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源：议报英文版 yibao.net
题图来自：NATO Association Canada
作者：杨建利
译者：Nicholas Heather Eileenyibaochina.com
引言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全世界出现了严重的“民主衰退”。不仅已建立的民主国家难以确保民主程序和机构在国内的健康运作，而且民主在国外也失去了对专制和半专制国家的吸引力。根据总部设在美国的非营利组织“自由之家”的一份新报告，在过去的17年中，每年经历政治权利和公民自由下降的国家明显多于上升的国家。自2015年以来，这一不祥的趋势更是急转直下：2015-2019年的这五年是1974年第三次民主浪潮开始以来，第一次放弃民主的国家（12个）多于向民主过渡的国家（7个）。2022年，35个国家在政治权利和公民自由方面有所下降，而34个国家有所改善，标志着全球自由的整体恶化。yibaochina.com
今天，民主在世界各地仍然处于衰退状态，尽管乌克兰对俄罗斯侵略的抵抗显示了其韧性。当务之急是创造一个新的民主化浪潮，以扭转国际上的整体衰退。yibaochina.com
全球民主衰退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中国。在过去三十年里，中国在一个基本稳定的一党制共产主义政权下实现了快速的经济增长，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在科学、技术和国防领域迅速缩小了与美国的差距。中国极大地扩大了其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为世界上的专制国家提供了一个吸引人的替代方案，使得“通往现代化的唯一途径是自由民主”这一理念开始被动摇。二战后的主导国际秩序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根据最近的一些调查，大多数非洲和中东国家赞成中国在世界上的作用。近年来，中国的影响力不仅通过“一带一路”倡议等项目影响和控制欠发达国家和地区，而且还渗透到民主国家，对民主生活方式产生不利影响，对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的操纵越来越明显。yibaochina.com
2021年12月9日至10日，美国总统乔-拜登主持了两次民主峰会中的第一次，来自政府、民间社会和私营企业的领导人齐聚一堂，为民主复兴制定前瞻性议程，并采取集体行动应对当今民主国家面临的最大威胁。拜登总统正确地认识到，世界的未来命运取决于民主与暴政之间斗争的结果，他说：“民主不会偶然发生，我们必须捍卫它，为它而战，加强它，更新它”。虽然这是一个重要的步骤，但参加峰会的民主国家领导人和民间社会领导人却没有提出一个具体可行的集体行动方案。yibaochina.com
2021年12月9日至10日，美国总统乔-拜登主持了两次民主峰会中的第一次，来自政府、民间社会和私营企业的领导人齐聚一堂，为民主复兴制定前瞻性议程，并采取集体行动应对当今民主国家面临的最大威胁。拜登总统正确地认识到，世界的未来命运取决于民主与暴政之间斗争的结果，他说：”民主不会偶然发生，我们必须捍卫它，为它而战，加强它，更新它”。虽然这是一个重要的步骤，但参加峰会的民主国家领导人和民间社会领导人却没有提出一个具体可行的集体行动方案。yibaochina.com
现在，对原则性团结的需要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单打独斗，即使是美国也很难阻止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PRC）的一党极权主义政权——破坏我们的民主价值观。对中国的依赖，再加上经济上的激励，产生了使一切——从国内政策制定，到迪斯尼或NBA等私营企业的行为，到美国校园的讨论主调——偏离民主原则的反常效果。yibaochina.com
美国的两个主要政党都正确地认识到这是一个问题，而且在解决中共在香港、新疆和西藏的侵权行为的定向制裁方面，各党派几乎没有分歧。著名的民主党人也没有批评本届政府对受惠于中共的中国科技公司所构成的国家安全威胁的积极回应。yibaochina.com
问题是，当涉及到因基本价值冲突而产生的经济战时，各个民主国家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只能听天由命，至少在形式上如此。尽管存在安全联盟，但它们是为处理军事胁迫而不是经济胁迫而建立的。yibaochina.com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为世界上的民主国家提出了一个基于价值观的经济“北约”。yibaochina.com
中国越来越善于利用经济实力使民主国家屈服于它的意志
从1989年天安门大屠杀之前开始，我就参与了中国的人权和民主运动，此后我一直在美国全面参与这项事业。几十年来在美国和其它民主国家倡导和寻求国际支持以推进中国的人权和民主的经验，并没有让我天真地认为民主国家在人权问题上总是能够坚持其初始原则。即使是民主世界的政治领导人，他们所宣称的价值观与他们外交政策的具体实践之间也往往存在着巨大差距。如果世界上所有或大多数民主国家都能坚持他们的价值观，就不会出现世界上主要的人权侵犯者，如中国、俄罗斯和古巴，在联合国大会上由于反对派不够而成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成员的情况，因为根据创建理事会的联合国决议规定，这些国家在国内和国际上的人权记录显然是不合格的。我还发现，虽然民主国家未能在人权问题上坚持自己原则的原因很复杂，但有一个原因起着最直接、最实际、最普遍的作用，这个原因很简单：“有钱能使鬼推磨”。中国正在利用其崛起的经济实力来胁迫、引诱和渗透民主国家和国际组织，在人权问题和其它与民主国家基本价值冲突有关的问题上对民主国家进行极度刁难，常常迫使民主国家从其价值立场上退缩。虽然中国在冷战后时期很少使用军事胁迫，但它越来越善于使用非军事胁迫，包括外交和经济力量。yibaochina.com
2010年，总部设在奥斯陆的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将诺贝尔和平奖授予被监禁的中国异见人士刘晓波。(我代表刘晓波的家人和同事参加了当年的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典礼）。尽管该委员会只是在奥斯陆设立了地理上的机构，而且该奖项独立于政府的决定，但挪威仍然为将和平奖授予一位直言不讳、在国际上广受赞誉的中国异见人士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受到羞辱的中国共产党取消了两国之间的互访，中断了贸易谈判，并损害了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在中国对挪威向中国出口的三文鱼实施制裁后，挪威的新鲜三文鱼（该国的主要出口产品之一）在中国的市场份额从2010年的约90%降至2013年上半年的不足30%。挪威的公司，特别是国有和部分国有企业，很难获得中国的合同并在中国经营。yibaochina.com
2012年习近平上台后，制裁仍在继续。挪威最终有所松动。2014年5月，挪威政府公开宣布，首相埃尔纳-索尔贝格（Erna Solberg）不会与达赖喇嘛会面。2016年12月，中国和挪威的外交部长在北京会晤，并签署了一份联合声明。声明说：“由于诺贝尔和平奖的颁发和与该奖有关的事件，导致两国关系已经恶化”。挪威“充分认识到中方的立场和关切，并积极努力”恢复关系。挪威“完全尊重中国的发展道路和社会制度”，并致力于一个中国的政策。声明还说，挪威政府“高度重视中国的核心利益和主要关切”，“不会支持破坏这些利益的行动”。yibaochina.com
2012年5月，中国停止了与英国同行的部长级会议，当时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会见了达赖喇嘛，并宣布在英国“停止支持反华势力”之前不会恢复关系。这一冷落促使英国政府最高层就英国与中国的关系展开激烈辩论。在卡梅伦参加的一次私人会议上，当时的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George Osborne）特别告诉一群部长，英国与中国的关系在经济和地缘政治上非常重要，不能让英国对人权的敏感度使事情复杂化。奥斯本赢得了这场争论，并在2013年10月率领一个为期五天的贸易代表团访问中国，为北京投资英国新一代核电站铺平了道路，并为首相戴维-卡梅伦12月访问北京奠定了基础。听从奥斯本的建议，卡梅伦在访华期间与达赖喇嘛保持距离。他在100名商界人士的陪同下进行了访问，重点是促进与中国这个全球经济强国的贸易关系。尽管许多人权组织对英国的新立场并不满意，但英国还是按照北京的要求 “纠正了错误”。yibaochina.com
英国并不是个例。中国政府经常威胁说，其贸易伙伴的官员与达赖喇嘛的会面将遭到敌视，并最终损害与中国的贸易关系。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在许多国家——最明显的是法国和最近的蒙古。yibaochina.com
近年来，中国对维吾尔族这个穆斯林少数民族的残酷迫害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美国和其他民主国家已经公开谴责中国对新疆维吾尔人的剥削和种族灭绝行为。2021年12月，美国通过了针对中共对维吾尔人的压迫和种族灭绝行为的《防止维吾尔人强迫劳动法》，并对中国实施贸易制裁。然而，所有穆斯林国家都因为经济原因向中国屈服，不敢为他们在新疆的穆斯林兄弟姐妹站出来。抛开专制国家不谈，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孟加拉国等穆斯林占多数的民主国家也对中共的暴行讳莫如深。yibaochina.com
如上述例子所示，在涉及价值冲突的问题上，中国利用经济手段实现其目标的模式从胡锦涛时代延续到习近平时代。事实上，在习近平的领导下，这种模式还在不断加强。yibaochina.com
为了在价值冲突中抵制中国的经济要挟，民主世界内部正在加强相互支持，这是朝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yibaochina.com
最近这几年，一些民主国家因支持民主的台湾，或因呼吁对COVID疫情展开国际性溯源调查，从而接连受到中国的经济打压。值得欣慰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国家因此而向中国屈服。下面来分析一下这些国家应对中国经济打压的方式，这对我提出民主世界在核心价值冲突中应对中国的框架具有启发意义。yibaochina.com
例一yibaochina.com
2017年9月，捷克议员米洛什·维斯特尔奇尔（Miloš Vystrčil，后当选为参议院议长）访问台湾，在一次演讲中他宣布：“我是台湾人。”捷克共和国对台湾的这一象征性支持激怒了北京。同一年稍早，在得知捷克议员可能访问台湾时，中国驻布拉格大使馆致信捷克总统办公室威胁说，如果捷克高级官员执意访台，中国将对捷克的大企业采取报复措施。信中还说，如果捷克议员贾洛斯拉夫·库贝拉（Jaroslav Kubera）按计划访问自治的台湾岛，那么捷克的汽车制造商斯柯达（Škoda）、消费信贷集团Home Credit Group和钢琴制造商Petrof等企业将蒙受损失。维斯特尔奇尔访台后不久，一位中国买家便取消了价值530万捷克克朗（约23万美元）的Petrof钢琴订单。yibaochina.com
捷克政府当时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因为如果中国叫停他们所有对华出口，捷克的国内生产总值将下降约1%。yibaochina.com
然而，到目前为止，布拉格抗住了这种压力。不仅捷克政府和人民坚守了原则，而且台湾和捷克采取的一些措施起到了减轻经济损失的重要作用。台湾总统蔡英文呼吁台湾公民购买捷克钢琴，与此同时捷克人也开始自谋生路。yibaochina.com
在中国客户取消了Petrof的采购订单后，捷克亿万富翁卡雷尔·科马雷克（Karel Komárek）出面购买了退订的钢琴。与维斯特尔奇尔代表团访台的捷克企业家，带着与台湾商业伙伴签署的多项协议回国，布拉格和台北正在考虑签订直航协议。在捷克共和国的台企（其中富士康一直名列前茅）在技术转让和创造当地就业机会方面提供了帮助。yibaochina.com
例二yibaochina.com
中国和澳大利亚在2015年签署了自由贸易协定，两国基于中国工业机械对澳大利亚铁矿石的需求，建立起了历史性牢固的贸易关系。然而，当澳大利亚出于国家安全考量，成为最早对华为提出关切的国家之一，并特别针对中国构成的威胁出台了外国干涉法之后，两国关系开始出现紧张迹象。澳中双边贸易关系在2020年达到了一个低点，当时澳大利亚要求对COVID-19疫情的起源进行独立调查，而中国认为这是对其国家声誉的直接攻击——即中国政府所描述的堪培拉“一系列错误行动”的最新例证。(如今已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支持一度被视为禁忌的“实验室泄漏”说（lends credence）——即COVID-19疫情很可能是由武汉病毒研究所泄漏的转基因冠状病毒引起，致使在全球造成严峻的健康、经济和社会后果。）yibaochina.com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中国当局暂停了澳大利亚主要牛肉生产商的进口许可证，命令发电厂和钢铁厂停止购买澳大利亚煤炭，并对大麦和葡萄酒征收惩罚性关税。之后，在2021年3月，中国宣布对澳大利亚葡萄酒征收的220%反倾销税再延长5年。yibaochina.com
台湾总统蔡英文呼吁台湾消费者购买更多的澳大利亚葡萄酒。同时，堪培拉也在积极自谋出路。2022年，澳大利亚与印度签署了《印度-澳大利亚经济合作与贸易协定》，两国彼此同意将商品的关税削减85%以上，以此减少对中国的依赖。yibaochina.com
例三yibaochina.com
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台湾与中国的经贸关系越来越密切，到2020年底，台湾对中国的出口已占其出口总额的43.8%，贸易顺差超过1700亿美元，这使得中国很容易利用这一优势来排挤民主自治的台湾——这个北京眼中叛逆的“一个省”。yibaochina.com
2021年2月底，面对台湾与西方国家步调的日益一致（在民主价值、应对COVID-19疫情、全球供应链问题、地缘政治等方面）以及随之而来的国际地位的提升，北京向台北发出了强烈的警告信号，在中国每年的 “两会 “前夕突然宣布暂停从台湾进口凤梨。(六个月后，这一暂停进口的范围扩大到了台湾的释迦果。) 中国禁止台湾凤梨进口的消息立即在台湾社会引起了哗然。作为回应，台湾外长吴钊燮在推特上发起了“自由凤梨”运动，敦促公众购买台湾凤梨。总统蔡英文甚至亲自前往南部城市高雄，在镜头前品尝凤梨以示公开支持。yibaochina.com
很多对台湾友好的国家和地区，包括日本、澳大利亚和香港，都增加了对这个岛国的凤梨订单。在接受采访时，日本消费者表示，他们不忍心坐视中国欺负台湾，所以他们必须支持台湾，为台湾加油。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其个人推特账户上为台湾凤梨代言，分享了一张自己与五只台湾凤梨的合照。台湾总统蔡英文转发并以日语回复说：“如果五个不够，我会送你更多！”yibaochina.com
2022年8月2日，当时的美国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访问台湾，激起中国大陆的强烈反弹。除了在台湾水域和领空周围展开实弹军事演习外，北京还对台北展开了一系列经济制裁。具体而言，中国政府暂停向台湾出口天然砂，暂停从台湾进口柚子、柠檬、橙子、冰鲜扇贝和冷冻鲭鱼。中国还暂停进口台湾100多家加工食品公司的2,066种产品（包括茶叶和蜂蜜）。yibaochina.com
例四yibaochina.com
2021年5月，立陶宛——一个人口不到300万的波罗的海小型民主国家——退出了由东欧和中欧17国加中国（17+1）组成的一个外交论坛。该论坛旨在推动习近平“一带一路”倡议下的一个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基础设施项目。2021年7月，立陶宛宣布接受台湾的请求，在首都维尔纽斯开设“台湾代表处”。在此之前，台湾在没有正式外交关系的国家设立办事处通常以“台北”的名义，例如英国“台北代表处”和美国的“台北经济文化代表办事处”。yibaochina.com
北京将立陶宛的这些行为视为挑衅，为此于2021年8月从维尔纽斯召回了大使。(立陶宛在随后的一个月做出回应，也召回了其驻华大使。）。大约一年后的2022年8月12日晚，中国外交部官方网站发布消息，指责立陶宛交通和通信部副部长阿格涅·瓦伊丘克维丘特（Agnė Vaiciukevičiūtė）访问台湾，称此举违反了中共的“一个中国”原则，干涉了中国的内政。为以牙还牙，中国除对瓦伊丘克维丘特本人实施了制裁，还暂停了两国交通和通信部门之间的联系，并终止了双边公路运输的所有交流和合作。中国停止了往返立陶宛的定期货运列车，使许多立陶宛出口商的货物几乎无法在中国销售。尽管立陶宛是个小国，但在中国的战略考量中却举足轻重，部分原因是其作为中国往欧洲运货列车的中转路线的作用。中国认为，立陶宛在苏联解体中扮演了关键的角色，中共研究这段历史颇有心得，时刻提防类似的离心力量在中国的出现。立陶宛在1990年成为第一个宣布从苏联独立出去的共和国后，这个分离出来的国家由现任立陶宛外交部长加布里埃卢斯·兰茨伯吉斯（Gabrielius Landsbergis）的祖父维陶塔斯·兰茨伯吉斯（Vytautas Landsbergis）领导。yibaochina.com
中国制造的玻璃、电子元件及其他物品的供应中断，对立陶宛经济更是打击巨大。十几家依赖中国产品的企业纷纷收到了来自中国供应商的函告，千篇一律声称停电使订单难以履行。立陶宛的激光产业是该国最受追捧的产业之一，有30%的出口是对中国，为此一时面临巨大压力。yibaochina.com
2021年11月，立陶宛退出了中国与中欧和东欧的“17+1”合作机制。北京对立陶宛的制裁也让波罗的海国家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感到了一叶知秋的萧瑟。2022年8月，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宣布退出该合作机制，令该合作机制缩减成了“14+1”。yibaochina.com
从那时起，台湾开始鼓励其半导体企业与立陶宛的激光企业建立合资项目。此外，与台湾做生意的立陶宛企业也可以向台湾申请资金。台湾宣布设立2亿美元的中东欧投资基金（CEEIF）和10亿美元的融资项目，以促进台湾和立陶宛的双边合作。到目前为止，台湾已经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政治资本来帮助立陶宛站稳脚跟。yibaochina.com
2022年2月，立陶宛外交部长布里埃尔·兰兹贝格斯（Gabriel Landsbergis）前往堪培拉，立陶宛在澳大利亚的第一个大使馆揭幕。他会见了澳大利亚外交部长马里乌斯·佩恩，双方同意就中国施压所带来的挑战加强双边合作。yibaochina.com
整个欧盟（EU）已经团结起来支持立陶宛。法国总统马克龙承诺，在担任欧盟轮值主席期间，法国将大力推行对应措施，打击中国对成员国的经济侵略行为。2022年4月26日，欧盟批准了1.3亿欧元（约1.9亿美元）的财政援助，以应对中国对立陶宛歧视性贸易限制所造成的“特殊情况”。yibaochina.com
关于基于价值观的经济“北约”的建议
民主世界并不是没有认识到中国带来的威胁，也不是没有认识到民主国家集体行动的重要性。在这种困境中，就像经典的囚徒困境情景一样，每个人的理性选择（在考虑整体环境并计算各种可能行动的收益/损失和风险后，选择最大化自我利益）产生了集体的非理性结果，使整体环境变得更糟，最终使每个行动者都成为了受害者。换句话说，个人的理性产生集体的非理性。天安门大屠杀后，主要的民主国家对中国进行了集体经济制裁，但在中国采取“市场决定一切”的战略后，从日本开始，一个又一个的民主国家——包括美国——面对中国巨大市场的诱惑时都妥协了。从日本开始，各个民主国家在面对中国巨大市场的诱惑时做出的理性决定（如果别人先进入中国市场，自己后进入中国市场，则别人收益最大，自己收益最小；如果别人不进入中国市场，自己进入中国市场，则自己收益最大，所以在这两种情况下，理性选择都是进入中国市场），逐渐导致民主国家出现了集体非理性的结果。yibaochina.com
最终，世界上的民主国家清醒地认识到，中国对经济发展的追求并不像北京所假装的那样简单或无辜。那时，中国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极权主义超级大国，拥有军事、技术和经济霸权的战略议程，甚至不惜公然盗窃知识产权。很明显，中国对自由和法治的国际秩序，甚至对我们国内的民主生活方式构成了（并将继续构成）最大的威胁；但那时要摆脱这种局面已经太晚了。在包括美国总统拜登在内的世界民主领导人决心团结起来对抗中共的掠夺性做法的时候，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几乎每个国家的经济对中国根深蒂固的依赖性。yibaochina.com
如果认为只有较小的经济体受到影响，那就太天真了，正如我们在上面提到的英国和澳大利亚。事实上，我们必须承认，所有国家都受到影响，包括美国和欧洲最大的经济体德国。有许多例子表明，美国和德国在处理与中国关系时，出于对经济损失的担忧而对其核心原则做出妥协，更不用说利益攸关的个人和公司。yibaochina.com
如上所述，民主世界的最大问题是每个国家的经济对中国的过度依赖。到2020年，中国已经成为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也是绝大多数美国盟友的前三大贸易伙伴之一，包括德国、日本、印度、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阿根廷、巴西、英国、加拿大、韩国、台湾、墨西哥和智利等很多国家。而更小的、更脆弱的民主国家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只能自生自灭。yibaochina.com
毫无疑问，在经济杠杆的武装下，中国已经成为一股强大的反民主力量，挑战美国主导的以规则为基础的自由国际秩序。中国越来越善于利用其经济实力在基于价值的问题上胁迫民主国家，特别是人权。yibaochina.com
我想我们都希望尽可能地找到解决这一严峻形势的方法。但问题仍然存在：一个人、一个公司或一个国家愿意或能够为抵抗中国残暴的极权主义政权而牺牲多少经济利益呢？我们必须承认，要求挪威渔民、加拿大农民、捷克和立陶宛商人，甚至美国和德国的企业家在人权的祭坛上单独牺牲他们的生计，可能太过分了。因为这有一个限度。我们必须是有理想的，但也必须面对现实。那么解决方案是什么呢？传统的智慧告诉我们，“分裂，就会倒下和失败”。中国政府擅长“分而治之，各个击破”的策略。世界上的民主国家必须团结一致地作出回应。yibaochina.com
正如我们在上面指出的，为了应对近年来基于价值观的冲突，日本、台湾、澳大利亚、捷克、立陶宛和其他国家，包括欧盟，已经走到一起，相互支持，以对抗中国的经济胁迫。这为我们指明了正确的方向。yibaochina.com
但这种有益和有效的互助行为能持续多久？随着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如中国采取日益分裂的战略）和利益结构的演变，这些民主国家（包括欧盟）是否能够保持其强大的价值观和相互支持？这方面的历史记录至少可以说是令人不安的。美国本身长期以来一直有一个做法，即在原则上大声倡导民主，而在实践中却对民主作出妥协。从长远来看，这种习惯将破坏而不是推动全球民主的未来。yibaochina.com
这就是为什么世界上的民主国家需要在共同价值观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基于规则的互助标准，而不是依靠个别国家的单边自由裁量权。2004年，宏观经济学家爱德华-普雷斯科特（Edward Prescott）和芬恩-基德兰（Finn Kydland）因其对“时间不一致”概念的研究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他们在其中提出了一个重要结论：规则比自由裁量权好，因为各方势必不会改变其政策，即使这样做可能对他们有利。如果每一方都有改变其政策的自由裁量权，就会出现时间不一致的问题，可信度和承诺就很难建立。yibaochina.com
二战结束后，美国和苏联（当时世界上的两个超级大国）在意识形态、政治和军事方面的竞争长期存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成立，将西欧和北美的盟友聚集在一起，承诺在苏联进攻的情况下，在军事上互相保卫。这个联盟经久不衰（从12个创始成员国发展到现在的30个），并仍然保持其集体安全的创始原则，这意味着对一个国家的攻击被视为对所有国家的攻击。自2022年2月普京入侵乌克兰以来，北约的重要性及其特殊功能变得更加明显。yibaochina.com
我提议的基于价值观的民主国家经济条约组织的目的是在与价值观有关的问题上进行集体防御和集体进攻。如果我们将北约的军事互卫原则应用于经济领域，那么每当中国使用经济胁迫手段在人权问题上欺负一个成员国时，例如，其他国家应该自动并立即作出反应，增加与被欺负成员国的贸易。这将有助于打破所有民主国家所陷入的集体行动困境。这对每个国家都非常重要，尤其是小国。根据我提议的条约组织，如果一个非民主国家对一个坚持民主原则的成员国进行经济报复，那么所有其他条约成员必须主动为其辩护，以帮助减轻由此带来的经济痛苦。yibaochina.com
经济安全是民主国家的最重要支柱。我认为，北约的概念可以扩大到包括所有民主国家，以确保它们的经济活力，抵御中国的经济胁迫，同时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一个更好的选择和更光明的经济前景，而不需要采取军事行动。因此，我提出一个基于价值观的经济版北约。yibaochina.com
基于价值观的经济“北约”应如何运作
我提议的基于价值观的经济条约组织将是世界民主国家（以及其他具有共同普世价值观的国家、地区和伙伴）的全球联盟，以抵御专制政权试图破坏民主和民主生活方式的经济攻击，包括胁迫性地使用经济和金融工具。
成员的标准将包括：（1）拥有一个民主选举的政府，以及（2）是《世界人权宣言》和《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的签署国，并制定了国家法律来落实这两份文件中所规定的权利。此外，每个签署国都必须颁布《人权法》，将人权与独裁国家外交关系的所有方面联系起来，包括定期评估和向议会或国会提交行政报告。yibaochina.com
根据我提议的以价值观为基础的经济“北约”联盟，一个极权主义政权的经济攻击（包括货币破坏或为胁迫目的实施毫无根据的制裁或禁运，如惩罚或报复批评），试图破坏联盟的一个或多个成员国的稳定，将被视为对他们所有人的攻击。yibaochina.com
同样，拟议的基于价值观的经济“北约”的主要目标是通过集体行动确保所有成员国的经济安全。集体经济安全可以通过一些措施来实现，如吸收因专制政权实施的金融制裁或关税而陷入困境的货物和服务，并提供资金补偿受影响成员国的产业和工人。yibaochina.com
联盟应该有一个”北约经济理事会”，负责制定广泛的战略和政策，以及协调和实施加强民主国家经济实力的行动。yibaochina.com
一个以价值观为基础的经济“北约”联盟将包括对签署成员国的各种要求和权利，包括以下内容：· 签署国将被要求购买”危机保险”，有效地建立一个社区援助基金。所有成员国都将向该基金捐款，该基金将用于援助受到任何极权主义政权经济攻击的国家和伙伴，从而避免或减轻经济胁迫或战争的不利影响。yibaochina.com
- 签署国将有义务利用其市场来帮助其他成员，同时防止专制政权利用民主国家的自由贸易体系来增加其综合实力。
- 签署国可将影响其经济安全的任何事项提交理事会讨论，也可要求理事会援引集体经济行动来对抗专制政权的经济攻击，而理事会应以多数票采取行动。
- 签署国应在各种全球平台上就人权问题与侵犯人权的国家共同对抗，并针对侵犯人权的个案制定联合惩罚措施。这些措施可以包括实施经济制裁、抵制文化活动等。
该联盟应确定并采取行动，以减轻其经济和金融在应对极权主义攻击或侵略时的脆弱性。例如，联盟应制定和实施政策，消除整个价值链中对专制政权的经济依赖，重点是建立一个安全的全球供应链，以抵御极权主义政权的经济战争或攻击。yibaochina.com
该联盟必须加强对社区资源的控制，防止极权主义政权获得资本、高科技人才和关键技术，同时通过提供自由和开放的互联网，弥合全球数字鸿沟，扩大电子商务。该联盟应该有全面的战略，为其成员国投资于需求驱动和具有成本效益的基础设施建设，以确保长期经济安全。yibaochina.com
总结
不可否认，世界已经进入一场新的冷战。事实上，美国总统拜登和中国总书记习近平都承认了这一事实，尽管他们都回避了“冷战”一词。在俄罗斯对乌克兰的致命入侵之后，日益加剧的地缘政治分歧使新冷战变得更加突出。它是一场冷战，因为价值观的冲突已经成为持久的军事、经济和外交冲突的根源。如果没有基本价值观的冲突，在基于自由和法治的国际秩序中，所有其它冲突都会很容易解决。对于民主世界来说，问题不在于是否承认这场新的冷战（或我们称之为其它什么），而在于如何战斗和获胜。我提议的基于价值观的经济“北约”是对中国和其他独裁国家对世界民主构成的严重挑战的最根本和最有效的结构性回应。yibaochina.com
拟议的基于价值观的经济“北约”不会是一个像北约那样的军事组织，也不会是一个像四方安全对话（QUAD）或AUKUS安全协议（即澳、英、美三国军事联盟）那样由美国主导的安全组织。虽然新冷战在大多数情况下肯定不会表现为军事冲突，但民主国家针对中国的强大军事联盟是合理的。虽然民主国家正在采取集体措施来对抗中国的侵略和威胁，但新的民主浪潮还没有到来。其原因归结为“是经济问题，愚蠢”【引自詹姆斯-卡维尔（James Carville）的话】。中国最近由政策驱动的两位数增长率和仅对美国的4040亿美元年度贸易顺差就改变了权力的平衡，同时它通过“一带一路”倡议等项目将其经济武器化，以引诱发展中国家并制裁其民主批评者。今天，由经济实力促成的价值冲突正变得更加普遍和根本，因此基于价值观的经济“北约”措施将成为这些军事和安全安排的基础。yibaochina.com
以价值观为基础的经济“北约”不会是像世贸组织（WTO）这样的国际组织，世贸组织旨在促进全球贸易并仲裁贸易争端。在20多年前关于是否和如何接纳中国的辩论中，世贸组织被用作促进中国人权的筹码，但没有成功。以价值观为基础的经济“北约”——在某种意义上将弥补当年的缺失——将是一个以价值观为基础的经济组织，不仅可以帮助促进中国的人权进步，而且可以协调其强大的经济力量，在成员国因促进中国的人权进步、捍卫其民主价值观或捍卫基于规则的自由国际秩序而与中国发生经济冲突时作出集体和有效的反应。yibaochina.com
事实上，当贸易争端由价值冲突引起时，世贸组织并不是解决贸易争端的最佳机构。例如，2020年12月，澳大利亚就中国对大麦和葡萄酒征收的关税向世贸组织提出了申诉。世贸组织在2021年5月和10月成立了小组，分别对大麦和葡萄酒争端进行了裁决。但是报告通常在18个月后发布；然后发现的任何错误必须在“合理”的时间框架内（通常至少15个月）进行纠正。这意味着，解决一个案件可能需要数年时间。还有另一个例子，2021年12月，德国汽车零部件巨头大陆公司（Continental AG）受到中国的压力，要求停止使用立陶宛制造的零部件。德国工业联合会（The Federation of German Industries, 简称BDI）对欧盟代表立陶宛向世贸组织提出的申诉比较同情和支持，但欧盟向世贸组织提出的申诉并不允许世贸组织立即对中国展开调查或对中国实施任何形式的制裁。世贸组织的案件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解决，首先需要争端双方的协调，如果争端是由价值观的冲突引起的，通常不会有结果。此外，目前的世贸组织制裁机制往往是不奏效的，所以欧盟的做法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产生预期的效果。拟议中的世界民主国家基于价值观的经济北约，即使不能完全取代世贸组织，但至少可以作为世贸组织的有力和必要补充。yibaochina.com
该联盟还将成为美国及其民主盟友拟议组建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全面进步协议（CPTPP）和印度-太平洋经济框架（IPEF），以及拜登和其他七国集团领导人在2022年6月宣布的全球基础设施和投资伙伴关系（PGII）计划不可或缺的补充，以对抗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yibaochina.com
近年来，特别是在新冠疫情爆发后，民主世界越来越意识到在全球供应链中过度依赖中国所带来的损害和潜在威胁，并在G7等多边机制和国家间的双边贸易机制中开始了重组全球供应链的战略安排。这个目标还远远没有实现，因为中国仍然拥有巨大的制造和贸易能力，可以利用它来对付任何国家，包括美国。一个运作良好的以价值观为基础的“北约”自然会产生制度力量，推动民主世界重组全球供应链，摆脱中国的束缚。yibaochina.com
对东亚国家来说，他们的安全取决于美国，他们的经济取决于中国，这一点长期以来一直是事实。正如本文前面所讨论的那样，拉丁美洲国家的情况也是如此。在过去20年里，大多数东亚国家一直在努力在这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周旋。东南亚国家联盟（ASEAN）的10个成员国以及日本和韩国都是如此，它们在历史上与美国有着紧密的军事联盟。新加坡也是中国和美国之间平衡外交关系的主要倡导者。但在2022年5月与拜登总统会晤时的讲话中，韩国总统尹石烈将美韩伙伴关系描述为“经济安全[和]技术联盟”，强调“经济就是安全，安全就是经济”。这标志着两国之间一个新的协同关系的开始。yibaochina.com
现在是开始建设以价值观为基础的经济北约的时候了，迟到总比不来好。俄乌战争使世界范围内的民主承诺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不同领域和不同层面加强民主价值和团结的必要性正在显现。更重要的是，在中共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将习近平从统治者提升为事实上的“皇帝”之后，人们对以习近平为核心的中共政权的性质没有任何怀疑，对该政权想要什么也没有任何怀疑，因为几十年来，该政权一再宣布并做出显著努力以实现同样的目标：保持中共的权力，“收复”台湾，控制中国东海和南中国海域，改写国际规则，并使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正如拜登政府所指出的那样，中国是“唯一一个既有重塑国际秩序的意图，又有越来越多的经济、外交、军事和技术力量来推动这一目标的竞争者。”yibaochina.com
中国正面临着一场国际反击。世界各地对中国的负面看法已经上升到1989年天安门广场大屠杀以来的最高水平。2021年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发现，在美国、欧洲和亚洲，约有四分之三的人对中国持负面看法，对习近平在世界事务中负责任地行事或尊重人权缺乏信心。另一项由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在2020年进行的调查发现，这些地方约75%的外交政策精英认为，对付中国的最好办法是由志同道合的国家组成联盟来反击中国。在美国，两党现在都支持对中国采取强硬政策。欧盟已正式宣布中国为“系统性竞争者”。在亚洲，从日本到澳大利亚到越南到印度，北京在各个方向都面临着公开的敌对政府。甚至与中国有大量贸易往来的国家的人民也开始反对中国。例如，民意调查显示，韩国人现在对中国的厌恶程度超过了对其前殖民统治者日本的厌恶程度。yibaochina.com
今年的《东南亚状况调查报告》（由新加坡ISEAS-Yusof Ishak研究所发布）显示，63%的受访者欢迎美国的地区、政治和战略影响力，52%的人相信美国会做正确的事情，并为全球和平、安全、繁荣和治理作出贡献。只有19%的人对中国有同样的感觉。在东南亚的受访者中，美国是第二大最值得信任的国家，仅次于日本。欧盟排名第三。所有这些都是民主世界的一部分。和以前的调查一样，中国仍然是最不被信任的国家，58%的人说他们不信任北京。反华情绪开始凝聚成一种具体的反击。这种反对意见仍然是新生的、零散的，主要是因为许多国家在贸易上仍然依赖中国。但民主世界总需求的总趋势是明确的，以价值观为基础的经济“北约”应运而生。yibaochina.com
世界现在已经到了另一个重大的转折点，我们的未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全球的民主国家是否会打赢这场新的冷战，从而完全扭转全球民主退缩的趋势。通过维护和捍卫民主价值观，同时保护民主国家的经济利益，基于价值观的经济“北约”将有助于帮助民主世界恢复活力。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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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建利博士是天安门大屠杀的幸存者，曾是中国的政治犯，是公民力量发起人，也是《为了我们，活着的人：照亮真相的旅程》一书的作者。Email: yangjianli001@gmail.com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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