過山車,一眼望不到盡頭。

但這種經歷也是一種饋贈。我自己的許多人生經歷都是在聲援父親的過程中形成的。我很榮幸能有這樣的使命引領我長大成人。它為我提供了方向感、深厚的友誼以及豐富的生活經驗,拓寬了我的視野和眼界。我也很感念今晚有此機會與我六歲的女兒Sol分享這一切,希望她不僅能進一步了解她的外祖父,也能進一步了解我們所生活的這個複雜的世界。

為我父親聲援還讓我結識了一批盟友,他們深深地激勵著我。他們當中包括其他政治犯的家屬——我們之間已建立了心心相印的牢固紐帶。以及我們律師事務所的客戶——在我和哥哥王代時以及朋友亞當共同創建的律師事務所,我們專門從事原告方訴訟,出面代表中國人權活動人士對迫害他們的人提起民事訴訟。他們還包括其他活動家、倡導者和「自由之家」這樣的組織,他們為促進人權所做的貢獻感動著並惠及著我們所有人。

最後我要說的是,我父親的苦難讓我懂得,在這動盪不安的世界中,堅守和盼望是一種強大的力量。在已經遭受了20多年的牢獄之苦之後,要繼續堅守希望並非易事。但無論看起來多麼渺茫,我仍然堅信他終會獲釋。沒有什麼比看到我的父親沒有被遺忘、他所做的犧牲沒有白費、他的傳承仍然具有現實意義更令人振奮的了。為此,我要感謝「自由之家」,感謝它續薪添柴,讓我的父親和我們一家的希望之火能夠生生不息地燃燒下去。(言小義/譯)

 

王代時|終有那麼一天

是王代時(Times Wang),是一名美國律師,也是繫獄的中國民主活動家王炳章的兒子,他作為一名政治犯已被中國政府囚禁了23年,至今仍在監牢中捱著漫漫長夜。

一個令人扼腕的現實,如今也是美國跨黨派的普遍認知,那就是後天安門時代的美國對華政策失敗了。原本指望這一政策能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中國的政治本性,結果這一預期卻落空了。

問題是,如果你當初有心問問像我父親這樣的人,他們原本可以提醒你:有些事情是必然會發生的。基於他們與中共政權打交道的慘痛的切身經歷,他們原本可以告訴你,六四事件並非反常的偶然現象,也不是什么暫時的挫折,而是中共政權真實本性的一次暴露,周而復始,遲早還會回到若無其事的均值常態。

然而,在過去這35年裡,很少有人會有興趣跟他們這樣的人交談。

事實上,一位跑中國新聞的知名記者最近曾跟我提到,他們的編輯給他們的第一條建議往往就是:少跟異見人士聊天,免得浪費時間。

我可以理解這種情緒。中國異見者社群充滿了個性強烈的異類,有些衝撞的個性在我們慣於維持體面距離的人看來顯得非常離譜。我自己的父親就被有些人視為這樣一個人物。

但我還是想敦促你顧念到,每個異見者都有各自值得洗耳恭聽的反對政權的理由,所有對中國及其未來感興趣的人都應該去了解他們的理由。如果我們當初更貼近一些來聽取他們的故事,並真正汲取了他們在認識政權本性上的教訓,那我們今天的境況說不定會大為不同。

至於我父親,即使單獨關押已長達23年也沒能摧毀他的意志、磨滅他的精神。在最近的一封家書裡,他堅信自己不僅不會死在監獄裡,而且還會比習近平活得更長。願這個預言也能成真,願我們終有那麼一天,都能活著見證一個自由中國的到來。(言小義/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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