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革命者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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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躲在教堂里，是害怕回家的路上遭遇不测。yibaochina.com
几天前，职工造反总部（831）的头头杨印宝等在开会时，便惨遭了丹联的突然袭击。yibaochina.com
红卫兵“破四旧”，尽管改了许多地名，譬如“蛤蟆塘”叫做“东方红”，“裤裆街”叫做“花枝俏”（毛词“犹有花枝俏”）。但日治时期的安东地名仍然挂在市民的嘴边，比如，什么二马路，三道桥，四道沟等，因为，不说这些老“地名”，恐怕你就找不到北了。yibaochina.com
五道桥子的月牙胡同，有一栋青砖黑瓦的二层小楼，主人姓龚名敬孝，在头道桥子印刷合作社做工。他参加了职工造反总部，并且也是个头头。yibaochina.com
那天，“总部”头领杨印宝（无线电七厂工人）和部下杨某（六道沟公社铁业厂），化纤厂工人某某，在龚家小楼上秘密召开“四人”会议。所谓“秘密”是因经常出现“绑架”行为，为了免遭不幸，便转入了地下活动。yibaochina.com
但杨的行动被盯梢了，会议刚开始，外面便响起了枪声，原来被包围了。来者是丹联第七联防队的，头头叫邓善良，从其据点劳动宫（剧场）带领四五十人包围、封锁了小楼和胡同。然后，便开始向小楼打枪、扔手榴弹。于是，开会人只得惊慌逃窜。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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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从楼上后窗跳下一家平房盖上，然后，又分头逃去。yibaochina.com
这家平房是独门独院，紧靠龚家楼下的墙角便是厕所，龚便躲了进去。但是，被联防队堵在里头，拖出来暴打一顿，什么木棒、摩托车链子，还有军刺，一阵疾风暴雨。这还不算完，又把他拖回龚家小院，开枪打断了他的两条腿和一只胳膊，说，给他留下一只胳膊打吊针吧。yibaochina.com
由于，胡同口都有人把持，插翅难逃了。杨和那二人也被活捉了，依照“规矩”都先用“冷兵器”打的头破血流。然后，便是用“热兵器”掐断了腿。yibaochina.com
当时，八三一派的工人联合组织叫做“红工联”（红色工人革命造反联合总部），听说下属被害，便组织了一些人赶到现场，但联防队早已不见踪影。于是，“红工联”的人便将四个伤员送进了解放军230医院。yibaochina.com
丹联的“联防队”也就是“武斗队”，打着“制止武斗”的幌子，于是，俨然便成了冠冕堂皇的“文明之师”。yibaochina.com
光天化日之下，八三一的工人“领袖”惨遭袭击，四个人的腿都被掐断了，用当时的话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但还是“忍”了。只能张贴大字报：“紧急呼吁”，“十万火急”，“告全市人民书”，“强烈要求驻军严惩凶手”等等，一时间，满城风雨。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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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工人被打成伤残，并没有任何报复行动，但街上出现了如下一张大字报：《“红司”领导集团的右倾投降主义》，署名是：八三一“横空出世”似乎“内乱”了。yibaochina.com
大字报洋洋洒洒，历数八三一被暴力袭击的伤亡事件，特别提及学生陈造反被活活打死的惨案。驻军之所以“按兵不动”，见死不救，这正是钻了红司“软弱无力”的空子。yibaochina.com
由此，联想到历史上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陈以“游行示威”为主的革命路线，没有“枪杆子出政权”的思想，导致无数年轻的生命在示威中丧生。yibaochina.com
红司领导集团中徘徊着“陈独秀的幽灵”，从“8.19”（鸭纸）事件以来，在丹联不断的暴力袭击下，犹如一个“失魂落魄”的“穷寇”。yibaochina.com
行文至此，笔锋一转，提出了革命的理论：革命的历史经验表明，正如毛主席的教导，党的路线正确就有一切，没有人可以有人，没有政权可以有政权。反之，有了也可以丢掉。因此，提出撤换和罢免红司领导集团中的“右倾投降主义分子”。并说常委“谢慧中”是“摇羽毛扇”的人物，由于出身官员（市直机关），摆脱不了软弱无能，摇摆不定的本性，犹如宋江虽然上了梁山，但想的是“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yibaochina.com
最后，又搬出了“俄国革命的圣经”——“革命者守则”的《革命者教义问答》（谢尔盖.涅恰耶夫1847—1882），列宁和斯大林都曾给与《问答》以高度评价。而“革命者守则”的核心就是一句话：革命是最高的道德标准，革命可以不择手段。所以，要“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如此，才能“坐山为王”。yibaochina.com
“横空出世”的大字报，可以说，在八三一的队伍里掀起了风波。但是，红司贴出了辟谣的大字报：此大字报乃是丹联盗用八三一名义，以“扰乱军心”而已。yibaochina.com
附录一：陈造反死亡原因分析
注：1967年11月18日，发生了一起轰动本市的学生陈造反被打死的事件，最终，不了了之。yibao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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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是二中高二一班的学生，八三一骨干成员。在路上被本校八一八等绑架至该部（二中），并施以酷刑。据当事人朴某（八一八政治部主任）回忆，在陈濒危之时，曾报告了驻校军代表，但未置可否。事后，该军代表被调回部队（空二军）。yibaochina.com
下文见于《新丹东日报》第53期（1967年11月26日），由于手刻小报，年代久远，有些字迹模糊，故个别字词有误，但无碍原文所述的基本事实。yibaochina.com
陈造反死亡原因分析
陈造反死亡原因调查组yibaochina.com
1967年11月19日15点49分至19点15分，在警备司令部沈参谋等四人主持下，会同丹东警备司令部特邀法医时承发（公安局政法公社常委），红司聘请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二三零医院副主任军医梁志得，对陈造反尸体进行了体征检查。yibaochina.com
依据尸检所见，对陈造反烈士死亡原因及伤情形成原因初步分析如下：yibaochina.com
- 死亡原因分析
- 主要死亡原因为胸壁锐器刺入伤（左胸 第九、十肋间上下倾斜6x 0.7厘米锐气刺伤），导致开放性血气胸（此项死因系法医、军医及我方医生一致结论，并写上尸检记录），造成内出血，严重呼吸功能障碍窒息。
- 尸检所见头颅两处严重外伤（左颞部大面积暴力挫伤，颅顶后部伤），造成颅脑损伤，可能有其为促进死亡的原因。
- 尸检所见，烈士遍体鳞伤，仅肉眼可见其伤痕即达68处，刀伤14处，棒打、鞭抽所致伤痕47处，不能准确判断成因的伤痕达7处，躯体的严重创伤是促进死亡的另一主要原因。
- 烈士左胸被刺入，造成开放性气胸、血胸后，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再加上继续遭到严刑拷打，使其精神及肉体受到严重摧残，最后导致死亡。
- 伤情形成原因分析
- 陈造反烈士共有刀伤14处，初步判断有两处为砍创伤，其余为刺入伤，其中
- 颅顶稍后方正中的4厘米刀伤痕，系刀、剑类凶器猛力砍创后，又遭棍棒毒打所致。
- 左手背面腕下2厘米自尺侧向挠侧远端斜行长2厘米，深达肌腱，其类锐器伤所致。
- 左侧第九、十肋间腋后线上下稍倾斜6×0.7厘米锐气刺伤（即主要致命伤），因该伤深达胸腔创线锐利光滑，组织鞘健断离，压迫胸部时，有较多的气血外流，故可以完全断定，该伤是刀剑之类长而锐利的锐器猛力刺入所致（因未经尸体剖检，肺及血管伤情不详）。
- 左股部中断外侧的四处近圆形伤口（直径为6，0.5，0.3，0.4厘米），因伤口直径小，近圆形，同时，伤口深入皮下软组织，故可判断该四处伤系用细而长的锐器（钉子、螺丝刀之类），用刀锥刺或抽创所致。
（5）臀部及其肛门附近深达3.5厘米之刀伤，腋窝部深达3.5 厘米之伤口，系扎枪、短剑之类锐器刺入造成。yibaochina.com
2、 颅顶部1.5×2.0厘米区域内明显肿胀，据伤情判断，系较粗的棍棒重力敲击所致。yibaochina.com
3、 左前额左侧左眉端上方（左颞额部）1厘米外的6.5×7.0表皮剥脱，因为该伤与附近软组织有轻度凹陷，故可判断，非棍棒所伤（因伤迹面积大，无条状或球状隆起），可能是跌触或撞击所致。yibaochina.com
4、死者鼻腔和口内，溢出物呈灰褐色粘稠状，判断：除混有食物残渣、血液外，似混有白色粉末状异物，又因死者腹部隆涨，判断为，自口鼻灌注异物所致（有待社会调查和化验）。yibaochina.com
5、额颈部弥漫性严重皮下气肿（范围：颈部两侧第二肋软骨以上，颈下两侧及两侧锁骨外端两侧，皮肤颜色呈青紫色），造成上述伤情原因，系开放性气胸导致皮下气肿所致。是否由掐捏所致，不能判定，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yibaochina.com
6、右手食指有蓝黑色墨迹，，证明有人已取去指纹（生前或死后无法判断）。yibaochina.com
7、根据死者全身多出青紫瘀斑、皮肤擦伤和条带状伤痕，可以判断，死者生前遭到皮鞭、铁链、棍棒等凶器的残酷毒打。以上仅是根据尸体体征检查，进行初步讨论、分析得出的推断，有待经过社会调查及对尸体进行进一步检查、化验、解剖、S照相等方能做出结论。yibaochina.com
希广大革命群众，协助我们彻底弄清烈士陈造反死亡原因，并早日捉到凶手！yibaochina.com
为死难烈士报仇雪恨！yibaochina.com
附录二：
砸了卫戍司令部的牌子
于晓枫yibaochina.com
11月应该是晚秋，也可以说是初冬了，总之，夜里是寒冷的。yibaochina.com
我和同学推着三轮车，车上装着浆糊桶和大字报纸，从学校出发到市内七经街（毛泽东路）贴大字报，都穿军大衣了。yibaochina.com
当时武斗比较厉害，我们这六七个人不敢在家住，为什么呢？一怕对方观点的人（丹联）来抓我们，二怕回家后父母不让出来，所以借住在一个同学家，一铺大炕，挤了六七个人。yibaochina.com
这天晚上，闲着无聊，几个人就上街溜达，天冷、饿了，便到朝鲜族饭店吃碗高丽面。当时，这个饭店挺有名气的，更有名气的还有鸭缘江饭店和座落在头道桥子的泗海宾饭店。yibaochina.com
吃完面条，走出饭店门口，对面就是卫戌司令部。yibaochina.com
这时，就有人提议，咱们去把卫戌司令部的牌子给摘掉砸了吧。因为夜深，街上没多少人，几个人冲上前去，把卫戌司令部的牌子摘下来，抬到旁边的小胡同里给砸了。为什么要砸牌子呢，因为当时解放军不支持我们这个组织（八三一），特别是，陈造反被八一八抓去严刑拷打，怎么呼吁“十万火急”，驻军就是“按兵不动”。结果，陈造反被活活打死了。我们心中能不愤恨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砸了牌子出口气。yibaochina.com
第二天，我们又来到卫戌司令部门口，一看没有牌子了，高兴坏了，心里头可解恨了。第三天又去了，门口新做的牌子挂出来了。几个人合计再去给砸了，但是，恐怕部队提高了警惕，过一段时间再干吧，就没去。后来，绸校被包围了，形势更加紧张了，砸牌子的事再没敢干。yibaochina.com
文革中类似此类胡闹的事还有很多，后期处理三种人时，提到了“打砸抢”三种行为。我文革期间参加活动比较积极，但没打过人。没打人有两个原因，一是那年我15岁，年龄较小，二是父亲（《丹东日报》主编，文革后曾任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于凯夫）曾对我说，不让你参加活动你不听，年龄也不小了，在你这个岁数，我和你妈都参加革命工作了。出去参加活动可以，但有一条必须记住，不许打人，都是中国人，都是人民内部矛盾，拳头不能打在自己人身上，打了人将来总是要清算的。父亲的这句话，我记住了，所以文革中我管住了自己的手，没动任何人一指头。yibaochina.com
那时的人，在保卫毛主席的口号下，变得何等疯狂，何等变态，在今天看来是不可理喻的。“打砸抢”三种恶行，我在文革中干过两种，这次讲了砸，下次再讲抢粮（第二十章 面包会有的）。yibaochina.com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年听了父亲的话，文革中没动手打人，直到今天我仍然佩服父亲的正义和远见。文革后，有多少人因为打人被处理，毁掉了一生的前途，又有多少人被打而留下了终生的痛苦啊……yibaochina.com
作者于晓枫（后排中）与同学合影，其提供于2021年3月访谈。yibaochina.com
参考：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一）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二）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三）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四）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五）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六）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七）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八）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九）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十）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十一）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十二）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十三）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十四）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十五）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十六）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十七）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十八）
鸿路 | “丹麦特嫌”纪事——小城文革印象（十九）yibaochina.com
